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8章漁翁之利
此次帶人來泰清山論劍，段寒也確實早預料到有此波折，心中雖有百般不情願，可一想到自己那位真境老友的話，倘若能借淩逸之之手再次打亂、甚至削弱衡山，使得泰清山有機會吞並衡山，不出十年，泰清山足以成為天下第一劍派，這等誘惑在前，由不得段寒不動心。
至於良心~~
段寒看了眼閔業，心中滿是歉意。
林落微似是看穿了段寒的抉擇，緩緩道：“段前輩，晚輩有一個提議。”
段寒硬著頭皮問道：“林掌門請說。”
“場中二人，可分生死。”
短短八字，石破天驚。
段寒霍然變色，聲音艱澀道：“林掌門清楚逸之身份？”
林落微淡然頷首：“清楚，衡山叛逆，我師伯、上上代掌門淩遠誌之子，淩逸之。”
段寒倒吸一口涼氣：“即便如此，也要分生死？”
林落微嗯了一聲，又道：“興許是我表述有些問題，不如說，請泰清山助本門誅殺叛逆，以儆效尤？”
“~~”
段寒下意識環顧周圍，諸如閔業那樣的衡山長輩，各個臉色大變，顯然沒想到林落微會說出此話。
段寒頓時明白，他低估了這位新任衡山掌門的氣魄。
要知道，淩逸之不隻是淩遠誌的兒子，而且還是現任煙霞峰峰主淩菲雪的侄子，一旦殺他，衡山或許又將經曆一場內亂，這~~
段寒沒來由打了個冷顫。
他突然想起來，林落微是怎麽當上掌門。
叛師篡位。
其目的，就是為了斬去威脅到衡山的隱患。
而如今林落微說要分生死，誅殺淩逸之，這一記看似無情的重手，也能誅除以前遺留至今的隱患。
若是能在堂堂正正論劍之中殺了淩逸之，泰清山無話可說。
煙霞峰峰主淩菲雪？
那並不重要啊~~
哪怕衡山大廈傾倒，隻剩林落微一個人，那也依舊是衡山。
一位極境高手，有望躋身真境的極境高手，足以重新開宗立派，延續衡山香火。
段寒心亂如麻，趕緊搖頭道：“我不能答應，我將逸之帶出泰清山，自然也得將他帶回~~”
“我答應。”
突兀的聲音響徹整座天柱峰。
段寒一愣，擰起眉看向校場，嗬斥道：“逸之！你胡說八道些什麽！”
他和林落微的交談聲音雖輕，但也並未刻意掩蓋，觀戰台下的上三品弟子隻要有所留意，都能聽清，像淩逸之坤靈這樣上三品之中一等一的高手，聽聲自然輕而易舉。
其他實力低微的弟子有些納悶，場中兩人好好對峙著，怎麽段寒橫插一腳，突然和淩逸之說起話來，答應？答應什麽？
校場中，淩逸之慘然一笑，高聲道：“師叔，我生在衡山，今日倘若死在衡山，倒也不失圓滿，況且刀劍無眼，今日誰生誰死還難說，就怕衡山不要賠了夫人又折兵，今日又去一位醫品宗師。”
坤靈聞聲便道：“淩師兄過慮了，既然淩師兄有此雅興葬在衡山，我自當親手送淩師兄一程，在劍塚替淩師兄覓個好去處。”
他那對熠熠生輝的星眸之中，隻有堅定。犯我衡山者，雖遠必誅。
那日林落微與他提起淩逸之時，他就早已做好了準備，否則方才也不會狠心刺傷淩逸之左臂，他怕的隻是林落微心軟，下不了狠心。
如今看到林落微終於狠下心來，坤靈由衷感到滿意。
這，才是衡山掌門該有的樣子。
有林落微坐鎮衡山，他也能放手施為，毫無後顧之憂地去陪義盟鬧上一鬧。
“你這孩子~~”段寒左右為難。
淩逸之是泰清山對付衡山最重要的一枚棋子，他的死雖能攪亂衡山，但是今日窺見林落微非凡氣魄，段寒頓時覺得，淩逸之之死對如今林落微執掌的衡山並不會造成太多困擾。
淩逸之活著，才能物盡其用。
但是又該如何阻攔？
聽著校場兩邊弟子們愈發吵鬧的聲響，段寒想了想，終是歎道：“逸之，你既已受傷，何必還要強撐，這一場是我泰清山輸了~~”
淩逸之不為所動。
那場僅僅覆蓋了校場一隅之地的雨早已停了。
天柱峰上所有人的私語聲，也在此刻如退潮般偃旗息鼓。
葉沉隱在衡山弟子之中，靜觀此間事態，臉色陰晴不定。
她突然覺得，事情又漸漸脫離掌控。
原本看到坤靈用瀟湘八劍占了上風，葉沉已經在計算著，坤靈戰勝淩逸之之後，其他人根本不足為懼，即便坤靈打不贏下一位二品弟子，也可以耗去其一些內氣，到時候她上場絕對十拿九穩，至於餘下兩位三品，隻要她不大意，應當能有七成勝算。
可誰成想，林落微短短數語逼出淩逸之的瀟湘八劍，一切都亂了，如今竟又要分生死。
葉沉隱隱懊惱，這場論劍比想象中的更為複雜，她似乎不應該參與進來。
但她又慶幸，自己參與進來了。
校場中兩人實力相近，淩逸之已傷，依舊不是善與之人，生死相搏，坤靈並沒有辦法討到太多好處。
可以預見，坤靈和淩逸之無論誰死，另一人勢必重傷，要知道坤靈可是她日後立足義盟的一大臂助，豈能輕易折損在這裏？
分生死上，坤靈林落微師兄妹一條心，而葉沉和段寒站在了同一戰線。
校場中，淩逸之終於動了。
他無視段寒，向著坤靈緩緩舉劍：“泰清山掌門三弟子淩逸之，請衡山弟子賜教，不吝生死。”
坤靈也同時提劍：“請淩師兄賜教，不吝生死。”
不假思索，葉沉推開阻在前方的煙霞峰女弟子，向前輕輕跨出一步。
她要阻止這場論劍。
“且慢！”
“逸之，是我師兄淩遠誌之子，而淩菲雪，正是我師兄親妹，逸之的姑姑。”
“逸之母親當年生他時難產而死，我師兄便將一腔心意加諸在獨子身上，對逸之寵溺至極，甚至於當上掌門後不惜破壞衡山規矩，八年未曾收授掌門弟子，直到逸之十五歲時晉入四品，師兄才一下子收了七位掌門弟子，讓年紀和實力都不算最高的逸之去當大師兄，那時候落微尚未入門，坤靈也才堪堪七品，鋒芒未露~~”
“好在，逸之天分極高，又有師兄悉心調教，性子驕橫了些，卻並無壞心，其餘掌門弟子雖有微詞，也沒人當眾出言反對過，當時整座衡山，連同我在內，都認為假以時日逸之會入極境，將是繼師兄之後的下一任衡山掌門，隻可是變故來的太快了…”
“有繡衣在，我大胤內憂易平，外患卻依舊無窮無盡，西虞那位儒帥和光明聖皇帝俱是不世出的奇才，六入玉門關，打的大胤風雨飄搖，若非最後那位傳奇儒帥病死在龍首原在先，光明聖皇帝中了誘敵之計梟首龍城在後，大胤早已改旗易幟，成了西虞屬國~~”
“師兄應邀去斬光明聖皇帝，悲壯戰死，衡山得知消息後，便因掌門之位歸屬分成了兩派，一派支持德高望重的閔師叔繼任掌門，另一派，則是想扶持逸之上位，我和師兄情同手足，自然清楚師兄的心思，寵溺歸寵溺，逸之棱角未平，又僅僅初入三品，並沒有資格當衡山掌門，而菲雪也是同樣意思，因而作為師兄最親近的兩人，我和煙霞峰峰主淩菲雪都支持閔師叔。”
“也不知道逸之是否因為師兄多年寵溺，已將衡山當成自家基業，無論我和菲雪如何勸誡，都不肯放棄掌門之位，還劃下道來，稱非極境不得繼任掌門，否則他必將借此發難，擺明了是欺閔師叔年事已高，萬無寸進可能，可他不知道，他越是這樣胡鬧，我和菲雪便越不放心將衡山交給他。”
“國不可一日無君，家不可一日無主，雙方就一直僵持著也不是辦法，那時論劍在即，衡山上又出現了要向繡衣靠攏的聲音，我怕逸之繼續胡鬧，不忍他敗壞衡山基業，與閔師叔商談後便強提境界入了極境，一力壓服了所有人。”
“可惜，二十年前我被革除少掌門之位在先，不服我者眾多，隻是大敵當前，泰清山那一位真境高手假仁假義提出五嶽共盟，說是意圖重現五嶽風姿，實際上有意趁機吞並衡山，逸之也算明事理，心中再有不服，表麵對我這我師叔服服帖帖，並未與我過多糾纏，甚至還助衡山撐過論劍，化解了當時危機。”
“可泰清山離去後，逸之公然汙蔑我，說我為了圖謀掌門之位，與繡衣設計戕害師兄，所以才會反對他當掌門，甚至還有模有樣抬出幾個人證，說我與師兄明麵上和和氣氣，實際早就心生齟齬，因掌門之位爭執過多次。”
“以他和我二人為中心，衡山就此大亂，幸好菲雪沒有偏袒她的侄子，我才能穩住衡山局勢，避免衡山遭劫，但經曆那場內亂，那些中流砥柱各奔東西，衡山天翻地覆，已呈夕陽日暮之象，若非有閔師叔菲雪他們幫忙擔著，坤靈和落微又足夠勤勉，衡山根本撐不到今日，一早就被荊州各大門派蠶食，甚至讓泰清山坐收漁翁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