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6章不謀而合
閔業越想越是歡喜，眉頭漸漸舒展開來。
見狀，林落微眼中閃過一絲狡黠，朱唇輕啟：“那什麽，師叔祖，來而不往非禮也，你看我都痛痛快快答應你了，有一件事我也想知會你一聲，請您老人家點個頭。”
閔業老臉一僵，頓生警惕：“你先說。”
由不得他不警惕，林落微貴為衡山掌門，自有主見，足以定奪衡山任何大小事宜，哪還有什麽需要他這個半隻腳踏進棺材的老人點頭的事？除非事關重大，能關係到衡山生死。
林落微便正色道：“昨日有三人前來投奔於我，我暫時遣人將他們安置在了鎮裏，留不留下他們，想請師叔祖定奪。”
閔業目露訝色：“本門這等風雨飄搖之際，還有人來投奔？來者何人？”
林落微笑笑，三言兩語說清三人來曆。
閔業聽清了至為關鍵的某個名字，老眼怒瞪，連連擺手道：“不行不行！說什麽都不行！留下不懂事的陳情還情有可原，我可以勉為其難對師徒名分視而不見，那三人，絕對不能上山！本門好不容易和七殺脫離關係，豈能又蹚進去！
“勉為其難？”
林落微妙目一張，故作懊惱，“我貿然留下陳情，竟不知道師叔祖的難處，還以為師叔祖是心甘情願接納她的，否則哪師叔祖可能天天親自去教陳情習武，哎呀，原來師叔祖一直在勉為其難，是我疏漏了，我這就派人將她逐下山~~”
閔業老臉瞬間漲紅。
陳情這孩子聰明伶俐，說話格外討人喜歡，資質也不差，還是當年真武二十七子的後人，閔業早把她當成自己人來悉心教授，可比某個不稱職的假師父上心多了，逐下山？
閔業咬了咬牙：“掌門想逐便逐，但無論如何，也不能讓那三人上山。”
這些日子衡山所有事情都落在他的眼裏，閔業不信林落微真能狠下心逐走陳情，論對陳情的上心程度，林落微比他有過之無不及。
林落微輕歎：“沒的商量？”
“沒的商量。”
“哎，師叔祖，大過年的，何必要給自己找不痛快，您若爽爽快快答應多好，皆大歡喜，如今呢，您老人家又隻好勉為其難了，不過好在說出口了，有我聽著，想必您老心裏會好受些。”
閔業眼睛一瞪：“你在說什麽？”
林落微輕咳：“我的意思是他們已經上山，兩人安置在石廩峰，一人安置在煙霞峰~~”
閔業張著眼，神情漸漸頹靡下去，不住苦笑：“你啊你，竟又如此一意孤行，唉~~”
林落微道：“說不上一意孤行，我這不是征詢過師叔祖意見了，既然咱倆意見相左，我這個掌門比較大，自然是聽我的。”
“~~”
見閔業臉色不好，林落微便跟哄小孩似的笑道：“好啦好啦，下一次輪到我勉為其難，聽師叔祖的便是。”
“還有下次？”閔業氣結。
許久後一聲歎息，臉色稍緩，“下不為例。”
林落微便抬手要與他擊掌：“下不為例。”
閔業極難得的翻了個白眼，他清楚林落微的性子裏難纏的一麵，口口聲聲說下不為例，下次再出什麽事，估計又要變著法子給他添堵。
低頭看了幾眼人流漸稀的祝融大殿，閔業惆悵道：“坤靈那孩子，近日可有什麽消息？”
“沒收到什麽風聲，師兄也沒傳過訊，在我們荊州域內，義盟和繡衣的爭鬥已經平息，義盟應當是偃旗息鼓，蟄伏下來了，我猜他們在穩固實力，暗中聯絡有誌之士進行擴張，明年的風雨，隻會比今年更為狂亂。”林落微眼中憂色一閃而過，又道，“不過師叔祖無需擔心，師兄這人看似正經，實際上圓滑的很，一旦風向不對，必定早早腳底抹油。”
閔業輕輕搖頭：“圓滑是沒錯，我就怕美人鄉英雄塚，他會深陷其中無法自拔。”
“師叔祖是說~~葉師妹？”
閔業嗯道：“葉家那孩子有膽氣建立義盟，又能放下恩怨屈居衡山，足見其野心勃勃，不是好相與的人，倘若坤靈看不透兒女情長，怕是要誤入歧途，在她手裏吃上大虧。”
林落微若有所思，附和地微微頷首，片刻後才道：“師叔祖說的不無道理，但依我之見，凡事都先有看不透，才有看透，不經磨礪，不破癡障，師兄便永遠隻是衡山弟子，做不成他真正的自己。”
閔業扯了扯嘴角，又白她一眼：“話倒是說的漂亮，何不反觀你自己？”
林落微視若無睹，正著臉道：“師叔祖說的好，這就叫照鏡自觀，人人都需照鏡自觀，還是師叔祖見識廣，明事理，待會兒給弟子們訓話，我便以此為誡~~”
衡山弟子祭拜完火神後，皆會等在大殿外，等衡山掌門給予訓誡，隨後留在祝融峰，諸峰弟子匯聚一堂，共度除夕。
眼見堂堂衡山掌門竟科插打諢，閔業拿她無法，歎道：“你們年輕人呀，說什麽都不肯聽，又說什麽都有理，也罷，這世道遲早都是你們年輕人的~~”
至於後麵兩句話，閔業憋在了心中——
“整座衡山呈日暮西山之相的，隻有我了~~
新舊兩年交替的除夕夜，蕭淩妖在荒郊野嶺縱馬度過。
入了司州，又至與龍城一線之隔的長安郡，蕭淩妖就充分感受到了何為寸步難行。
官道上，集鎮中，鄉野間，皆是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兵甲重重，以至於趕往太白山的兩人不得不舍了官道，整日鑽山入林，躲避眼線，甚至，黎沉秋還得特意戴帽，將一頭顯眼的白發暫時遮住。
一路森嚴的戒備，到了太白山境內才有所緩和。
前幾日下過雪，沿路雪厚，兩人到了太白山腳下，便催馬緩步上山。
不緊不慢行了一個多時辰，遙遙望著柳劍山莊展露的崢嶸一角，蕭淩妖心中頓時生出些許別樣情緒，不因其他，隻因覺得太白山三字甚是熟悉，似乎曾聽人提起過，可思前想後，又始終記不起來。
思忖間，兩人已攀上半山腰。
獸首銅環，柳劍山莊大門近在咫尺，迎麵而來的，是一聲嗬斥：“來者何人！”
值守大門的兩名莊丁豹目圓瞪，各自撫劍，警惕地看著蕭黎二人。
黎沉秋笑了笑，輕巧下馬，蕭淩妖照做，接過黎沉秋遞來的韁繩，順手係在道旁。
“我來見你們莊主蘭劍和，勞煩通報一聲，嗯，我姓黎。”
黎沉秋說著，解下草帽，隨手打理起一頭略顯雜亂的白發。
兩名莊丁麵麵相覷，在兩人眼裏，黎沉秋大大咧咧一語道出莊主名諱，顯然有點來路，左首那人猶豫了下：“請稍後。”
便返身入院。
黎沉秋噙著冷笑目送莊丁入門，臉色有些不太好看。
蕭淩妖察覺到異樣，便問：“怎麽了黎大哥，有狀況？”
黎沉秋沉聲道：“我上山時並未遮掩氣息，蘭興洛那老東西早探到我了，卻不見他差遣蘭劍和來迎，嗬~~”
蘭興洛，正是柳劍山莊上一代莊主的名諱，柳劍山莊唯一的極境高手，而這一代莊主蘭劍和是其子。
蕭淩妖目光閃了閃，神情也變冷下來：“所以黎大哥準備先禮後兵？”
黎沉秋眼神不善：“不然？隻希望蘭劍和識時務一些，別被他那爹誤了，給我先禮後兵的機會。”
蕭淩妖默默退遠數步。
那日衡山，黎沉秋一腳踩下山門，將明夷鎮壓的情景曆曆在目，蕭淩妖可不想等會兒黎沉秋與柳劍山莊交手時遭受池魚之殃。
不過出乎意料的是，莊丁隻進門片刻，便有人急匆匆出門相迎。
那人顯已中年，形銷骨立，一副被酒色掏空身體的虛浮模樣，見到黎沉秋時抱拳擠出一絲僵硬笑容：“黎老弟別來無恙。”
黎沉秋眼神玩味：“蘭莊主也別來無恙。”
隨即便朝蕭淩妖悠悠道，“蘭興洛那老東西見我不肯退，怕我打進門，慫了，你說何苦呢?”
他絲毫沒有顧忌蘭劍和的顏麵。
兩名瞬間莊丁立時變了臉色，卻見蘭劍和麵不改色，笑嗬嗬道：“你我一別也有三年了吧，黎老弟還是這麽快言快語，喜歡給人找不痛快。”
黎沉秋道：“哪裏哪裏，還是多虧蘭老莊主小氣在先。”
蘭劍和顯然不願和黎沉秋糾纏，拉下臉道：“黎老弟今日大駕光臨，莫非隻想逞一逞口舌之利?”
黎沉秋笑道：“非也非也，路過貴寶地，討杯茶喝，蘭莊主應該不至於像老莊主那樣小氣吧?”
蘭劍和冷哼：“隨我來。”
轉身入院。
黎沉秋大大方方緊隨其後，蕭淩妖急忙跟上。柳劍山莊高牆聳立，在外邊看時，除了占地廣一些，根本看不出任何端倪，進了裏邊，蕭淩妖才知別有洞天。
簡而言之，像極了皇宮。
蕭淩妖沒見過真正的皇宮，但並不妨礙他從戲文話本的描述裏來想象皇宮的麵貌。
前院寬闊非凡，通往前廳是一條容四馬並行的大道，大道兩旁布滿晶瑩剔透的琉璃燈盞，盡頭，一整塊漢白玉龍紋石雕居於正中。
至於前廳和其後方林立的建築，無論造型還是相間的紅黃兩色，都與蕭淩妖想象中的皇宮不謀而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