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你殺了誰

  玉人閣中的小燕舞成名之後,多的是要來見她的人。


  王孫權貴,應有盡有。


  有一日,燕舞姑娘放出了話,要那千層塔上的夜明珠。誰若是能為她取來,她便要誰做她的入幕之賓。


  那一陣子,連安玖遞過去的拜帖都被拒了。


  她心裏窩火,旁人是什麽情分,她待她又是什麽情分。


  那晚恰巧有煙火,生氣歸生氣,她卻真的往那刀山走了一遭。


  照例從窗外翻進去,一眼就看見了對鏡點朱唇的小燕舞。


  “你怎麽來了呀?”


  安玖故意沉著臉,“我不來,你還想要見別人不成。”


  夜明珠從袖中取出來,點亮了一室白晝。


  小燕舞驚喜的厲害,“你真的去那千層塔了?”她絞著帕子,因為年歲尚小,麵上浮現擔憂,“可有哪裏傷著,我就是隨便說說……”


  “你隨便說說,我可沒有隨便聽聽。”安玖一甩袍角,眉毛挑的老高,“還不快給爺斟茶。”


  “哎。”小燕舞斟了茶送到他嘴邊,“小心燙。”


  安玖冷著臉,接過茶盞淺淺抿了一口,這才抬眼,看見她諂媚的臉一下眉頭皺的厲害,“這是什麽做派,不過一顆破珠子也叫你感恩戴德的。”


  她聞言便委屈起來,“從沒有人對我這麽好過。”


  “沒出息。”安玖斥道,“那人家對你好都是白好麽,還不是圖你的美色。男人都是沒心肝的,且看十年後,誰還待你一如始終。”


  她偏著頭,“那你呢?”


  “我什麽。”


  “你也和那些男人一樣?”


  安玖冷嗤,“爺怎麽會和那些凡夫俗子一樣,爺看得是內在。”


  她聞言便笑,露出一顆尖尖的虎牙,十足的丫頭片子。


  安玖最瞧不得這個,分明還是個孩子,卻被外麵的人吹捧說是什麽王城名妓。“爺要離開段時日。”


  她的表情一下就凝滯了,又打起精神露出個笑,“何時歸呀?”


  “處置流民暴亂,三月便歸。”


  “那會不會很危險?”


  “爺神功在世,出不得差子。”安玖是自負的,少年意氣風發,雖胸有城府,仍不知天高地厚。


  她捏著手上的夜明珠,心裏暖暖的,抬起頭的時候臉卻是模糊的。安玖看得一愣,卻見她身量抽高,眉眼長開,不過瞬息便成了另一副模樣。


  那是七年後的小燕舞,長袖善舞,妖豔嫵媚,眉間一點朱砂奪人心魄。


  她的頸間染血,烏發披散下來,額上半朵九瓣蓮還未來得及畫完,“九郎,我死得好慘呐……”


  窗外的風刮進來,吹的女子的長發亂舞,四周清晰的場景變成晦暗,她後退一步天旋地轉。


  安玖猛地從噩夢中驚醒過來,臉色蒼白的,額間還冒著冷汗。


  她喘著氣,用袖子拂過額角,睜開眼看見自己躺在軟榻上。


  牆角的香爐子冒著幾縷白氣兒,寧神香的味道聞著讓人鎮定了些。


  簾子外有人走進來,手上捧著個花瓶,瓶子裏插著剛折下的桃花,“夫人,出了何事?”


  安玖一時恍惚,掐著手下的毯子,疑是莊公夢蝶。


  稍許,外麵又有人提著東西進來,正是買完糕點進來的金子,“見過夫人,小的正從外麵回來,路過雲芳齋,想著您愛吃爺便囑咐我等買了些回來。”


  “擱著吧。”安玖回過神來,“你家相爺人呢?”


  還真問了?!金子抬頭小心看她一眼,“爺說是去傅大人府上下棋,晚些回來。”


  “今早朝,燕飛花的案子怎麽了結的?”


  “還沒了,說是移交大理寺,派了爺監審呢。”


  安玖扶著額似是歎了口氣,“等你們爺回來,派人告訴我一聲。”


  “喏!”金子彎腰退出去,心裏頭默默想著,他們爺什麽時候才能熬出個頭啊!

  ……


  地牢是王城裏關押犯人的地方,它建在地下,共分為五層,越往下關押的越是重要之人。


  這世道人分三六九等,就連個牢房也涇渭分明。


  第一層多關押的是賤奴,犯了事兒進來往往再難出去。


  第二層則是平民,偷殺搶掠罪大惡極之人。


  第三層關押的乃是貴胄子弟,這些人身上往往還沒有官職。


  第四層中又分單雙間,三品以上官員單獨收押。


  第五層已經許久沒人進來了,距離上次宮亂,燕王慘死於宮門前,以至於沒來得及進這地方。


  而趙玉成,此時就被關押在第三層。一般的世家子弟隻要犯得事不要太重,至多關個幾年就能放出去,出去了照樣作威作福。除了個別無藥可救的,得罪了頂大的人物,那便是活到頭了。


  這一層的待遇比其他幾層也要來得好多,隻要家裏人提前打點過,在裏麵過的就滋潤些。好酒好菜的伺候著,還能焚香沐浴,除了不能出去,倒沒什麽別的好挑剔了。


  趙玉成身上穿的還是昨日的衣服,押他進去的衙役知道他是趙家的公子,畢恭畢敬的,末了要走還問他是否需要換身衣物。


  可惜的是趙玉成沒有回應,他鼻子碰了灰,沒敢多問默默退了下去。


  “嘿,新來的,你犯了什麽事?”兩旁穿錦衣,打折扇的公子哥兒好奇圍過來。


  因是單間,距離的遠,他們便看不清對方的模樣。


  趙玉成依舊不言,他們也不覺得無趣,湊近欄杆興致勃勃,“你可知道你這間牢房以前是誰住的麽?”


  趙玉成抬眸,這時才注意到周遭的擺設,高床軟枕玉石小屏風竟比尋常人家還要富貴。


  “你有興趣了是吧,這可是昔日安太師住過的牢房,以前可是最差的。他當初可是犯了大罪才被關進來,一般人還真不敢住那間牢房。”


  “聽說他好不容易出獄,動手處置了幾個沒眼力勁兒的衙役,再這之後這牢房就成了現在這模樣,每天還有人專門來打掃焚香……”


  “嘿兄弟,你倒是說句話啊!”


  趙玉成從暗處踏出一步,藍衣素袍,風光霽月,少年人容色出眾不由讓人心生慚愧。


  周遭卻接連響起幾道吸氣聲,異口同聲道,“趙玉成?!”


  這廝怎麽進來的?他可是太學裏出了名的好學子,他能犯事兒進來,不會是被人陷害的吧!


  “說說吧,好歹我等與你算是一期一會,過了今夜再沒有這樣的時候了。”


  “我們前幾日還在打賭這間牢房今後會是誰進來住,韋氏的那死胖子占了七成的賭注,還有三成是謝家那廝,誰會想到進來的居然是你。”


  “趙玉成,你因何進來?”


  少年偏過頭,看見牆壁上刻著幾行小字,他的半邊臉籠罩在陰影裏,“……殺人。”


  眾人的心高高提起,“你殺了誰?”


  他又不說話了,背過牆去,害的一幹人心癢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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