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秋風微涼, 拂起西門慶慶的衣擺。


  她一手負後,一手捏著扇子,仰頭打量著這處墳庵。


  所謂的墳庵指的便是在墳地裏的庵廟。


  西門慶慶繞著墳場轉了一圈, 在幾個墳頭前停了停。


  “東樓, 你是有何發現嗎?”柴進含笑靠近詢問。


  西門慶慶指了指幾座墳, “你看出什麽了?”


  柴進上前一步, 仔細端詳了一番。


  一旁的宋清忙道:“官人,我知道,這幾座墳是新墳!”


  一向養尊處優並沒有這等經驗的柴進僵了一下。


  西門慶慶讚賞地看了宋清一眼, “沒錯。”


  “這些墳掩埋匆匆,土堆的高度也不夠, 好像挖的也不夠深,誰家做墳不挖到位,讓人入土難安呢?”


  西門慶慶蹲下身,繼續道:“這樣淺,下幾場大雨恐怕就能把棺木衝出來。”


  柴進:“由這碑上姓氏所看,這死者是一家人。”


  花榮:“同一時間死了一家子?”


  宋清打了個哆嗦,“這簡直就像是有妖魔作祟!”


  他身後突然響起一陣笑聲,笑得宋清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他回頭一看, 那人正是他的嫂嫂“閻婆惜”。


  “妖魔嗎?”


  “閻婆惜”掩唇一笑,“若是真有的話,好想見一見啊。”


  所有人都望著這個好像是哪裏壞掉的“閻婆惜”,露出複雜的表情。


  西門慶慶咳嗽一聲,“離開這裏吧, 那個道童快回來了。”


  花榮偷偷湊到她身旁,問她:“你這家夥你到底是從哪裏找來的?怎麽奇奇怪怪的?”


  西門慶慶扇子豎在唇前,朝他眨了一下眼睛,“噓——”


  花榮瞪大眼睛看著她,整個人像是被從她眼角飛出的電流擊中,尾椎骨瞬間一陣酥麻。


  大門“吱呦”一聲被拉開,道童倚著門,不耐道:“進來吧。”


  幾人進了院子,發現一個道人正站在院中。


  那道人的眼神率先釘在了“閻婆惜”的身上。


  “閻婆惜”舔了舔唇,朝他微微一笑,眉梢眼角流露出些許春情。


  和祂認識這麽久,祂一抬屁股……呸,一抬眼,秋果就幾乎知道祂打算做什麽。


  這家夥恐怕又想要搞事情了。


  不過,這道人看上去也不像個好人。


  那道人戀戀不舍地從“閻婆惜”身上將火熱的目光收回,無意間瞟到一旁,他整個人都呆愣住了。


  西門慶慶打開扇子,遮擋容顏。


  道人這才回過神來,“阿彌……呸,貧道見過諸位。”


  西門慶慶差點笑出聲來。


  什麽道人啊,是個假的吧,說不定之前還假扮過和尚,這不,連佛號都沒改過來。


  西門慶慶開口道:“先生,我們是途經貴地的商人,不知道此地是何處?先生又該如何稱呼?”


  道人不住地透過扇子的縫隙去瞧她,哈喇子都快流下來了。


  他眯著眼睛,笑嗬嗬道:“這山嶺喚作蜈蚣嶺,貧道在此,因而被周邊人稱作飛天蜈蚣,貧道俗家姓王。”


  “原來是王先生。”


  王道人笑嗬嗬去拉西門慶慶的手,西門慶慶退後一步,躲開了。


  武鬆幾人對他怒目而視。


  花榮:“你這老道做什麽呢!”


  王道人虛虛扶了一下袖口,笑嗬嗬道:“這不是要邀請你們家官人進去嘛,來來來,快來。”


  他將幾人引到前廳就坐,還讓道童上了茶水,卻沒人敢真的喝。


  王道人絮絮叨叨說了許多,無非是吹噓自己的厲害,一雙眼睛還很不老實地總往“閻婆惜”和西門慶慶身上溜。


  “閻婆惜”笑得花枝亂顫,仿佛得到了一個好玩的玩具。


  西門慶慶簡直不想去想這個竟敢肖想神秘生物之人的下場了。


  她開口道:“不知道長有沒有給我們安排房間,我們一路舟車勞頓,想要早些休息。”


  “有有,讓童子領你們前去吧。”


  王道人呼來道童。


  道童根本不敢去看王道人,急忙應下。


  西門慶慶皺了皺眉,看這道童這般害怕的模樣,難道是這個道人做了什麽?

  他們被道童領著前往居所。


  但是,分給柴進、花榮、武鬆和宋清的住所要遠一些,分給“閻婆惜”和西門慶慶的屋子離主人家的住所近一些。


  花榮眉頭一皺。


  武鬆立刻不幹。


  道童不耐煩,“愛住不住,不愛住就滾出去好了。”


  花榮:“你這道童是怎麽說話呢!”


  道童撇嘴,“當誰願意當這個勞什子道童嗎?呸!”


  武鬆擰眉,“把我們分離如此遠,你們先生是要做什麽?”


  道童捂著耳朵,“不知道,不知道,別問我!”


  這氣死人的小破孩!


  武鬆眉毛倒豎,簡直要忍不住出手揍他了。


  西門慶慶用扇子敲了敲他的胳膊,示意他先不要動怒。


  武鬆看了西門慶慶一眼,一隻威風赫赫的大老虎轉眼變成了老實的大貓。


  西門慶慶笑道:“無妨,就按照他吩咐的居住吧。”


  柴進皺緊眉頭,“東樓,即便你藝高人膽大,也小心善遊者溺於水。”


  西門慶慶朝他微微一笑,“不用擔心,會無事的。”


  畢竟住在她旁邊的可是神“獸”。


  ……


  道童為那幾個男人領完路後,又為西門慶慶和“閻婆惜”引路。


  西門慶慶遠遠地便看到一個窗口露出一張小娘子的臉。


  還沒等她看清楚,那個小娘子便快速關上了窗。


  西門慶慶將手裏的扇子轉了一個花兒,抵在唇邊,問道童:“你們庵裏還有女子?”


  道童翻了個白眼。


  “說呀……”


  西門慶慶歪著頭看道童。


  道童:“哼,是有一個,很快就不止一個了。”


  “嗯?什麽意思?”


  道童沒好氣道:“意思就是你是個大傻蛋!”


  西門慶慶:“……”


  “閻婆惜”捂著嘴笑個不停。


  道童哼了一聲,“笑個屁啊,醜八怪。”


  “閻婆惜”:“哦,真是個可愛的小人類啊。”


  西門慶慶急忙抱住“閻婆惜”的胳膊,“行了,行了,多謝你,你可以離開了。”


  道童掃了兩人一眼,轉頭看了看周圍。


  西門慶慶盯著他的後腦勺,低聲道:“你如果有需要幫助的地方可以直接跟我說,我能幫你。”


  道童的腳步一頓,沒好氣道:“你顧好你自己吧!”


  他飛快地跑開了,跑到轉角的時候停頓了一下腳步,似乎想要回頭看她一眼,但還沒等看到她,他就迅速扭過頭,跑進了轉角。


  “閻婆惜”:“你發現了什麽?”


  西門慶慶含笑看了祂一眼,“你也看出來了吧?”


  祂低下頭,輕聲道:“可是,我更好奇你的角度會發現什麽。”


  西門慶慶耳朵一涼。


  她忙捂住耳朵,離祂遠了些。


  西門慶慶朝他揚揚下巴,“你等著看就知道了,今晚,那位王道士會來找你我。”


  祂含笑看著她,眸色深深。


  西門慶慶:“我還沒來得及問你,你的事情都辦完了嗎?居然可以在我身邊浪費這麽多時間?”


  祂倚著牆壁,慢悠悠扇著團扇,“我近期的任務就是看著你。”


  “任務?你們還要頭頂分配任務的人?”


  祂遮住下半張臉,眼神明明滅滅,“我隻是一個跑腿的,不是我不放過你,是你招惹了我們。”


  “就像你說的那樣,即便是宇宙中心的存在,毫無感情的存在,也會因為低首多看了你幾眼,而生出了不該有的**。”


  西門慶慶:“……”


  怎麽辦?總感覺被變態盯上了。


  可是,變態也是可以利用的。


  瞧,這位高高在上的神明不就成為她工具……不,她不是那個意思!

  顯然祂已經從她腦海中讀出了她的思想,朝她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工具……原來你一直期望的是這個啊,那當然可以,我隨時歡迎你,等待被你使用。”


  祂微微欠身。


  西門慶慶:“不,我沒那個意思。”


  “人類真是虛偽,我都看到了。”


  “哈?”


  你該不會也跟那個我老婆神似的能看到無數平行世界吧?

  祂皺了皺眉,“我老婆神?這個稱呼不錯。”


  “……”


  祂笑道:“無數平行世界我是沒看到,我隻看到了一件事。”


  “哈?”


  祂舔了舔自己的唇,柔聲道:“你買了個了不得的本子。”


  等等,我都買了什麽話本,我自己都不記得了啊。


  ……


  西門慶慶回房後,忙掏出自己買的那些本子看,結果在裏麵發現了一本名為《玉麵判官》的民間故事集。


  這大概是看她買的書過多,老板作為添頭送的吧?

  西門慶慶好奇地翻看了兩頁,裏麵盡是些妖怪鬼神與玉麵判官的故事,有的香豔,有的沉重,有的頗具教育意義,看得她臉頰發紅。


  其中有一篇便說的是玉麵判官與樹藤妖的故事,故事裏還夾著繡像,是一個人被藤蔓纏繞著,倒吊在半空。


  居然還有首詞——


  月黑夜,風高天,藤葉蕭蕭,這忒殺多情的妖,縱使為他癡情死,可憐我那不堪折的身。


  唇兒湊,臉兒貼,羅衫簌簌,細細香汗流葉上,直饒匹配鴛鴦諧,真個偷情也比不得。


  這是何等的虎狼之詞啊!


  西門慶慶忙掩住書頁,卻慌得不行。


  她捂著臉,無聲哀歎。


  所以,這是被祂知曉,還拿自己代入了吧?

  正在這時,她聽到了一陣敲門聲。


  西門慶慶抬頭一看,不知不覺已經日落西山,她都不知道坐在這裏看了多久的書。


  “誰啊?”


  過了半晌,門外傳來一個聲音——


  “小官人,我是來送飯的。”


  這聲音油油膩膩,還故作溫柔,一聽就知道是那個王道士的。


  西門慶慶急忙把書藏了起來,正了正衣衫,前去開門。


  門一開,王道士便被西門慶慶滿臉的豔光閃到了眼。


  她臉頰還有未消散的紅暈,看上去就像是白紗蒙著桃花,隱隱約約中的灼灼其華讓人止不住地心頭發癢。


  王道士當即看直了眼,連哈喇子都快流下來了。


  西門慶慶笑了笑,溫聲問他:“王先生有何貴幹?”


  “咳!”王道士回過神來,重重咳嗽了一聲。


  “這個,晚飯你還沒用,我便給你送來了。”


  西門慶慶:“我的同伴……”


  “他們那邊自然有人送!”


  西門慶慶注視著王道士。


  這家夥腦子裏的淫邪之念都快從眼睛裏流出來了。


  西門慶慶倒要看看他想要做什麽。


  “謝謝王道士了。”


  她去拿端盤,王道士卻一閃身躲開了。


  “送佛送到西,我直接給你送進去就好。”


  西門慶慶;“……”


  可你是個道士啊,送哪門子的佛?!


  西門慶慶隻好讓他進來了。


  王道士進來後,踢上門,將端盤放下,就迫不及待地逼向西門慶慶。


  西門慶慶笑容不變,“你想要做什麽?”


  王道士:“嘿嘿,小娘子,你還裝什麽啊,別人認不出,我還能認不出你是個小娘子假扮的官人嘛!”


  還沒等西門慶慶做出反應,頭頂傳來“格楞”一聲脆響,似乎是瓦片被碰到了。


  她抬起頭,朝上方看了一眼。


  作者有話要說:裏麵的那首詞是學著《金X梅》風寫的一首,那些話本就是這種調調啦~

  不知道為什麽,《水滸傳》中蜈蚣嶺這一處總給我一種《西遊記》的感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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