第265章:步步算計
寒風微凜,月色如畫,錢若水的聲音壓著沉沉的怒氣,“他到底要做什麽?他到底還做了什麽?”
何風退開半步,對她搖搖頭,“請恕屬下不能告訴大小姐。”
錢若水深深吸了一口氣,“這些年你從賬上拿了多少銀子,我都不計較,都是為了雲家,我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是你們一旦危及到他的江山、他的性命,就不要怪我翻臉無情。”
“大小姐,你別忘了……”
“我姓錢,不姓雲。”錢若水惡狠狠地打斷他,“不可以為我平日裏疏於調教,你們就能為所欲為,不把我放在眼裏。”
何風收起清朗的笑意,深深一揖,“既然如此,大當家的所做所為便與大小姐沒有任何關係,大小姐隻管和今上西去,今夜你我所說之事,隻當從來沒有過。”
錢若水急了,“何風,你們敢!”
“為了雲氏族人,就算是亂臣賊子,又有什麽關係!”何風苦笑,“看著上一代的人活著如此艱難,我不忍再見自己的後世子孫重走這一條艱難而又布滿荊棘的複仇之路。”
“你以為我願意嗎?”錢若水反問,“可他已經答應了,雲氏就能重見天日。”
“你太天真了,你現下麵對的是大魏的帝王,而不再是在涼州的厲王殿下。他今日能為你做的,不代表他今日仍然能為你毫無保留。你想想今日的朝堂,三年來災荒仍然不斷,國庫並不富裕,他不得不裁軍以縮減開支,而你又是何人?你是平夫人,大當家把雲氏的基業都轉入你的名下,在你手中又翻了不知幾倍的家業,你如今已是大魏最富有的人。他為何西巡,他明知道你在洛陽,一意勸服你回去,在勸說無效的情況下,他便答應要替雲氏翻案。你以為這三年來,他真的對大當家和錢大人在京中之事一無所知嗎?他若是要為雲氏平冤,為何要等到三年,他若是真心待你,為何要等三年,他若是不能沒有你,為何又要放你離去?如此種種,你都看不透嗎?你以為帝王的心中還能有這些小情小愛,他要的是江山永固。可能最大的意外是平安,若是沒有平安,他還真是拿你沒有辦法。”何風眸光沉寂,“你以為他為何讓兩名猛將護送大當家回京?不就是要把大當家軟禁起來,逼你就範。有了雲氏富可敵國的財富,他的江山才能千秋永固。”
“我知道你不信。”何風沒有給她開口的機會,“你對他心有虧欠,覺得他做什麽都是應該的。可這是雲氏的根基,不能因為他而動分毫。我承認,我是從賬上拿了不少的銀子,可這些都是大當家和錢大人在京城需要的,他們的俸祿根本就支撐不起在京城的細作。你也是知道的,你當年出嫁時,拿走的可是錢大人的整副身家,錢家看似榮光滿門,實則千瘡百孔。這些年,兩位庶女出嫁,都是從賬上走的銀兩,置辦房產,才不至於被婆家看了笑話。”
“你是在告訴我,他很窮,國庫也沒錢,我爹也窮,大當家也窮,就隻有我最有錢是嗎?”錢若水笑了起來,“沒錯,錢家和雲家的身家都在我手上捏著,大魏最有錢的人就是平夫人。”
她突然明白了,為何她突然成了眾矢之地。
“你先下去吧,有些事我自己能應付。況且,我也不是傻子,會把銀子乖乖送到他的手中。”錢若水揮手讓他離開,重新麵對她親自督建的雲氏大宅,眸光陰沉,不辨喜怒。
她沒想到會走到這一步,所有人都在對她撒謊。
平安白天睡多了,夜裏又偷偷出來走動,手裏拿著冉續給他削的木劍,遊走在商社層層疊疊的樓宇之間。錢若水當初為了便於隱藏,在商社的建造上頗費了一番功夫,都是幾步一級台階,再加一處懸空的樓閣,如同走在迷宮之中,難以分辯方向。
平安來過幾次,可還是迷了路,提著劍茫然四顧,頗有幾分遺世而獨立的高手之氣。
一路跟著他的龐統見狀,不再隱於暗處,把他抱了起來,“走,帶你去見爹爹。”
平安識得他,順從地讓他抱起,眼睛瞄到他腰間的佩刀,微芒閃爍,“你的刀都借我玩玩嗎?”
龐統道:“臣的刀太重,殿下還拿不動。”
“什麽是殿下?”平安想了一下,“什麽又是臣?”
龐統隻好回道:“殿下的父親是君,我是臣。”
“你的意思是,我的爹爹是天子?”平安讀過一些書,明白何謂君臣,但他沒有想過他的爹爹會是這個所謂的“君”。
“沒錯。”龐統拐了一個彎,來到杜恪辰的屋外,“殿下請。”
平安蹙了眉,一臉凝重的表情,“這麽說來,那我娘……”
杜恪辰還沒有睡,他還在處理千裏送來的奏折,一根朱筆懸空,眉目深沉,看到平安進來,他露出局促的笑意,“平安怎麽沒睡?”
他並不擅長哄孩子,也沒有孩子讓他哄,他不知該做慈父還是嚴父,可從平安口中聽到的娘親,似乎是一個嚴厲又苛刻的母親,他若是再扮黑臉,這平安應該會敬而遠之。是以,杜恪辰打定主意做一個慈父,可慈愛是什麽樣,他全然沒有概念。
“你是天子?”平安好奇的小眼神在他身上打著轉,小步伐加快,走到他的案前,又看了一眼案上的奏折。他認得很多字,也知道所謂奏折的意思,也就是說方才那位叔叔沒有騙他,他的父親真的是當朝的天子。
杜恪辰把他抱起,坐在他的腿上,“等回宮後,朕就下詔,封你為太子。”
平安小嘴微開,下意識地問:“那是不是說,以後會有很多人想害我?”
杜恪辰笑開,“你都是哪裏聽來的?”
“書上。”平安說:“平安認得很多字,讀過很多書,娘親還請了先生為我講學,凡是國之儲君,都不是一件容易差事。爹真的是天子嗎?”
杜恪辰隻能說:“沒錯。”
平安想了一下,“那我是不是該叫你父皇?”
“你想叫爹爹也可以。”慈父就應該是這樣的。
平安低著頭,玩著手裏的木劍,半晌都沒有出聲。
杜恪辰以為他睡著了,低頭望去,卻見他晶亮的眸子正盯著他看,小嘴緊抿,一臉的欲言又止。
“你想說什麽?”杜恪辰扯了扯嘴角,他都快忘記該怎麽笑了,錢若水不在身邊,他在朝堂上永遠都是板著臉,一副帝王威儀,不敢有半分懈怠。如今為了平安,他也該多多練習。
“皇子都應該在宮中,為何娘親和平安會在這裏呢?”
“因為娘親生爹爹的氣,自己帶著平安出來了。”
“那爹爹在宮裏是不是有很多的後宮?”
杜恪辰想知道,錢若水都讓平安看了什麽書,這滿腦子奇怪的想法都是從哪來的。但他不得不承認,平安並沒有說錯,他在替自己和錢若水考慮。這個隻有四歲大的孩子,比同齡的孩子早熟許多。他記得自己四歲的時候,還在和管易每日大打出手,錦衣玉食,無憂無慮。
“平安回去以後,她們會欺負平安嗎?”平安很認真地問他,眼神裏充滿了急切。
杜恪辰並不能保證,不會有人把心思動到平安身上,“或許會。那麽平安你想回去嗎?”
平安又想了一下,“回去,我要回去。”
杜恪辰奇道:“明知道有人會欺負你,你還是要回去?”
平安點頭,呶了呶小嘴,“因為娘說過,我遲早是要隨爹爹回去的。爹爹不討厭平安,平安很開心。平安很乖,平安不會被欺負的。”
他晃了晃手裏的劍,“你看,我有劍,是亞父給我做的,他說等我長大的時候,就給我一把真正的劍,平安就不怕被欺負了。”
“亞父?誰是亞父?”
“亞父是冉續。娘對他一直都很凶,可是他每個月都會來和平安玩,教平安劍法。亞父說過,他要帶平安去關外,可母親不讓。也幸虧母親不讓,平安才能看到爹爹。”
“你是說冉續要帶你回去?”
“是平安自己要跟亞父回去的,娘親總是很凶,又不跟平安玩。”
“你是什麽時候要跟冉續回去的?”杜恪辰的眉頭深鎖。
“上個月呀。”平安說:“這個月亞父還沒來,平安算過了,亞父也就這幾日會到,他往常都是這個時候。”
杜恪辰輕撫他的發頂,“夜深了,平安該去睡了。”
“平安可以和爹爹一起睡嗎?”平安緊張地說:“平安不想被送走,那個舅舅可凶了,平安要和爹爹一起。”
杜恪辰更加奇怪了,“舅舅為何要把你送走?”
平安搖頭,“舅舅看到我就把我帶走了,後來不知為何又把我送回來了,隔天娘就說能見到爹爹。”
杜恪辰的眸中盡是失落,“舅舅已經不在這裏了,平安放心,爹爹不會讓人把你帶走的。”
平安這才放心地牽著杜恪辰的手走到臥榻前,“平安不會吵到爹爹的。”
杜恪辰看著平安入睡,久久難眠,走到了這一步,他以為是自己先發現了平安,可是沒想到仍舊是步步算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