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教他做人
素袍曳雪，玉冠高束，窗前的俊逸公子臨鏡自照，一寸寸的翻過自己的麵皮，似要照出什麽不妥之處。
金子方踏進門就看見這幕，嘴角抽了抽，實在不願承認麵前那個雄孔雀居然是自家主子。
“爺，明殿下剛派了人過來。”
鏡子啪嗒一聲反扣在桌上，動作輕微一聲，金子隱約覺得爺是不高興了。
“這等小事也要來報我，讓他的人滾。”謝翎臣撫過衣袖，力圖沒有一絲褶皺，“麵具還未做好麽？”
“我再去派人催……”說起這事，可真是好一頓折騰。從南朝帶來的錦衣華袍多的是，平日裏爺慣做書生打扮穿著盡是素雅，現下又忽然要新做衣袍。
這哪兒來得及喲，就這三天的功夫，繡娘們好不容易趕了一套出來。他昨晚又畫了幅圖紙要做張麵具出來，金子便連夜送去暗部，這麽精細的活可不得要托專人去做。
“現在什麽時辰？”
“剛到酉時，爺您午飯都沒用，要不要我派人送些吃的過來。”
“我不餓。”相國大人複又攬鏡自照，扶了扶玉冠，覺得不滿意又拆下來重新束上。
這娘們唧唧的做派簡直沒眼兒看，他現下是板著臉，若是再衝鏡子笑一笑可不就是活脫脫的思春相。
“如何？”
金子聞言一下沒反應過來，他耐著性子又問了一次，“如何？”
這回明白了，金子立馬回道，“爺今兒個精神極了，俊的不得了，保不準一出門又該被人扔頭巾……”
謝翎臣冷眼望過來，他頓時噤聲心裏卻在吐槽，這麽一張麵癱臉，長得再俊也是白搭。
“出門前的事情都打點好了麽？”
金子笑眯眯的答，“已經備下，絕不會有任何人和事打擾爺和夫人幽會的。”
“希望如此。”謝翎臣忽然皺眉，金子看了跟著一頓，然後他就看見自家爺以一種無比鄭重的神情，將玉冠重新取下擦拭幹淨。
金子，“……”
謝翎臣擦到一半看他，語氣無波，“你還愣著做什麽，出門前我要看見那張麵具。”
金子應了聲，轉身要出去，猛地想起什麽，“爺，您要送的沐春花帶了麽？”
相國大人的動作一頓，整個人都是僵硬的，“什麽花？”
“沐春花啊，您不送難道還指望著夫人送給您？”金子瞪大了眼，“您、真的忘了？”
他緩緩點頭，手上的鏡子捏的緊緊，“立馬拿一百張燈籠紙過來，要大紅色的！”
……
冬季嚴寒，除卻臘梅少有花開。沐春花，其實就是一種紙花。
北庭人熱情也多情，平日裏說起情愛毫不顧忌。在沐春這天卻恰恰相反，正如人們殷切盼著春季，女兒家同樣期望遇見個值得托付的郎君……於這天立下的誓言，是萬萬不能違背的。
仿佛違背了，春季就永遠不會到來。
很難想象在北庭會有這樣的說法，安玖從綺娘那裏聽說時心裏忐忑又夾雜一絲欣喜。
若是那個呆子真送了，那她究竟要不要收下？應該不會送吧，畢竟他們還沒到那地步。可萬一他要真送了……
安玖坐在鏡台前盤發，因是出門玩耍，月明也被她趕出去換衣服了。
緋紅裙袍，厚裘裹的身上暖意融融，乍看和以往沒什麽不同，仔細看卻能發現不一樣了。那眉眼畫的比平常愈發精致，散落的發盡數盤起，露出截雪白纖細的脖子，不堪一折。
額間貼了枚花鈿，這個要配上特意挑來的半邊麵具才好看呢。
塗上層薄薄的口脂，她不自然的抿抿唇，口脂是用花蜜製成，聞著香香甜甜勾的人想去舔一口。
“主子，外頭天黑了……”
“來了。”安玖撈過那方薄薄的鐵麵戴上，對著鏡子看了眼飛快的跑出去。
皇庭長街，一路點上了燈火，看著就亮堂堂暖烘烘的，似乎能驅散所有的黑夜寒冷。
月明穿著身裙襖，係的兩個長辮子，戴著方青銅鬼麵亦步亦趨的跟在安玖身後。光看身形就是個稚嫩少女，跟著姐姐上街來玩耍了，誰又能想得到她麵具底下的漠然臉龐呢。
她討厭人多的地方，這也就是為什麽她不能轉做明衛。
街上的男女老少都覆著麵具，安月明被人牽著手，心頭那厭惡的情緒退了許多，“主子，那窮書生是長什麽樣的？”
“不準這樣當麵叫人家。”安玖拍了拍她的腦袋，“見到了他要喊哥哥知道麽？”
安月明木著臉仰頭，軟軟的應了一聲，“……好。”
什麽東西，不過是讀過幾天書，也敢來沾染他們家主子，看她怎麽教他做人。
“主子……”
“叫阿姐。”
安月明有些不習慣，沿街看到的女孩子都是拉著手結伴而行，有些身量未足的便抱著大腿朝哥哥姐姐撒嬌。她憋了好久，才喊出來一聲阿姐。
安玖應了一聲，用銅錢換了個麥芽糖塞到她手裏，“吃嗎，不吃還給我？”
安月明聞言一下把糖塞進嘴裏，甜死了！眉頭卻漸漸舒展開，連街上擁擠的人群都顯得不那麽可惡了。她瞥過頭看見主子的笑臉，安玖正挑眉看她，“還想吃什麽？”
她搖頭，安玖卻仿佛沒看到，白糖芝麻餅、梅花糕、糖炒栗子和烤牛肉串，將街邊的吃食買了個遍，又問道，“還要嗎？”
咬著玻璃糖球，她咬字稍有含糊，“還要……”
安玖懷揣小金珠出手極是大方，笑眯眯的帶她一路買過來，看上去就是個好姊妹。
吃到一半，安月明才想起來剛剛要問的事，“阿姐，你和那書生約在哪裏，什麽時辰見麵？”
安玖買來一杯酒釀圓子捧在手裏，抬頭看了看天色，麵上十分淡定，“還早呢，不急……”
還有二刻鍾的時間就是戌時了，怎可能不急。她垂下眸子抿了口酒釀，還是要想法子甩掉身後這個尾巴才是。
約的是花棠大街，按照謝翎臣的性子慣是早到的。
而今次他不但早到，甚至在安玖出門的時候就跟在了後麵。比起那樣無望的等待，他更傾向於做點什麽。那麽即便是她不來，他也可以給她尋個理由。
可是現在！相國大人提著盞燈籠望著前麵不遠處的二道身影，麵具下的俊逸臉龐，容色微冷。
金子站在一旁兀自心驚，爺今兒個一整天都沒吃什麽，這回兒看見了太師大人帶著個女孩子在街上玩鬧，還買了那樣多的吃食，心情能好才怪。
他自告奮勇，“爺，看那身形，好像是安家月明，我去幫您引開她？”
謝翎臣這才瞥他一眼，“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