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1章煙雨樓
坤靈打了個哈欠，拈起劍比劃幾下，才道：“調整還是得調整，必須琢其骨，使得回風落雁劍完全成為適合你的那一身皮囊，你的方法其實沒錯，隻需要稍稍變化，不能一招一式來，要十三式一起來。”
“十三式一起來？”
“嗯，簡而言之，練劍，練劍，練劍~~十三式回風落雁劍，來來回回練上百遍，千遍，萬遍，你的身體自然會告訴你，該如何去調整到最適合你的狀態，不過我想你既然已經能感受到每一招每一式的錯漏，連在一起雖說會多費些手腳，但肯定難不倒你。”
蕭淩妖若有所思點點頭。
坤靈這說了，跟沒說沒什麽兩樣，但道理確實身在其中。
自己連十三式回風落雁劍都尚且生疏，妄圖一口氣打磨好回風落雁劍，為自己量身塑造，著實有點貪心了。
蕭淩妖便抬劍，從頭開始。
然而下一刻，一根手指無懼鋒銳搭在劍鋒，看似輕巧，卻重若千鈞，生生將劍尖壓了下去。
坤靈道：“天都要黑了，還練什麽練，趕緊沐浴更衣，隨我赴宴。”
蕭淩妖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明明是坤靈自己提起的赴宴，看神情，蕭淩妖卻覺得他有些鬱鬱寡歡。
興許隻是剛起床，鬧的？
蕭淩妖收劍，順口問道：“去哪赴宴？”
“衡山鎮屁大點地方，還能去哪？煙雨樓啊！”
~~
煙雨樓，不隻是一幢樓，而是一座和蕭淩妖坤靈落腳所在相仿的大宅。
隻遠遠看著雕梁畫棟的一角飛簷，青牆黛瓦，便能感受到大戶人家的風範。
據說被如今的主人盤下來做青樓之前，此宅隸屬於襄陽城的某位貴人。
以前那位貴人偶爾來南嶽大廟上香，或者上衡山與熟識的長老手談，會在此落腳。
隻是不知何故，那位貴人卷入牢獄之災，聽說保住了性命，但一身家底已空，便不得已賤價出售此宅，讓煙雨樓的主人撿了便宜。
衡山鎮是荊州範圍內首屈一指的大鎮，其繁華不亞於荊州那些墊底的小城，來往行商無數，又有各地慕名而來的香客，煙雨樓的新主人便是瞅準良機，特意打造了一處供眾人尋花問柳之所。
尚在道旁，隔著煙雨樓的青牆，能聽到裏邊處處鶯聲燕語。
蕭淩妖大著膽子，裝作雲淡風輕的模樣，跟坤靈一同跨進大門，從龍飛鳳舞書就“煙雨樓”三字的金字牌匾下方穿過。
通亮燈火撲麵。
看清裏邊景致，蕭淩妖不由得眼前一亮。
坤靈似乎早料到蕭淩妖反應，笑問：“如何？是不是悔不該今日才來？
蕭淩妖沉默了片刻，憋出一個字：“妙~~”
煙雨樓的格局，確實妙極。
前院中，遍布著蜿蜒曲折的水流，水流邊，是錯落有序的小閣。
水流之上，有璀璨如星河般點綴其中的花燈，托著盛滿佳肴珍饈的碗碟，順水流緩緩遊弋。
小閣裏時不時會有白如藕節的蓮臂從珠簾內探出，自花燈上取下一碟美食，送進小閣。
燈火飄搖，影影綽綽，觥籌交錯、歡聲笑語交雜，蕭淩妖恍惚間，差點以為自己踏錯門檻，到了某處達官貴人設宴的府邸。
兩人一進門，便有迎客的小廝上前。
坤靈自報姓名，小廝便弓著腰，在前引路。
見蕭淩妖左顧右盼的，坤靈笑吟吟附耳道：“是否覺得，這處煙雨樓，全然不似你心目中的青樓？”
蕭淩妖點了點頭。
坤靈道：“前院是吃飯的地方，你若急著想尋花問柳，晚點我帶你去後院~~”
走在前邊的小廝耳朵一豎，悄然打量了蕭淩妖一眼：“兩位公子，等酒過三巡，我便將名錄取來~~”
坤靈故作邪笑：“酒桌上便不必了，等散席吧，我這位師弟害羞，你擔待著些，千萬別擺在台麵上。”
小廝連連點頭，自以為了然道：“明白，謹遵公子吩咐。”
“~~”
蕭淩妖忍不住想翻白眼。
這位二師兄下了山，就跟斷掉鏈條的猴子，在自暴自棄的路上一去不回了。
兩人跟著小廝步入一間臨水小閣，小廝恭敬挑起簾子，坤靈探身進去。
裏邊傳出熱絡的聲音：“正主來了。”
蕭淩妖怔住，鬼使神差頓住腳步，心說這聲音耳熟，不會是巧合吧~~
那小廝等了等，看蕭淩妖還未進去，便下意識詢問：“公子？”
坤靈此時恰好側身入座，聽到動靜，同時回頭。
而閣內，與他一同看過來的還有一眾年輕臉孔。
對上這些人的目光，蕭淩妖苦笑。
一堆年輕臉孔，大多陌生，至於那不陌生的兩位——
李知言，段來。
冤家路窄啊~~
李知言和段來麵麵相覷，明顯十分錯愕。
坤靈察覺到異樣，左右看看：“你們相識？”
蕭淩妖道：“今早見過了~~”
坤靈愣了下，想起午時看到的那柄斷劍~~
“哦，兩個不開眼的蟊賊？”
此話一出，端坐上首的李知言和段來卻明顯變了臉色，段來當先冷哼道：“蚍蜉撼大樹，也不知誰才是不開眼的蟊賊。”
蕭淩妖欲言又止，見坤靈微微搖頭，終是給坤靈留了顏麵，沒有和段來鬥嘴。
也不知坤靈究竟怎麽了，見到李知言，竟一反溫潤如玉的常態，流露出畢恭畢敬的態度，著實讓人費解。
難不成，李知言真是名副其實的北李，才會讓坤靈如此忌憚？
而其餘六位陌生的年輕人眼觀鼻鼻觀心，明智地沒有在此時出聲，他們隻是前來觀禮的別派弟子，犯不著摻和進泰清山和衡山的恩怨之中。
李知言雖沉著臉，卻不失禮數：“來者是客，請坐吧。”
蕭淩妖便大大方方落座，又迎來段來一聲冷哼。
坤靈有些想笑：“我就知道，留你在身邊準沒好事，一位是泰清山掌門大弟子，南林北李的李知言，一位是前代清風劍門掌門之子，段來，你倒好，硬說成兩個不開眼的蟊賊~~”
坤靈似是渾然不覺李知言和段來的難看臉色，踢了踢蕭淩妖椅腿，“還不趕緊自罰一杯？”
坤靈這一番話看似勾起李知言段來不快，可實際上算是正式給蕭淩妖引薦兩人，同時也送蕭淩妖一個台階下。
蕭淩妖心知肚明，卻依舊不言不語。
沒和段來鬥嘴，已經是自己能做的最大讓步。
坤靈一臉為難，深深看了蕭淩妖一眼，才向上首的李知言道：“我這師弟脾氣大，李兄見諒。”
李知言眼神陰沉，皮笑肉不笑：“這位是？”
坤靈道：“假鐵，初入門的石廩峰弟子。”
“初入門？”
“石廩峰？”
旁觀的別派弟子頓時有些坐不住了。
段來的眼神從錯愕變為不可思議，他失聲道：“石廩峰，不是雜役弟子嗎？”
他此時百感交集，自己堂堂前代清風劍門掌門之子，打遍泰清山下三品弟子無敵手的存在，竟然輸給了石廩峰的雜役弟子？
這雜役弟子，確實有點意思嘛，難怪坤靈要帶他來赴宴~~
然而，段來的心思卻被其他人瞬間曲解，有人不忿道：“坤靈兄，你帶一個雜役弟子來赴宴，是來羞辱我等？”
又有人嗯了一聲，附和道：“況且這雜役弟子還和李兄有瓜葛，坤靈兄，你是存心讓今日這酒喝不痛快？”
其他人未發聲，卻默然表明了態度。
他們都是這次前來觀禮論劍的別派弟子，名聲和實力雖遠遠及不上坤靈和李知言，但放在自家門派裏，也算是一方精英。
坤靈瞞著蕭淩妖身份倒還好，一說穿，又有泰清山段來當眾質問，他們這才幡然醒悟，意識到坤靈此舉實在不妥，倘若並非無心之失，而是刻意為之，豈不是存了羞辱的意思，意指他們隻配和剛入門的雜役弟子平起平坐？
眼見眾人幾乎一麵倒偏向泰清山，坤靈苦笑：“李兄，你清楚我並沒這些意思。”
李知言不見喜怒，隻點頭：“我知道。”
坤靈如釋重負般笑笑，剛準備重新介紹蕭淩妖，又聽李知言話鋒一轉，“不過眾怒難平~~”
坤靈星眸微眯：“你要如何？”
“隻好請這位假師弟自尋一處清淨地，對月同飲了。”
言下之意，是要逐客。
看著認認真真和蕭淩妖計較的李知言，坤靈突然笑了——
“我若是不肯呢？”
隻一句話，坤靈眼神淩厲，像是突然變了個人，一掃先前表裏不一的對李知言畢恭畢敬的模樣。
他唇角勾起一絲譏諷的笑，又道：“下山前師妹特意叮囑我，哪怕來者不善，也不能失了禮數，可我啊，真做不來這伺候人的活，論劍尚有一月，還請諸位自行其樂，千萬別叨擾我。”
說罷，坤靈便起身欲走。
其實坤靈心中早就有氣了，李知言請人赴宴，不知有心無心，竟讓他在坐下首，無形之中將衡山地位矮了一截，此時又咄咄逼人，與他帶來的蕭淩妖斤斤計較。
泥菩薩也有三分火氣，更何況坤靈這個外表謙遜，內心卻放浪形骸的青年。
“坤靈兄~~”
李知言眼神陰鷙，也不知在想什麽，頓了頓才道，“是我失言了，我自罰一杯，還望坤靈兄和這位師弟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