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屬於她們的畢業季
得益於大四常年在外的情況，就算是突然間失去了所有的朋友，周喬也沒有多少時間來傷心。
可能她們每個人都一樣，即使實習過後她們都回到了學校，即使她們還會在班級裏遇到，即使周喬曾想著主動跟她們打招呼，但是每次看到她們不自然的避開，周喬也就沒有辦法靠近。
406徹底成了單人宿舍，當冬天來臨的時候，周喬又習慣性地去開取暖器。
無事可做的時候，她總是不經意地想起過去的種種。想起開學時大家初次見麵的自我介紹，想起韓梅和陳微驚天動地地出場方式。想起陳微替大家爭取來的取暖器，想起寢室裏的小火鍋。
她甚至還反射性地叫出某位室友的名字，但是轉身之後空蕩的寢室，卻讓她的心裏都是無處可訴的淒涼。
她大概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懼怕寒冷，在大學的最後一個學期，她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逃離。因為學校在上一個寒假裏，終於給學子們裝上了他們渴望已久的空調。建設了兩年的新教學樓也正是投入了使用，老舊的女生宿舍樓的外牆上，也掛上了一排排嶄新的空調外機。
那些無處不在的冷氣，讓她窒息！
當屬於他們的畢業季真正來臨時，周喬的心情從來就沒有好過。她的寢室合影早就已經湊不齊人，班級大合照裏，曾經形影不離的幾人之間也都隔著同學。
她們一起缺席了女生大合影，一起缺席了最後的聚餐。周喬的個人相冊裏，隻有拜托攝影社的學妹幫忙給406的空曠留影，和她們故作歡喜拋起的帽子。
六月來臨，已經有同學陸續離校，周喬沒有打聽朋友們都去了哪裏，隻是某一天突然就再沒見到她們。就在她也不得不離開的那天，她終於將自己關在寢室裏哭了出來，然後，她打通了閻鋼的電話。
這是她反複考慮了很久之後才作出的決定，閻鋼沉默之後答應了。他來，周喬也沒有問起陳微，隻是看著他把屬於陳微的東西全部帶走，哪怕一條毛巾一個盆都不曾留下。
當周喬將自己的行李打包好，406終於真正的空下來，這間承載了她們三年半的寢室，它的牆壁不夠白，它的空間不夠大，裏麵的上下床一動就會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
據說等她們這屆畢業生走了，這棟老舊的宿舍樓就會重新翻新，據說這些吱吱呀呀的鐵床，也會換成上床下桌的新樣式，總之就是一切都會變成新的模樣。
這間寢室裏會有新生住進來，她們不會知道曾經住在這裏的人有過多少歡笑和悲傷，她們也不能體會這裏曾帶給別人多少溫暖的記憶。
周喬走的時候沒有跟任何人道別，就像她來時一樣，獨自一人拖著行李箱，走在同樣炎熱的季節裏。
那時她有著無限的憧憬，這時她有著無盡的悲傷。
她想著這樣也好，因為她在校門口和廣場上見到了太多相擁而泣的人，有馬上就要分離的情侶，有立刻就要天涯永隔的好友，每個人的臉上無一例外的都寫滿了不確定。
那是所有對未來的不確定！
這個屬於她們的畢業季，缺失的不是一星半點！
周喬拖著箱子在校園裏打轉，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還逗留在這裏，隻知道，這條林蔭道她曾和陳微一起走過，身旁伴隨著的還有韓梅和柳棉的打鬧聲。
那條梧桐主道上，留下過太多喬璃和李楠自行車輪的印記，這梧桐樹上的每一片枝葉，都記得喬璃在自行車後座上的歡笑聲。
那孔子像背後的涼亭，記載著朵拉和吳皓宇在一起的所有甜蜜，一走近仿佛還能聽到吳皓宇憨厚寵溺的聲音，一抬頭仿佛還能看到黑框眼鏡下朵拉嬌羞的臉。
這一年的夏天，讓周喬留念，同時也讓她想逃離。
周喬的離開是倉皇的，有些事情永遠鐫刻在她心上，有些事情又促使了她的遺忘，她那時還不懂，銘記與遺忘相中和之後的名詞，叫做正好。
就比如，陳微沒有忘記她們的五年之約，就比如，她五年來都無法適應的空調冷氣。
還比如，她在五年之後的開學前期，再次站在了母校的大門外。
周喬曾反複思索過室友們最後的對話，也曾認真想過，是否應該向室友們表達她的歉意。但她不知道自己一時的猶豫，會帶給她無盡的遺憾，不懂得這種遺憾可能會一直一直伴隨著她。
這大概，就是周喬選擇來赴約的原因。
周喬對八月的成都並沒有多少記憶，但走在校園裏，即使已經過去了五年，她還是走得很順暢。
快要開學了，校園裏已經有了早到的學生，所以周喬很自然就走到校園廣場裏解決午飯問題。
以前常去的那家水餃店還開著，五年過去了，店麵沒有擴大，老板娘還是胖胖的一隻，店招也還是記憶中那油膩膩的樣子，一碗紅油抄手也還是熟悉的味道，價錢也沒有漲。
吃完水餃，周喬被自己的腳帶著就進了熟悉的奶茶店。這裏換了老板，但是奶茶的味道還沒變，十元一杯的價格也沒變，但已經沒有了可以和她分享的朋友。
周喬沒有講價，也沒讓年輕的店老板加冰，端著奶茶沒走出多遠，就有熱情的大媽上來問要不要住宿，就連這都讓周喬懷念不已。
她當然沒有去住那簡易的鴿子籠，因為她還想著，跟好久不見的朋友見麵，總不至於連五個人都坐不下。
周喬一直在校園裏轉到夜幕降臨，才去事先預定的酒店裏辦理住宿，在等押金單的時候，周喬反複翻著QQ群或者短信的消息，結果不免讓她失望。
她不知道明明就說好要到的柳棉，為什麽還沒有到，她也不確定，自己是不是應該主動給朋友們發個消息或者打個電話。
就在她糾結著走出電梯的時候，手機鈴聲響了。屏幕上的電話號碼，她是熟悉的，上麵還顯示著那個熟悉的名字，這是唯一一個從她知道的那天起，就一直沒有換過的本地號碼。
手機一直響著，周喬就看著這屏幕很久，久到手機自動掛斷，周喬正要遺憾自己錯過時，同一個號碼再次亮起來。
“喂……”
這一次，周喬沒有猶豫，但手機裏麵傳出來的，卻不是她熟悉的聲音。這個聲音，比她記憶中的聲音甜美，普通話發音也準確得多。
“周喬姐姐，我是筱涵，還記得嗎？”
“筱涵……記得……”
不知道為什麽，當周喬聽說是筱涵時，心髒就像是被什麽猛拽了一下，突然就懸空了。
“姐姐……我們明天就約在校園廣場的奶茶店見麵好不好？我會在那裏等你，一直等你，請你一定要來。”
周喬來不及想筱涵怎麽就確定她到了，隻呆愣愣地應了聲“好”。然後，筱涵就禮貌地說了再見掛了電話。
接下來，就是周喬說不出從哪裏來的提心吊膽，並且這感覺，騷擾了她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