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變故

  高大男人沒有廢話，流梭祭出，空中瞬間劃出多道漆黑如墨的黑線，風聲刺耳。


  兩人隻能勉強往旁邊躲閃，但明顯身形沒有快過流梭的速度。其中一柄流梭拉出一道纖細的圓弧，企圖穿透少年的胸口，剩餘的流梭則明顯放緩了速度，隻打算穿透少女的衣襟或封死其他動作，將她釘在原地。


  這種一心二用的操作行雲流水，連包裹在流梭上的靈氣也沒溢散幾分。


  隻是就像先前弩矢被奇異的力量懸停在空中一般，流梭此次的襲擊也沒有得到男人預想中的成果。流梭似乎撞上了無形的牆壁般，崩撞開大片的火花，彈向四周。有透明的光壁在兩人身前浮現，不堪重負，碎裂出無數的裂痕，化作星辰般的光點逐漸消失。


  兩人憑著這爭取來的短暫機會，躲入一旁一堆早已支離破碎的房屋廢墟裏邊。


  高大男人轉過頭，神色稍緩，看來哪怕是天人那邊的技術，還是比不過他淬煉多年的本命流梭。他冷哼一聲，目光所及是眼前荒涼的廢墟景象，體內一股磅礴的氣勢驟然爆發。


  哪怕自己並不是以破壞力見長，但要把麵前這片區域蕩平，又需要花費什麽功夫。


  隨著他這般動作，流梭從遠處返回，在他身後形成一種有規律的排列，漆黑的光線在各柄流梭間反射擴大，不時從附近的虛空中湧出奶白色的光點融入其中。


  高大男人手指如劍鋒般往前一指，所有流梭同時射出，帶著數道粗壯的光柱。那些光柱碰觸到岩石，如同淬火的刀劍插入豆腐一般，消融崩碎，又被龐然的巨力碾壓成更細碎的粉塵，一路瘋狂碾碎阻擋在前麵的所有事物。


  直到看見那相比流梭起來可謂蠕動的兩個身影，流梭猛然轉變方向往天空射去。光柱沒有改變方向，轟落在少年少女身邊的殘垣斷壁上，仿若冬雪消融，塵埃四起，這片區域前所未有過的齊整。


  少年少女停下腳步，轉過頭來，不約而同地臉上都有些絕望神色。


  “喲，不跑了？”男人嘴角咧起一波戲謔神色，這場追逐終於要有個他計劃之中的結果，心情也稍微好了起來，看著兩人譏諷道：“你們感情可真是好啊，隻可惜我家主子吩咐我帶回去隻有姑娘一個，不然也好成全一下你們。”


  南夏這才注意到兩手還在緊緊相握，正欲放手，隻是對麵似乎察覺到他的意圖，手上微微加力，並不允許他就此放開。


  他看向少女的臉龐，略顯蒼白，但白皙的肌膚下又有一絲嬌豔的紅暈，美不勝收。


  夏楠緩緩開口：“既然我們逃不掉，那我可以跟你走。隻是我旁邊的這個人我今天才認識，並沒有什麽關係，還請你放過他。”


  南夏沒有說話，其實這番話很合情合理，他與夏楠先前確實沒有什麽聯係，兩人隻是一場偶然的相逢，又一起度過段不錯的時光。他甚至不知道眼前這位少女真正的身份，不知道她身後隱藏著怎樣的故事，她對自己又沒有什麽了解，他的過去她未曾知曉。說到底，兩人現在的關係，隻是關係還算好的陌生人，僅此而已。


  但是，為什麽呢，心裏有種說不出來的難受。


  “恕我拒絕。”


  高大男人有點想放聲大笑。不過是一個平凡到隨處可見的陋巷少年，殺不殺又不會造成什麽影響，也不會破壞他家主人謀劃多年的大計，讓他放過自然可以。隻是他有點不爽，整個流程到現在也沒有出現變故，隻是其中發生過那麽點小小的紕漏，就像白布上的汙漬般，分外顯


  眼，格外惡心人。


  所以他語音未落，流梭便去。


  南夏隻好掙開少女的手，隔著布條，握住老鐵條的一端，眼中有光璀璨。


  這時，變故橫生。


  一道光束從遠處的天空射來，精準地射落在流梭之上，其中壓縮的能量向外爆裂。那柄流梭被這突然起來的爆炸淹沒，梭身像鏡麵般破碎，隻殘餘半邊淒涼的空殼。高大男人也受這流梭的破碎牽連，痛苦地俯下身，嘴角流下一抹猩紅的鮮血。


  但他來不及心痛，怔怔地望向光束的方向，眼中前所未有過的絕望。


  南夏回過頭，也被那種景色震懾得完全說不出話來。


  那是一座鋼鐵鑄就的巨人，渾身澆灌著鐵鏽般的深紅色，巨大的光翼在它背後展開，電弧與光點隨著薄如蟬翼般的光膜向下散落。這座龐然大物保留著如人類一般的四肢，臉部隻有一個藍紫色的球體鑲嵌其中，緩慢轉動。它其中一手握著一把粗長的管狀武器，另一手上裝載著一把完全不符合人體比例的大劍，有焰色的光火在大劍的縫隙間吞吐。


  鋼鐵巨人在空中懸浮著，宛如神話中企圖撕裂天地的魔神。


  高大男人突然瘋狂地嘶吼，似乎不甘就這麽空手而歸，也妄圖挑戰那不應存在此世的事物。他一腳重重踏下，身形隨之猛然拔高，剩餘的流梭環繞在他的身後，如旋渦般高速扭轉。漆黑的光線從流梭中迸射，粘稠如墨，盡數匯入旋渦，還有大量的白色光點從周圍瘋狂湧入。待到那旋渦中的靈氣濃密得近乎蠕動，他抬起手，往鋼鐵巨人全力一揮。


  一陣壓抑至極的爆音響起，流梭被旋渦內靈氣推動，在天與地之間劃出一道長且深的黑色光弧，難以消散。


  鋼鐵巨人抬起手中那奇怪的管狀武器，簡簡單單地扣下了扳機。


  對那飛射而來的梭群，隻是一道還未完全出力的青白色光流。


  沒有任何聲響，光流接觸流梭，瞬間爆發開來的能量將流梭所有的動能消耗殆盡，然後熾熱無比的高溫燒灼掉流梭的材質，殘存的光流也沒有瞄準高大男人的身軀，隻是徑直在地麵上穿透出一個不知深淺的圓形空洞。


  高大男人從空中墜落，跪倒在地，直接不省人事。


  那些匆忙趕來的身影正好趕上這一幕，彼此麵麵相覷，暗中掂量自己的分量，卻發現渾然不知當即該做何種處理，隻好懸停在極遠處的空中，不敢靠近。他們也聽說過這些巨人曾經的威名，但當親眼目睹還是難以相信，修行者那麽多年來引以為豪的本命靈器，在對麵那詭異的力量前，會是這般高下立判，不堪一擊。


  夏楠走到南夏身前，兩人相視無言。


  南夏是還沒從剛剛發生的變故中脫離出來，夏楠則是不太清楚該怎麽開口，才能讓麵前這個少年能夠梳理清楚當前的處境，這其中涉及頗多，很難向一個平凡的少年解釋。而且她心中也有幾分自己也難以理解的擔憂與畏縮，這份心境莫名萌生，讓她有些措手不及。


  正當她想好了點措辭，正欲開口的時候，那鋼鐵巨人似乎在這座京城深處察覺到了什麽，光翼展開，龐大的身軀一個俯衝，將少女的身軀輕柔地捧在手心，看似沉重，但動作矯健得仿似飛燕，絲毫沒有觸及不遠處的少年。隨後光翼上火光噴湧，後背與腳掌處均有方形的洞口打開，裏麵噴出熾白色的光焰，熱浪襲人，機體在短暫的靜止後瞬間拉升至高空，化作一道模糊的光影消逝在天空的邊緣。


  直到了無

  痕跡，狂風與聲浪才在天地間震蕩而起，偌大京城皆處可聞。


  那些祭神司的官員這才敢靠近南夏所在的這片廢墟，開始整理後事。


  他們都看見了一個很年輕的少年，無力地坐在地上，眼眸無神地看向鋼鐵巨人消失的方向。他手中握著把鐵質的長劍，破碎的布條隨風飛舞，小小的身影離那邊的天地很遠很遠。


  少女坐在鋼鐵巨人的掌心上，鬧著小情緒。


  她所處的地方是萬裏以上的高空，還在雲層之上，一輪灼日之下便是被燒灼得金黃的浩瀚雲海。鋼鐵巨人的速度極快，音爆聲被遠遠拖在身後，紊亂的氣流拍打著機身，被無形的立場抵禦消退。少女身處一個淡藍色的光罩裏，抱坐著擺弄自己的發絲，臉頰微鼓。


  “小姐，那座城裏已經有我們也不能忽視的存在準備對我們出手，所以我們需要盡快離開，不是我想強硬地把你馬上帶走。”


  一個沙啞的男聲在夏楠耳邊的掛飾裏響起，語氣有點無奈。


  夏楠沒有管他，她現在隻想去思考一些自己的事情。


  她知道徐叔說的都是真的，先前的舉措也沒有任何問題，比起自己選擇留在原地繼續跟那少年聊天，更適合當時的處境。她的這一趟出門其實不怎麽合規矩，說直白點就是離家出走，而且隻身來到可以說是最危險之地之一的大淵王朝京城，還遭遇了這麽一趟煩心事，回去之後她肯定會被她哥哥教訓個不停。他們其實很忙，完全不知道自己還擁有著多少時間，需要去想很多的事情，然後努力將其付諸實踐，隻為最初的那個理由增添幾分把握。


  可她現在腦海裏能回想起的是先前這短暫的幾個時辰，想起那個長得很好看的陋巷少年，他們相處了很短的時間，卻因緣巧合地有了生死與共的經曆。她回憶著相逢以來的點點滴滴，想起了自己曾經答應過要支付少年酬勞，但是離別突然，也不知何時才能付清。


  不過肯定是有機會的。


  少女嘴角微揚，繼續這樣偷偷出來應該是不行了，以後自己得找個什麽理由，去跟那個少年見麵呢？那個時候，她想告訴他很多沒來得及說出口的事，如果有機會，就再逛一次潑墨街，或者走去更遠的地方，從早到晚，有始有終。


  南夏回到了鋪子裏，瞄了眼天色，應該是下午兩點左右，暑氣正濃。


  祭神司的人本來打算從少年口中得知下情況，畢竟那高大男人本命元器被徹底損毀，一直處於昏迷之中，稍有不慎就是生不如死的境地，那麽在現場的能說話的活人就隻剩少年一個。但是從少年口中得到的除了他和那少女隻是偶然碰到，然後就被當做同伴被一路追殺以外，就得不到任何的有用的情報。關鍵少年的神情還做不得偽，哪怕悄然用靈氣感知也沒有感到少年有什麽異樣，確確實實隻是一個被卷入無妄之災的路人。無奈之下，隻能簡單問了幾個問題報備，他們就放過了少年，還是得將精力集中在撬開地上那個半死不活的男人的嘴。


  南夏推開後院的門，走回自己的房間，但沒坐下，就在門口思考了一點事後，回頭去敲響了走廊另外一邊的房間。


  一個大大咧咧的身影趕忙跑過來開門，見了南夏就是一個熊抱，語氣淒涼：“我的小南夏你終於回來了啊，你師兄我差一點就要餓死了。”


  南夏低下頭，沒有像慣例一樣推開麵前熟悉的男子，隻是輕聲說道。


  “師兄，我想修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