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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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溫宴見桂老夫人心裏有數了,便沒有多留,起身退了出去。


  院子裏,能聽到外頭更夫打更的聲音。


  穿過月洞門時,溫宴又看了正屋一眼,裏頭的燈已經熄了。


  這已經是桂老夫人歇息的時候了。


  老夫人對作息吃食如此講究,輕易不會壞了自己的規矩。


  事實上,桂老夫人躺在床上,半晌沒有入眠。


  身體裏的那些困倦,在聽了溫宴的一番話之後,消失無蹤。


  老夫人這會兒清醒極了。


  越是清醒,越是無力。


  所謂的感情事情,是不可能靠三言兩語就改了性的。


  若是姑娘家,長輩們手段強硬些,八成還能有回轉的餘地,可若是爺們……


  桂老夫人作為過來人,看得太多了。


  真到了溫子甫、溫子覽這個年紀,做事還會有七分斟酌,考慮利弊,分析進退。


  怕就怕,十六七歲愣頭青,血氣方剛,根本就是十頭牛都拉不回。


  桂老夫人強勢了一輩子,攔不住溫子諒娶夏氏,也攔不住溫子覽娶安氏。


  她前些年能把安氏摁在眼皮子跟前,也是因為溫子覽不似年輕時一般激烈,他也學會了周旋和平穩。


  這種成長,是需要閱曆和磨礪的。


  年輕人,缺的就是這種。


  若溫辭真被皖陽郡主誆得暈了頭……


  桂老夫人自問拉不住。


  她上硬手段,讓曹氏去一哭二鬧,也許能逼得溫辭退讓,但得到的是家宅不寧,溫辭與長輩離心。


  這是一筆虧本的買賣。


  同理,這也是桂老夫人覺得溫宴能成事兒的原因。


  隻要霍以驍堅持非溫宴不娶,霍太妃會讓步,皇上也會讓步。


  可真歡天喜地由著溫辭……


  宴姐兒說得對,皖陽郡主就不是他們定安侯府需要的!


  真真的要不起!


  桂老夫人在黑夜裏歎息了一聲。


  罷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真暈頭了,那是攔不住的。


  而她自己,還是得睡覺。


  睡覺要緊!


  西跨院裏,溫宴沒有急著熄燈,而是躺在榻子上翻書看。


  既然皖陽郡主今日去見過溫辭,這麽要緊的事兒,跟著郡主的人肯定會報給霍以驍。


  霍以驍應該會來一趟。


  可一直等到三更天,都沒有人來敲窗戶。


  溫宴隻好遺憾地歇下。


  這一夜,霍以驍住在了漱玉宮。


  傍晚習淵殿放課,霍以驍回來取些東西,原是想出宮的,沒想到朱桓尋他。


  霍以驍便去了慶雲宮。


  朱桓備了些酒菜,讓霍以驍作陪。


  作為伴讀,皇子尋他作陪,霍以驍也不可能甩了袖子走。


  除非他想跟朱桓徹底鬧掰。


  事實上,霍以驍也有很久沒有和朱桓心平氣和地一塊用飯了。


  自從前些年傳言四起,朱桓即便讓他跟著,氣氛要麽緊張,要麽尷尬。


  真要講起來,還不及朱桓在那日雨夜,主動到漱玉宮來,來得平和。


  那夜,雖說是心事重重,但起碼,霍以驍覺得,說得還勉勉強強算是人話。


  這回,朱桓也沒有弄虛的,開門見山道:“父皇前幾天去了我母妃那兒。


  霍以驍抿著酒,等朱桓繼續說。


  “聽父皇說,過些日子,許是會讓我們去六部觀政。朱桓道。


  霍以驍的酒盞頓在嘴邊。


  那天,皇上問他對李三揭調任工部的看法,霍以驍全拿官腔堵回去了。


  他一沒身份,二沒經驗,拿什麽評斷李大人適不適合工部、政務水平又如何?


  皇上當時說,各個都沒有經驗,想讓他們去各衙門轉轉。


  霍以驍隻當皇上是隨口一說。


  沒想到,皇上會和唐昭儀提及。


  朱桓沒等到霍以驍的反應,抬眼直直看著他,道:“父皇又與母妃提了兩句,大意是讓我不要多想那些有的沒的,二哥的事情不會算到我頭上。


  所以,你那天中午去禦書房,到底和父皇說了什麽?

  霍以驍給自己添了一盞酒,一口飲盡。


  聽得出來,朱桓的口氣裏沒有質問,也不是尋事兒,他就是在問,僅此而已。


  可是,連朱桓自己的沒有察覺到,他的語氣裏是有三分煩躁的。


  一如他曾經想的那樣。


  很多事情,他隻能悶在心裏,他無法直白地和父皇表述他的想法和立場。


  君臣父子,刻在了他的骨髓裏。


  他進禦書房需戰戰兢兢,需小心謹慎,就怕說錯一句話。


  可霍以驍不一樣。


  隻要霍以驍願意,他能在禦書房裏大放厥詞。


  哪怕把皇上氣得跳腳,皇上罰霍以驍罰得最輕,真上火了讓他去外頭跪著,不用多久,常寧宮就來撈人了。


  而若是朱桓,他在禦書房外跪上三天三夜,唐昭儀也不敢幫他。


  做兒子、做皇子的小心翼翼,做臣子、做伴讀的卻膽大妄為……


  霍以驍笑了笑,很輕,笑意不達眼底,道:“也沒說什麽,皇上問起殿下狀況,我說殿下近來有些苦惱。


  朱桓應了一聲。


  之後,便是沉默。


  沉默著用膳,沉默著吃酒。


  朱桓一盞接著一盞喝。


  不管如何,他感激霍以驍在禦書房裏替他澄清,卻也煩躁身份帶來的偏差。


  這種情緒很複雜,三言兩語說不清。


  他隻能喝酒。


  到最後,霍以驍沒有醉,朱桓自己把自己灌醉了。


  霍以驍召了內侍進來,讓他們伺候朱桓梳洗休息,自己離開了慶雲宮。


  這時候,宮門已經關了,他隻好回漱玉宮去。


  整座漱玉宮,隻他這偏殿住人,顯得空曠又安靜,一切籠在黑夜裏,沉悶至極。


  先前,霍以驍就察覺到了朱桓的一些想法,又聽過溫宴說的那番“夢話,越發能領會一些。


  可這事兒,解不開。


  他和朱桓的關係,不比與朱晟那樣,簡單明白。


  朱晟行事衝動,霍以驍了不起就是朱晟打一架,再不行,那再打一架。


  他甚至可以利用朱晟的性格來破局。


  可朱桓不同。


  他與朱桓相處,才是真正的如履薄冰,輕了重了都不行。


  站在廊下,看著黑漆漆的大殿方向,霍以驍嘖了一聲。


  還不如北大街,戲台上再依依呀呀聽不懂,也比這裏熱鬧。


  他寧可陪小狐狸和黑貓去聽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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