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冷血無情

  雲楚一在她麵前緩緩蹲下,伸手撫摸她頭頂的發,眼底是落寞和心疼:“地上涼,快起來,你受得了孩子受不了。”


  白綠皙聽到孩子馬上反應過來,揚起那張染滿青草漬的小臉:“芊芊呢,你幹嘛要把她送回雲公館?”


  “你這兩天需要休息,不能再帶她,況且你還有另一個孩子要照顧。”雲楚一知道郭景桓兄妹的死訊給她打擊有多大,所以這段時間她都需要清靜和調養。


  白綠皙立馬從草地裏爬起來,也顧不上自己手上有沒有髒汙和泥漬,一把揪住眼前男人胸口的衣襟,憤恨的目光噙著淚:“雲楚一,是你害死了他們,你明明可以早點派人去救他們,可是為什麽要拖到回宣州才去,你說話呀,你為什麽要這樣做!”


  而她麵前的雲楚一就像一座屹立不倒的山峰,蹲在那一動不動,也沒有吭聲。


  “他們和你從小一起長大,就算牽涉到上一輩的恩怨,你也不能做得這麽絕情,那是兩條人命啊!你懂人命的意義嗎!”她沾上青草汁和泥土的雙手死死攥緊他胸口的衣領,嘶啞的嗓音劃破寧靜的夜空。


  “嗬!”她含淚而憤怒的目光就像一把刀,在剜他的心:“我忘了你是個對生命沒有概念的人,我竟然愚蠢到會相信你!”


  他的雙手是沾滿鮮血的,他所定義的世界是黑白相間的灰色地帶,而白綠皙曾經卻天真的以為自己能接納他跟他的世界。


  她突然鬆手戳著自己心口,剜心似的話語還在繼續,絲毫不給他喘息的機會:“我就是過分愚蠢,才會選擇信任你。你知道嗎?當我從榮先生那艘船上走向你的時候,我還跟景桓說,讓他相信你,你會救他!可事實呢?”


  雲楚一由先前的姿勢改為半跪著,任憑白綠皙對自己為所欲為,他不會有任何反應全憑她發泄。


  白綠皙眼角染上淒涼,她的手指指著對麵的男人,近乎歇斯底裏地咆哮:“事實是你就是個冷血的人,沒有感情沒有人情味,居然還會一本正經地跟我談所謂的愛情,試問你何曾懂過愛?如果你知道什麽是愛,為什麽還會見死不救!郭景桓兄妹好歹是你的發小、兄弟,你連友情都弄不明白,如何能懂愛情!”


  最後一句話,雲楚一一直沉寂的眼底終於動了動,原本深邃的潭底有了湧動。男人喉間輕滾,想伸手抱她起來,卻被白綠皙狠狠地揮開。


  她的淚凝結在眼角,心底翻滾著劇烈地波濤,恨不能將眼前的人吞滅:“雲楚一,你不過是看在我懷著孩子的份上才會救我,如果這個孩子真的不是你的,我想你也會袖手旁觀吧?不過,可惜了,這個孩子還真不是你的!”


  她時而哂笑,時而嘲諷,不論是哪種表情,都掩飾不住她內心的憂傷和淒涼。


  白綠皙雖然不愛郭景桓,但是也見不得他就這麽死了,她曾經說過,這輩子報答不了他給的情誼,唯有等到下輩子再去償還。


  可如今他先自己一步去了地下,她的諾言還來不及去兌現,郭景桓已經可以經過輪回去到下輩子。


  白綠皙喊累了,哭累了,最終趴在雲楚一的膝蓋上爬不起來。


  雲楚一見不得她這樣糟踐自己,可是她剛才說的那些話他又無力為自己辯解,饒是抵不過心底那份不舍,把她扶起來打橫抱起。


  白綠皙沒有掙紮也沒有拒絕,她此刻處於半暈半醒狀態,隔著朦朧的視線,她似乎看清楚眼前人的臉如見了鬼魅一般嚎叫。


  “你放開我!你不要碰我!你這個魔鬼,你是殺人凶手!”


  竭力的嘶吼伴隨著心碎的聲音,傳進男人耳朵成了最為刺耳的利器,每一下都可以刺穿他的耳膜。


  雲楚一還是麵無表情地抱著他往前走,他的步伐穩中有序,一步一步朝那幢燈火通明的房子走去。仿佛隻有那裏的光亮,才能驅散她心底的灰暗。


  白綠皙見他不為所動,心底越發難受:“你倒是說句話呀,我說了這麽多為什麽你連喘口氣的聲音都沒有,難道他們死了你一點也不難過!”


  雲楚一聽到這裏,腳步倏然止住,他低頭看一眼窩在自己懷裏的女人,那哭花的臉上淩亂不堪。她氣得是他沒有及時相救,她恨得是他間接性導致了郭家兄妹倆的死亡。


  可是捫心自問,他真的一點都不難過嗎?如果他真的希望他們死,那麽此刻他的心裏不會覺得沉悶和酸楚,就像被人灌入苦澀的藥水,吐不出來隻能由著它侵蝕自己的心。


  回到房間,雲楚一親自替白綠皙洗澡。


  浴缸裏剛放好水,他準備給她脫衣服,修長的指尖剛碰到她的衣服,白綠皙就條件反射似的往後縮著身子。


  她胡亂揮舞著雙臂,有好幾下都狠狠砸在男人心口:“不要不要!我不要你幫我!你給我滾,我不想看見你!”


  見雲楚一還立在那不動,白綠皙又一次趕他出去:“滾,我不想看見你。”


  在她憤恨的視線裏,雲楚一死死攥緊拳頭轉身走出去。


  末了,他留下一句:“好好照顧自己,你不是一個人。”


  消失在門口的身影和聲音,都清晰地傳入白綠皙耳朵裏,可此時此刻她再也聽不進去他的任何關心。


  甚至在白綠皙看來,他如今所做的一切沒有絲毫的悔意,這令她更加恨他。


  白綠皙脫下衣服,木訥地跨進浴缸,她深吸一口氣沒入水下,漫天的水流抽離掉她周圍所有的空氣,窒息感圍繞著她,卻感覺不到一絲恐懼。


  她也掉過海裏,明白那種瀕臨死忙的感覺有多麽令人恐懼。可是,現在再埋於水下,卻絲毫體會不到那種可怕。


  半晌後,白綠皙才從水底下冒出來,大口大口地呼吸,臉上的水混著眼淚,一點一點流盡。


  洗完澡,她換上幹淨的睡衣,走到主臥的時候沒有看到雲楚一的身影,床頭櫃上躺著一張白色紙條。


  拿起來一看,上麵寫著一行字:你好好休息,別想太多。


  白綠皙看完直接撕碎了隨手一拋,碎裂的紙片頓時飄落到地上。


  她盯著地上那些碎裂的紙片,再看看那張大床,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


  白綠皙不想睡在主臥,那個有他氣息的房間,裏頭有太多屬於兩人過往的畫麵。一來是她現在生著氣,都恨死雲楚一了怎麽還願意躺在那張床上。二來,回憶終究太傷人。


  窩在芊芊的兒童房裏,白綠皙把燈全部打開,盯著那些玩具怔怔地出神。


  她睡不著,怕閉上眼睛就會看見長發飛舞的郭景妍拿著槍指著自己,質問自己為什麽不救她。也害怕看到郭景桓,那一抹白色的身影,在跳下海之前轉過頭那含恨而悲傷的目光,然後縱身一躍。


  白綠皙想著想著,眼眸微微下垂,眼瞼下盛滿水霧。伸手撫摸芊芊把玩過的芭比娃娃,五指無意識地替它梳理金色的發絲,腦海裏忽然閃過一個畫麵。


  她和雲楚一隻是聽到周家兄弟上報的消息說他們死了,但是死要見屍,屍體在哪呢?沒有屍體又如何定義他們的死亡!


  想到此,白綠皙連忙丟下手裏的芭比娃娃,衝出房間,迎麵就撞上一具寬厚的身子。下意識抬頭,就看到雲楚一那張一棱角分明的臉,在燈下泛著冷峻的光。


  白綠皙因為慣性往後倒,雲楚一的長臂順勢攬住她的腰,隻聽到耳邊響起他淡漠的聲音:“沒事吧。”


  白綠皙順手拽住他手臂的睡袍,眼底露出癡癡的希冀:“楚一,既然他們死了,那麽屍體在哪?沒有屍體不能證明什麽對不對?”她甚至還拿自己舉例:“就像我當初的失蹤,你沒有見到我的屍體就一直都相信我還活著,那麽現在我們不妨也可以抱著這樣的希望?”


  雲楚一真的不忍心掐斷她的希望,但是接下來他的話還是讓她的心再度跌入穀底:“明天辦葬禮,屍體會被安葬在郭家的墓園。”


  白綠皙頓時覺得腦子裏一片空白,揪住他睡袍的手漸漸鬆開,往後倒退的步子趔趄而紊亂:“不,你還沒有看到屍體怎麽就能斷定他們已經死了呢!還是你本來就巴不得他們死掉,然後你就滿意了!”


  雲楚一跨入兒童房,反手帶上門:“我看過他們的照片。”


  他很想說他並不希望郭家兄妹死,可事已至此他解釋再多都是徒勞的,重點是白綠皙根本就不相信他。幾個小時前,她還說自己是個魔鬼,是殺人凶手,這些定義無疑是在他心裏紮上好幾刀。


  “照片?”白綠皙喃喃地重複他的話,好一會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屍體的照片。


  “不…不可能,他們怎麽就這麽死了呢…”話還沒講完,白綠皙忽然蹲下把頭埋在膝蓋裏哭泣,嚶嚶地嗚咽聲斷斷續續飄散到房間各個角落。


  雲楚一走上前,席地而坐,輕輕地把她摟在懷裏。


  她會說那麽話,會用那麽惡毒的詞來形容他,都是因為過分傷心,郭景桓兄妹畢竟照顧過她和芊芊四年的光景,她對他們有著深刻的感情也屬正常,現在他們的死訊傳來,換成任何一個人都接受不了。


  之前所有的咒怨和憤恨,權當她需要發泄,雲楚一不會也不能往心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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