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助我棄我
那日宮變，酉時過了還未見她從朱雀門出來，趙光便知道燕王殿下敗了。
兵符還握在手心，隻要將它送到南騎營宮正的手上接下去就沒有他的事情。
安玖不願讓他摻和到這些事情裏，因他背後整個家族，可她又不放心將兵符交到別人手上。而且她更不願意讓整個南騎營為她所累，假傳兵符是最好的選擇。
屆時兵敗，等南騎營領救駕的旨意與禦林軍撞上，這中間的空隙多的是讓安玖等人逃脫的機會。
可最後，趙光沒有去。
他就站在朱雀門的外麵，看著那道正紅色的大門一遍遍的染上血漬，風吹來是濃烈到化不開的腥氣。
兄長就站在旁邊，提著把長劍抵在他咽喉，漠然的令人心驚，“小弟，把眼睛睜開看清楚。”
“看清楚安家那個小鬼是怎麽死的，千萬不要有一絲一毫的僥幸。”
他望向兄長，砰的一聲重重跪在地上。
“你這是做什麽？”
“哥……”他攥緊了袖子裏的兵符，“求你放過他……”
“我放過他，誰來放過我們趙家。”
“他不能死，他要是死了，我怎麽活？”趙光臉色慘白的，安玖將性命交到他手上，他絕不能看著她就這麽死了。
他一把抽出隨身的短刀抵在脖子上，趙大見之色變，“你敢！”自盡，趙家子弟從未有死的這般荒唐！
“我隻要他活著，平平安安的活著。”他握刀的手極穩，並不慌亂，“大哥，燕王必死，安家這一倒，以後王城裏隻有趙韋兩大世家。”
“帝心難測，焉知我等不會是第二個安玖。”
“趙家從未有不臣之心。”
“哈？南朝曆代枉死的將軍臣子能塞滿整個皇陵！”他棄了刀，“什麽燕王雀王我都不管，留著他，我隻保他一人。”
他的眼神太明顯了，趙大思忖良久，問道，“今日若是我沒來，你真的會為了他去搬救兵？”
趙光站起身，緩緩道，“大哥，我是趙家人。”
……
“我知你會來尋仇，現在我人就在這裏，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有骨氣，不過殺你髒了爺的手。”安玖靜靜的看他一眼，“坐吧，說好的，若我沒死回來就請你喝酒。”
他聞言鼻尖酸澀，正襟危坐，垂著頭不敢看她。
安玖倒了杯熱茶放到他麵前，他一動不動，安玖敲了敲桌沿，“喝。”
趙光連忙端起茶杯，茶水太燙，他動作太快燙到了舌頭，嘶了一聲。
安玖見了嗤笑，“你是渴的厲害還是當真怕我？”
“沒有……”他低低的應，看著茶水裏自己的倒影不做聲。
安玖給自己倒滿了茶杯，陣陣酒香清冽，“這些日子，辛苦你了。”
他猛地一驚，抬頭隻看到她飲酒的側臉。柔和的弧度，帶著屬於女子的美貌，沒有半點過去的影子。
這是趙光第一次認真看安玖，有那麽瞬間，他的呼吸都停頓了瞬。
太漂亮了，他愣愣的想，美貌到極致反而成了負累。“我沒有……”
話是這麽說，可他的確是做了許多。
從一開始出現在伊人閣就不是個巧合，引來韋宗權，走漏風聲給十三隱衛，可惜最後還是沒能讓她離開。
“除了你，我猜不出是誰。”安玖心裏篤定，就算他否認也沒什麽。
趙光聽了想哭，她相信他，宮亂之後他從未想過她還能再信任他。“阿玖，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他一個大男人，從三品的官，這幾年在人前低調的成個膿包，弟弟出了事時才顯出幾分靠譜的樣子來。
可從前安玖還在的時候，他是溫雅謙謙的貴公子，就算是在風月之地廝混，也從未有過衣衫不整的樣子。
而現在，他在安玖麵前手足無措，語無倫次的紅了眼睛，似乎下一刻就要哭出來。
他、他們對不起安玖，剛出事的時候韋宗權日日夜夜的做噩夢，趙光又何嚐不是。
不過韋宗權到底是硬氣，找幾個和尚做幾次法事就過去了。他卻險些被悔意壓彎了腰，那些天他醒來時眼前全部都是安玖猙獰的麵容。
“沒關係，都過去了……”安玖給他倒茶，神情溫和的，看不出心裏有絲毫芥蒂。
“我能活到現在，多虧了你，謝你還來不及，怎還會怨你呢？”這話說的溫柔解意，趙光心裏大鬆了口氣，忽略了心裏的一絲不對勁。
“我現在就過的挺好的，以前的那些事就都別提了。”她拎著茶壺，茶水滿杯溢了出來，她掏出帕子慢慢擦拭幹淨。
手指卻有意無意的在桌上劃過，趙光看了左右一眼，鎮定下來。
“你弟弟今日該出來了吧，瞧著怎麽樣？”
“瘦了些，精神倒是不錯。”他盯著沾濕的字跡，公主出嫁之日……
“那你母親呢，近來可好？”
“都挺好，也不怎麽吃藥了。”趙光望著她麵容，表情複雜，“夫人，若是一個女子有錦衣華服富貴無憂，有夫君疼愛家宅安寧，算是一生順遂否？”做這樣一個女子，就真的那麽令你難以忍受麽。
安玖緩緩點頭，“我想天底下沒有幾個女子能拒絕這樣的好事。”
可那些女子裏，唯獨不包括你。
趙光飲盡涼透的茶，起身朝她一禮，“夫人，再會。”
安玖注視著他離去的背影，麵上的表情漸漸漠然。從剛見麵的太師大人到阿玖再到夫人。人呐，就是這麽的反複無常。
當初你們都口口聲聲說是為了家族，不得不為而棄了我。
那麽現在呢，可是會幫我或是再棄我一次。
總歸無論如何，她都不會再信了。
安玖瞥過桌上的空茶杯，揚手砸碎在地上，有碎片濺起劃過她臉頰，她無所覺指甲深深的陷進掌心。
那些負了她的人，有什麽資格來請求原諒。
杯盞碎裂的聲音，趙光走到樓梯口便聽見了。她明知道他會聽見，這便是故意讓他聽到。
公主出嫁之日，助我離開南朝。
短短二句，其中布局不知要耗費多少心力，是應還是不應？
趙光走出碧波樓，忍住給自己一巴掌，讓你沒事兒亂逛，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