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9章一笑傾國
興許是看到蕭淩妖這幾日精進神速，又興許是看清了蕭淩妖砍柴人的真實麵容，他總覺得一旦蕭淩妖跟李知言杠上，吃虧的不一定會是蕭淩妖~~
錯覺，絕對是錯覺。
一個離極境隻有臨門一腳、眼看就能一飛衝天的宗師，和區區一個九品，哪能相提並論？
“你好自為之。”坤靈也不勉強，留下這句話，便匆匆出門了。
院子裏頓時清淨下來。
蕭淩妖搖了搖頭，闔上坤靈忘記帶上的大門，自顧自練劍。
待日影西斜，一下午又飛快過去。
咕咕咕~~
饑腸轆轆，肚皮接連叫喚。
蕭淩妖依依不舍收劍，一轉頭，才驚覺堆著山石的牆角邊立了個人影。
他張了張嘴，差點沒叫出聲，等看清來人，臉色轉瞬間緩和下來：“又是你啊~~”
柳笠。
麵紗。
那對猶如清水般透亮眸子夾在其中，極難得勾出一絲狡黠。
衡山弟子眼中神龍見首不見尾、高如雲端上仙的林落微，突然現身。
她今日身著一襲簡練束身的淡色勁裝，更顯得腰若段柳。
聲音，一如既往的清冷：“不歡迎我？”
“不不不~~”蕭淩妖忙不迭搖頭，懊惱自己方才鬼使神差的，怎麽就說出了一句毫無感情的“又是你啊”。
他連忙抱拳補救：“大師姐大駕光臨，真叫寒舍蓬蓽生輝。”
那邊便是噗嗤一聲輕響。
林落微忍俊不禁道：“本門家業，何時成了你的寒舍？”
蕭淩妖窘迫得直撓頭，雙手無處安放。
林落微笑吟吟地晾了蕭淩妖一會兒。
她繞著院子徘徊一圈，裏裏外外瞧了個遍，才淡淡道：“從前下山時，我可沒住過這麽大的宅子，你倒是好福氣。”
頓了頓，又道，“我此行來意，你應當心裏清楚吧？”
蕭淩妖有些頭大：“又來問罪~~”
“問罪？”
林落微妙目一瞪，佯怒道，“我說你怎麽不鹹不淡的，原是當我問罪來了？老實交代，你又犯了什麽事？”
蕭淩妖“啊？”了一聲，瞬間以為林落微是湊巧下山，可又看看她促狹眼神，頓時意識到這位大師姐在刻意調侃自己，無奈道：“大師姐，長話短說，我這饑寒交迫的，暈得慌~~”
林落微螓首微垂：“師兄說的果真沒錯，你啊你~~山下的事，師兄都與我說了。”
蕭淩妖默默昂首，盡量讓喉嚨位置凸顯一些：“但憑大師姐處置，絕無怨言，隻希望大師姐下手快一些，準一些，免得我受苦。”
“為何要我取你性命？”
“論劍在即，我得罪了泰清山李知言，還有那什麽掌門的兒子段來~~”
“前代清風劍門掌門之子，段來，清風段來，倒是個好名字。”
林落微嘖嘖讚了聲，才道，“泰清山與本門互有齟齬，得罪便得罪了，也不算什麽大事，況且聽說你還勝了那段來一回，揚我衡山之威，功過相抵吧。”
蕭淩妖高呼：“大師姐聖明。”
林落微清眸閃了閃，沒有任何表示。
蕭淩妖板起腰，又道：“我還去長沙惹了點小麻煩~~”
林落微眸中流露出似笑非笑的意味：“隻是小麻煩？”
蕭淩妖連連幹咳。
“罷了，哎~~”林落微瞧他一臉不知如何自處的尷尬模樣，便是一歎。
歎息聲悠悠，輕輕敲擊在蕭淩妖心頭，猶如一曲勝卻人間浮華的清平之調。
她道：“鶴前輩之死，全因師尊那一劍而起，你此去長沙免去鶴前輩苦難，我沒理由怪罪你，甚至應當謝你，你若記恨師尊~~”
不待林落微說完，卻見蕭淩妖搖了搖頭：“我不恨他。”
林落微一愣，似是沒聽清蕭淩妖所言：“你說什麽？”
蕭淩妖道：“陳前輩死在繡衣手裏，死在我手裏，與季掌門並無幹係，我與季掌門隻有一劍之仇，湘江上那一劍，他辜負了葉前輩。”
林落微呆立許久，看著蕭淩妖，清眸中竟泛起一陣意味難明的波瀾。
她喃喃道：“看來，我有些誤會你了~~”
說著，林落微身子向前微傾，竟向蕭淩妖施了一禮。蕭淩妖忙是避過，但已經來不及了。
硬生生受了林落微一禮，蕭淩妖一臉苦情，心中暗暗叫遭，若讓衡山弟子知道大師姐向自己行禮，怕是要扒了自己的皮下油鍋，煎至兩麵金黃吧~~
林落微目光重新看過來，她道：“你其實不必躲閃，我這一禮，是為了師兄。”
“呃~~坤靈？”
“正是，此番在山下，多謝你開解師兄。”
原來是為了這事兒~~蕭淩妖怪不好意思的，手足無措抓了抓耳朵，道：“我也沒幹什麽，他隻是自己想開了。”
林落微眸中猶豫之色一閃而過，忽然抬手摘下柳笠，黑發如瀑布般垂落。
蕭淩妖隻覺此舉莫名其妙的，看了眼，卻又甚覺風景怡人，隻道先前柳笠如黑雲壓城，端的是大煞風景。
又見林落微輕輕將柳笠扣在山石一角，素手挽起青絲，邊說道：“若能想開，師兄早應該想開了，他麵臨武道桎梏，飽受心魔糾纏，隱隱有自甘墮落的跡象，他的心魔因我而起，我不宜出言開解他，師尊曾直言不諱勸過他，也無濟於事。”
“然而，此次同你下山後，我終於又見他重振旗鼓，雖說師兄的武道之路依舊坎坷，可至少，我心目中的那個師兄又回來了，日後我執掌衡山，有他作為臂助，會少上許多壓力~~”
林落微說著，一頭青絲已束在身後，散落腰間，額前的碎發隨風而動，卻絲毫不顯淩亂。
緊接著，膚如凝脂的素手停在耳邊，輕輕拈起麵紗一角：“你幫了我如此大忙，我不應失了禮節，在你麵前遮遮掩掩~~”
林落微摘下麵紗。
蕭淩妖如遭雷亟，轉瞬間呆若木雞。
南國有佳人，容華若桃李，抑或是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
不不不，絕非寥寥數語便能囊括。
哪怕從前在暗淡燭火下倉促見過一麵，蕭淩妖也依舊不知該如何形容麵前這張驚為天人的臉龐。
仔細看去，淡，清，雅，靈，秀，仙，但凡蕭淩妖能想到的，字字皆沾。
無論遠觀近看，都有一種神韻從林落微骨子裏沁出，似是隻在她一人身上，便凝聚了湘水之鍾靈，衡山之毓秀。
清麗絕俗的五官聚在一起，渾然天成不說，還自然而然帶著一股不容褻瀆的雍容貴氣。
蕭淩妖以前從來不信有人能一笑傾國，認為那都是話本的杜撰，可麵前這張隻因天上有的臉龐，卻讓他產生了動搖。
難怪，整座石廩峰的弟子都誇林落微是神仙，呂秋上棲真峰見了林落微一麵後，魂不守舍好幾天，張口閉口都是大師姐美大師姐仙的，這一看，確實是人世間極少的絕美女子。
看著看著，蕭淩妖心底突然泛起了一股酸意。
要不是托了坤靈的福，想必這輩子都不一定有機會再見林落微真容吧？
想想，這對師兄妹的關係，還真不一般~~
“好看嗎？”
“好看~~”
蕭淩妖怔怔說完，才後知後覺地想起林落微問了什麽，自己又回了什麽。
此時此刻，恨不得狠狠給自己一個耳光。
讓你讀書少！讓你不知道該怎麽誇人！現在好了吧，滿腦子隻記得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
“很久沒聽到這兩個字了。”林落微勾唇一笑，笑的有些苦澀。
可這一笑，偏偏蕭淩妖像是被勾去了魂似的，脫口問道：“為何？”
林落微被蕭淩妖直勾勾看的不好意思，背手側身，故作打量牆角的鏤空山石。
她道：“我在幽潭閉關十年，見過我的人屈指可數，那些沒見過我的，我自然不會堂而皇之以真容示人，那些見過我的，又豈會天天將這兩個字掛在嘴邊~~”
林落微忽然呀了一聲，抬手放在朱唇邊，輕輕一咳，就此沉默。
她眼角餘光不動聲色掃了掃蕭淩妖，心思有些慌亂。
自己這莫名其妙的在說些什麽呀，什麽好看不好看的，羞死人了~~
蕭淩妖察覺到林落微神色中的躲閃，也頓時回過神，意識自己如此看著林落微，未免太過輕薄。
暗道一聲罪過，又想，自己也不是沒見過美人啊，葉姑娘雖不及大師姐，可絕對稱得上明豔動人，是世間罕有的美豔女子，但自己偏偏如此失態，唉~~
倘若齊霜霜等下突然跳出來說自己冒犯她家小姐，狠心刺自己幾個窟窿，自己必定會坦然受戮，毫無怨言。
想到這情景，蕭淩妖莫名想笑，礙於林落微在前，隻得苦苦憋著。
那一絲笑意被林落微收在眼裏，她納悶道：“你賊兮兮的笑些什麽？”
蕭淩妖趕緊板正臉孔：“我怕某位劍侍見了此情此景，開罪於我~~”
他不說還好，一說，林落微出塵若仙的臉頰上飛起一抹紅霞：“霜霜性子耿直，不知變通，心眼並不壞。”
“我知道~~”蕭淩妖頷首，心中忽起一陣恍惚。
當初在石潭鎮時，齊霜霜不讓自己進前廳見識杜府慘狀，親自從修羅場中背出杜三爺，蕭淩妖就已經知道，那個嘴上不饒人的少女，心裏藏著外人難以窺見的柔軟。
一念及杜府，蕭淩妖心思冷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