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這是她的心願

  周喬第一眼看到筱涵時，完全沒有認出她就是幾年前那個漂亮的小姑娘，她現在當然也漂亮，但是應了那句老話，女大十八變。


  筱涵現在長成了一個身材纖細膚白貌美的大姑娘，烏黑的長直發，正當流行的空氣劉海。她的五官在某種程度上，跟五年前的陳微相重合，尤其是那雙水靈靈的大眼睛。不同的是，記憶中的那雙眼睛裏都是冷漠掩蓋不住的孤獨，而麵前的這一雙，始終都帶著熱情的笑意，就如她們第一見麵時那樣。


  “是不是覺得我跟姐姐很像？”大概是看到了周喬瞬間的呆愣，筱涵甜甜一笑，露出兩個淺淺的小酒窩。


  周喬先是點頭，然後又搖頭說道“像，但有些地方也不像。”


  筱涵可愛的一偏頭，“哪裏不像，就連陳叔叔都說我們倆像，說我們都長的像媽媽。”


  周喬被她話裏的信息小小的驚了一下，筱涵沒有注意到，也沒多加解釋，繼續說道。


  “如果要說不像的話，大概就是眼睛了，姐姐的眼睛很像陳叔叔。”


  可能是周喬挑眉的表情太明顯，筱涵“哦”了一聲，繼而說出讓周喬驚訝的話。


  “我跟姐姐是同母異父的姐妹。”筱涵停了一下，抿了抿嘴，似乎在思考接下來的話該怎麽說。


  “嗯……我是媽媽出軌時懷上的。”畢竟不是什麽光彩的事，筱涵的聲音低下來，中間還停了一下。


  “對不起！”周喬有些局促，喃喃地道歉。


  筱涵就笑，然後搖頭說道“我從小就知道自己的身世，也知道姐姐遇到的那些事情，她一直不太喜歡我，跟我和媽媽也不親。但是我一直都喜歡往她身邊湊，我心疼她小小年紀就遇到的事，而且……那個死在水果刀下的人……”


  說到這裏，筱涵又停下來，喝了一大口冷飲之後，斟酌了半天的樣子，才輕輕說出讓周喬震驚的話。


  她說“那個男人，是我生理上的父親。”


  “怎麽會？”周喬深吸了口氣，店裏的冷氣又開始讓她全身發麻。


  筱涵翹了翹唇角，很無奈的樣子，“閻鋼哥說，你是姐姐最好的朋友，所以我覺得這些事情你可以知道。”


  周喬極慢地點了下頭，“我會保密。”


  筱涵又挑眉一笑，很釋然的樣子，“這些都沒有關係的，我今天來，是有一件事想拜托你。而且，我覺得如果姐姐知道的話，也會很高興。”


  “好！”周喬沒有猶豫地點頭，又問她，“你姐姐呢？她現在在哪裏？”


  筱涵突然就失落了，她全身都彌漫著無法掩飾的哀傷還有遺憾，周喬心底那種提心吊膽的感覺，又猛地被勾了起來。


  “怎……怎麽了？”她的聲音都抖了一下。


  筱涵沒有回答，而是從包裏拿出一台筆記本電腦，她打開來，將屏幕轉向了周喬。


  “這是閻鋼哥傳給我的。”


  她沒有再多說什麽，周喬也很認真地看向了屏幕裏，裏麵的人先是擺弄了一陣攝像頭，然後，那張熟悉的臉慢慢露了出來。


  “唔……”


  周喬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才止住她抑製不住的驚叫聲。


  鏡頭裏的陳微瘦得不成樣子，她的頭發依然很短，臉色都是那種青白的，臉頰和眼窩都深深地陷下去。她對著鏡頭，先是理了理頭發，然後才勉強笑了笑。


  “周喬，你是不是被我這個樣子嚇了一跳。”


  陳微的聲音沒什麽大的變化，聽上去還是清冽而幹淨的，她的語速很慢，在鏡頭麵前有些無措，不停地動來動去，總是不經意地去捋頭發。


  “我……生病了，我不知道還有沒有機會回去見你，嗯……那個……五年之約……你記得的吧！我會提前讓人把這段視頻帶回去交給你，嗯……如果……如果你願意……請幫向同學們說聲對不起！”


  這一段話，她停頓了好多次，感覺每一句話她都在反複斟酌，說“對不起”的時候，她就情緒低落地低下了頭。


  周喬緊緊盯著屏幕，鏡頭前的陳微一直在喘氣，喘了好一會兒，才又抬頭看向攝像頭，又笑了笑，才接著說道。


  “周喬，我知道，第一個看到這段視頻的人，一定會是你。你是我們406的主心骨，你溫柔善良，見不得任何人傷心難過。但是對不起，因為我的原因……朋友們分開了，韓梅永遠的走了，還有我……也要提前就逃走了。”


  “你會幫我跟朋友們說對不起的，對吧？如果……我再也回不去……請你……一定要幫我跟朋友們說聲對不起，還有，幫我跟她們說聲謝謝！謝謝你們……曾經給了我從來沒有過的溫暖，謝謝你們把我當成家人一樣對待，謝謝！”


  陳微說完這些，又慢慢低下頭來，她還緩緩地說著話，但聲音變得無力起來。


  “喬喬……我很累了……我想早點休息……你別忘了……要幫我去跟朋友們見麵……要帶給她們那些話……還有……別忘了去梅梅老家看一看，閻鋼幫我去找過，但是我還是不放心，你要記得替我去看一眼，看看那個老奶奶過的好不好。”


  然後，又安靜下來，就像陳微在等待她的回答一樣，周喬早就泣不成聲，她捂著嘴不敢放開，眼淚一直順著指縫往下流。又過好一會兒，視頻裏的陳微才又抬頭起來，臉上是如釋重負的笑容，眼睛裏都是亮晶晶的。


  她說“喬喬……把我的心願強加給你，隻能跟你說聲對不起了，我實在是太累了，太想休息了，你一定會原諒我的，對吧？我知道，你一定會原諒我的，還有……一定要幸福啊！”


  視頻裏的陳微走近來，貼得鏡頭很近很近，然後又退開一點，笑容滿麵地對著鏡頭揮手。


  最後，說了聲“保重”，鏡頭一下就黑了。


  周喬慌亂地按了一下鍵盤，筱涵輕聲說了一句。


  “沒有了，這就是全部的。”


  周喬驚惶地抬頭看她，“你姐姐呢？她怎麽了？”


  筱涵咬了咬唇，眼睛也垂下來，沉默了好一會兒，才緩聲說道。


  “你知道我姐她有抑鬱症吧。”


  “怎麽？”周喬緊張地摳了一下玻璃桌，發出“嗞”的一聲。


  筱涵抬眼看了她一眼，“她……沒有挺過去……”


  周喬吸了口氣，有點不敢問出口，“什麽意思？”


  筱涵長長的睫毛下，是她無法控製的水汽，停了好一會兒，才聽她低低地說道。


  “就在錄了這段視頻之後……她就自己離開了……”


  周喬鼻頭一酸，不可置信地看著筱涵，眼淚一直就沒有段過，她咬著唇想忍住，想再問清楚，但是她一張嘴，就是嗚咽聲。


  筱涵也紅著眼眶，但她還算冷靜，一口氣將事情說了出來。


  “當天晚上，她還給陳叔叔和閻鋼哥哥打了電話，當時我就在旁邊，後來她說想喝福壽湯，那邊買不到，我就按照她說的步驟回家去煮。還沒等我把湯熬好，療養院的電話就到了……她是自己離開的……她故意支開了我……”


  聽了筱涵的話，周喬哭得更傷心了，筱涵隻以為她在為陳微的離開而悲傷。隻有周喬知道，陳微在決定離開這個世界之前，想著的，還是她家的福壽湯。無論她對這個世界如何失望，她始終都還念著那小小的溫暖。


  晚上，範子期發微信來的時候，周喬還在哭著，半天沒有回複，範子期不停問她怎麽了。


  周喬正哭的全身發抖，但還是回了消息給他。


  “我要去找同學，晚幾天才能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