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初戀的味道

  公園裏的一幕太誇張了,盧城本來就是個小城,發生點什麽趣事,很快就能傳遍整個城,雨對著那麽多的人,用樂隊的麥克風對我表白,這件事情自然很快就傳到了雨的姨父,我的老板那裏了。


  第二天中午吃飯的時候,老板把我叫到了店門外,笑著問我:


  “小許,聽說昨晚公園裏一個女孩向一個男孩表白鬧的很轟動,你聽說了沒有。”


  “我,沒啊,有這事嗎?”


  我說,我不敢看老板,我低著頭,扒拉著盒飯。


  老板拍了拍我的肩膀,對我說:


  “小許啊,雨才十六歲,十六歲不適合談戀愛,雨的媽媽把雨交給了我,要是她學壞了,我可不好交待,等你再長幾歲,成熟一點了,這事我跟雨的媽媽談,比你們自由交往的好,而且我相信,如果你的性格不變的話,你們是會有將來的。”


  老板姓王,因為很胖,我們私下裏一直叫他王胖子,王胖子是個好人,對我們的管理很寬鬆,誰遲到或者早退,他從來不多說一個字,如果不是原則上的問題,他從來不批評我們,頂多很委婉地說一半句。


  我初中畢業就在他這裏做學徒,一幹就是兩年多,就是因為王胖子的好脾氣和濤子把我當兄弟。像今天這樣的談話,在我和王胖子的交往中,算是嚴重的了。


  我對王胖子點頭,我點頭歸點頭,可我心裏不這麽想,剛談個戀愛,難道就分手不成。


  王胖子似乎看透了我的心一樣,給我遞了支煙,笑了笑說:

  “算了,我說了也是白說,不過注意點,別做出格了,要是真懷上了,就麻煩了,你知道的,你們現在的情況,可不適合,這可是件很大的事情。”


  王胖子意味深長地說。王胖子是我見過的最圓滑的人,脾氣最好的人,什麽話都會說的很委婉,很讓人舒心。


  這也是他的人緣極好,我的師傅濤子跟著他幹了八九年也不離開的原因。


  濤子跟王胖子的意見相反,他的意見是,想要感情好,得有肢體接觸,得把某些男女朋友必須辦的事情及早的給辦了,要不然的話,時間久了,兩人要是有矛盾,就會很容易分開。


  按他的話說就是,男人和女人之間,叉叉圈圈了,感情才能升化,感覺升化了才能地久天長,才有可能走到一起。就算走不到一起,男的也不吃虧。


  我沒有按濤子想的那麽做,我不想拿吃不吃虧這樣的理論來評定我和雨的感情,我覺得那樣,感情就成了交易了,那樣不好。


  而且我的父親是個退休工人,思想很封建,我一直受他的影響,我的思想也很保守,總覺得男人和女人在一起,要是不結婚的話,還是別發生那種關係的好。


  當然,這種想法隻保持在我的雨季裏,它並沒有跟我多久。


  雨是我的女朋友,我有了女朋友,我不懂女朋友的真正意義是什麽,但從我抱了雨以後,我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變了。


  本來每天到上班前十分鍾才到店裏,早飯也不記得吃,牙有時候都不涮,但現在我每天都起的很早,買了早餐給雨,還會接雨上班,有時候會感覺比以前累,但又覺得渾身有勁。


  跟雨戀愛之後,我不隻是不想睡懶覺了,脾氣也好了很多,以前很討厭交往的客人,我也會主動跟她們溝通,交流。


  跟我最合不來的蓉,以前我兩句話必是要吵嘴的,可現在不一樣了,蓉跟我吵,或者諷刺我,我竟然不生氣了,還能對她笑,隻是蓉沒有因為我的變化而變化,相反的,她好像更討厭我了。


  雨說我成熟了,我自己也覺得我成熟了,除了脾氣好了一些,我開始主動去學習了,也不看那些看不懂的名著了。


  我買了關於造型設計的書,開始研究把一個人的頭發整出個性來,現在,一旦閑下來的時候,我就看那種書,我知道,做理發的,如果不自己開店的話,是賺錢結婚是件很難的事。


  我父親退休的工資勉強能養活他自己,他又愛喝酒,我指望不了他,為了跟雨有個未來,我竟然有了目標了。


  我看的那些書濤子說是浪費時間,蓉說是我在裝逼,可是我不理他們,我覺得我在做有意義的事情,很多時候我就是這樣,很固執,自己認定的事情會去做,從來不會在乎別人的相法。


  也許是因為我固執的個性,所以我除了濤子,沒什麽朋友。


  雨倒是很支持我,我看書的時候,她會倒茶給我。


  雨經常會買一些零食給我,她每次給我東西的時候,總是在我一個人在的時候,偷偷地塞到我的口袋裏,那種感覺真好,那種好超越了小時候過春節得到新衣服。


  其實雨這麽做,一來是因為我們的收入很少,同事們都在的話,花不起那錢,一盒餅幹,或者一包薯條我根本就吃不了幾片。


  雨在公園裏對我表白的事,太瘋狂了,整個店裏的人都知道,就連隔壁店裏的人都知道,他們有時候還會拿這事跟我們開玩笑。


  可我們相處的還是小心翼翼的,很有點掩耳盜鈴的味道。


  我們保持著沒戀愛時的樣子,隻是偶爾遞個眼神,或者做個鬼臉,她遞剪刀給我的時候,我碰碰她的手,她沒人的時候,跟我說句悄悄話。


  盡管這一切,在別的戀人來看,是無聊的,可我感覺特別幸福,也許那是就是人們說的,初戀的味道。


  別人說,初戀的味道酸酸甜甜的,可我沒有感覺到酸過,隻有甜,那些日子,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日子。


  那些日子,我每天最盼望的就是下班,下班了我就可以和雨單獨在一起了,也不知道是因為雨在公園裏跟我表白的,還是因為我本來就喜歡公園那種環境。


  總之每次一下班,我就和雨去公園,手拉手沒完沒了的說著,隻有男女朋友之間會有的廢話,我們穿過竹林,走在草坪上,或者坐在大石頭上,憧憬我們的未來,一個有愛,有溫情的未來。


  我最喜歡的是坐在河邊的石凳子上,摟著雨,嗅雨的發香。雨會在我的胸口畫圈,咬我的耳朵。


  雨說她的故事,她講的事情就是很普通的事情,可我總是很喜歡聽,那可比聽音樂好多了,跟雨在一起的那些瑣碎,是我在後來失眠彷徨的日子裏,想的最多的事情。


  日子過的很快,如白駒過隙,一晃三個月就過去。


  一個夏天的午後,太陽還沒有完全落下,夕陽把大地染成了一片橙色,店裏沒什麽生意,老板王胖子把我們叫到了一起,用他很少有的平靜語氣對我們說:


  “各位弟弟妹妹,老王對不起大夥了,街道要改造了,再有一個星期,我們就得搬走了,大夥得再找工作了。”


  最先說話的是濤子,濤子的語氣不常有的激動,他說:“再找一家門麵啊,我們接著幹?”


  “我不準備做這個行業了,賺不了什麽錢,我想去做工程,我年輕的時候就是做工程的,工程賺錢。”


  濤子是這裏的大師傅,管著我們,有很多客戶來理發染發都是衝著他來的,所以他拿的提成很高,在當時那個縣城,像他一個月四五千高工資的理發師不多。


  而且跟老板的感情特別深,八年,這店一關,他就得重新找工作,還得重新適應,一時半會不可能找到合適的,更何況他也不可能像在這裏那麽自由,拿那麽多的錢。


  新來的兩個學徒倒是沒什麽,反正到那裏去,他們也就是打打下手。


  蓉也很平靜,看不出她是喜是悲。


  除了濤子之外,最擔心的人就是我了,我是個怪脾氣的人,很難跟人相處,到新環境裏肯定不適應,而且我害怕的是跟雨分開。


  我出學校就已經自主獨立了,可雨沒有,她還得聽自己父母的,雨來這裏也是她母親安排的,這店不開了,雨可沒權利決定自己去那裏。


  怎麽辦?我怎麽辦,我和雨怎麽辦?我既擔心自己的以後,也擔心我和雨的以後。


  雨愉愉地把手伸了過來,抓著我的手,我回頭看雨,雨看著老板,對老板說:

  “姨父,那你能不能幫我介紹個理發的店,我年齡小,不好找。”


  我知道雨的意思,要是她能接著在理發店裏工作,我就可以去她去的理發店裏工作了。


  王胖子搖了搖頭,對雨說:

  “小雨,不是姨父不幫你,是這事你得問問你媽媽,你還小,聽你媽媽說,想讓你做點別的。”


  雨沉默著,緊緊地握著我的手,感覺就好像要分開一樣,我害怕,害怕失去。


  王胖子笑了笑,對我們說:


  “別苦著個臉了,你們從我這裏走了,說不定會有更大的發展呢,晚上請你們喝酒,濤子,今天放開了喝,我家裏有兩瓶朋友從內蒙帶來的馬奶酒,我們今晚把它們消滅了。”


  “好的。”


  濤子勉強笑了笑。


  晚上的時候,我們去了一家富麗堂皇的三星級大酒店,那是我第一次去星級酒店,可是我怎麽也開心不起來,店裏的富麗堂皇似乎與我沒關係,酒也喝不出平時的味道,就連雨的話我都很難聽清楚。


  酒桌上,兩個新員工,嘰嘰喳喳地談著吃完飯去唱歌的事情,可是我和濤哥幾個老員工沒什麽心情,氣氛很沉悶,王胖子大概是受不了那種沉悶,中途離了席,說是去辦事,丟下了兩千塊錢給濤子,讓濤子帶著我們玩。


  王胖子走後,一直脾氣很好的濤子把兩千塊錢丟在了桌子上,對兩個很開心地新員工說:

  “我們把錢分了怎麽樣?每人還有幾百塊呢。”


  濤子在笑,但那笑容絕對和他平時的笑不一樣,那是暴雨前的豔陽高照,雨拉了拉我的衣袖,低聲對我說:

  “斌,濤哥要發火了,你攔著點。”


  一起處了好幾年了,說要分就要分了,誰的心情能好,這時候我想我們最不喜歡聽到的就是歡聲笑語了,兩個新人從一上桌就開心的要命,好像店關了,是他們早就希望的事情。


  我早就想發火了,但一直忍著,現在濤哥要發飆了,別說讓我勸了,我幫濤哥都有可能。


  兩個新員工顯然不了解濤的笑是什麽意思,其中一個年齡大一點,還化了妝的女孩高興地對濤哥說:


  “好啊,一個月才三百塊錢,正好我可以買雙鞋子。”


  女孩這話一出,蓉拉了拉濤子的袖子,對濤子說:


  “濤哥,別生氣,小孩子不懂事。”


  濤哥沒有理蓉,盯著兩個女孩,表情變得很陰冷。


  “怎麽了,濤哥,這好好的幹嗎這樣看著我們?”


  女孩不自然地笑著問濤哥。


  “你們兩個是傻嗎?你們他媽的不知道這是吃什麽,這他媽的就是老子的斷頭飯,知道老子在這裏幹了幾年嗎?八年,八年,我艸你媽的,看不出來老子不高興啊,還他媽的在這裏笑,笑你媽呀笑,給老子滾,兩個二百五腦殘。”


  濤子除了跟我開玩笑的時候會說髒話,平時跟別人都不說髒話,我這還是第一次見濤子這麽凶。


  可我沒有阻止濤子,濤子是那種什麽事情都不放在心上的人,這天一個下午都沒有怎麽說話,在一個地方待了八年,現在要走了,濤子的心情是什麽樣的,我可以理解。


  我覺得濤子需要一個發泄的地方,雨急忙給兩個人女孩使眼色,兩個女孩這才出了門。


  “他媽的,我去他媽的。”


  濤子點了煙,重得地把打火機拍在桌子上,這種事情和別的事情不一樣,街道改造,是誰也改變不了的事情,濤子隻能跟自己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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