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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半熟

  一個熟悉的身影從一旁的枝幹上一躍而下,在空中一個矯健的翻旋,降落到南夏身邊,穩穩當當,沒有踐踏起一絲灰塵。


  來客似乎很是滿意自己這盛大的登場,也不先調勻因為倉促趕路而顯得淩亂的呼吸,跟癱倒在地的少年興奮地吹噓到:“南夏,你看我這落地的姿勢,是不是很帥?”


  南夏還想感謝蘇半熟能夠在這千鈞一刻趕來,隻是聽到這話,瞬間不知道該用什麽表情應對,也就隻好先抓住蘇半熟伸出的雙手,支撐自己站起,敷衍地說上幾句是是是。


  神使目睹著這一切,表麵上還神態如常,但心底早已驚起泛起嘀咕。


  他發現自己看不明白這新客人的來路。


  如果不是這人從數丈的高度跳下來還若無其事,他真的覺得蘇半熟隻是個普通人。


  修行者和普通人其實比想象的好區分,很多時候都不需要用神識去探測,就能發現許多端倪。譬如修行者注重呼吸,一口氣息會比普通人綿長深遠許多,也就沒有那麽容易在劇烈運動後變得紊亂;又譬如修行者的肉身經過鍛煉,腳步會比普通人愈發穩健,很難去抓住行步間不自覺的空隙;還有修行者的眼神,那是因為看到了太多山上風景,見識到了不同於紅塵的波瀾壯闊,就很難再用正眼去看待山下的一切。


  但這些細節在蘇半熟身上都看不到。


  哪怕偷摸著用神識觀測他的全身,也絲毫感受不到一絲靈力逸散出的波動。


  蘇半熟就像是在紅塵在摸打滾爬了很久,一直竭力保持著自己還未踏入修行路時候的儀態,刻意地不讓自己引人注目,以此來作為自己平日生活的準則。


  他又是為何要選擇這樣做?

  神使來不及深入地去思考這個問題,蘇半熟就站到他的身前,用手指戳著他的胸口,臉上帶著街頭小混混般的發拽:“喂,你發什麽呆?快說你為啥要對我的兄弟出手?”


  神使往後退出一步,體內的靈力時刻保持著流轉,說道:“你又是誰?”


  “嘖嘖。”蘇半熟收回手指,在自己臉邊慢悠悠地搖了搖,“你這問題問得好啊。”


  “我叫蘇半熟,是名劍客,也是旁邊這位南夏兄弟的保鏢,看你之前那所做所為,看起來是砸場子的啊。”


  這是什麽奇怪的名字?神使心生疑惑,但並沒有表現出來。


  他也感受到蘇半熟那不加掩飾的來者不善,看來是真覺得自己對那少年出手砸了他的臉麵。


  既然對麵打定主意想跟自己打上一場,那麽自己也不會臨場退縮。


  這是他這幾年來,作為這附近唯一一個三境修行者有的驕傲與自尊。


  神使提起劍,將劍身與自己胸口同高,靈力在自己體內的經脈間奔流,灌入清水般凜冽的劍身。


  跟南夏打的那一場,讓他明白一個道理,千萬不要去小覷任何一個對手,尤其是對麵如果是某個不知哪蹦出來的瘋子,隨時都打好了玉石俱焚的覺悟,那麽自己一個不小心,整副身家性命都會稀裏糊塗的交代在這。


  所以他一出手,即是自己最為擅長的水鏡濺月!


  明明這裏是荒山野嶺,蘇半熟卻聽見了潺潺流水的聲音,液態的靈力自神使長劍的劍尖滴落,在地麵上逐漸擴散開一個銀色的水潭,弧度圓滑,就如同女子用來梳妝的鏡麵。令人驚奇的時,今晚明明月光如此黯淡,這水潭之中卻似乎充盈著無數月光,將神使的身體染上一層皎潔的素白。


  神使腳尖輕點潭麵,漣漪一圈又一圈激起,他翻轉起手中的長劍,往波紋中心迅疾插下。


  在劍尖與水潭相接處,有月光破碎,劍氣四散!


  每一道碎開的月光都是鋒銳的劍意,被靈力牽引,朝蘇半熟的方向鋪天蓋地的飛來。


  蘇半熟不再是之前的嬉皮笑臉,雙手下垂,手指緊緊握住劍柄,閉上眼睛。


  眼眸重新睜開時刻,腰間長劍同時出鞘!

  右手抓住劍柄,大開大合地拉出一道漆黑的光弧。


  蘇半熟的劍很奇怪,渾體都是如墨般的黑色,輕而易舉就融入這濃濃夜色之中。揮劍的手感也很沉重,單純從外形上看分明不是多麽粗獷的兵器,但這一揮之下,卻響起如同巨木橫掃般的雄渾破風聲。


  那些飛濺過來的月光還沒觸及到蘇半熟身前一丈之地,就被這股沉重的風壓攪拌得粉碎,化作更加細小的光塵,撞擊在地麵之上,連綿不絕的噗嗤聲響仿似驀然下起了細雨。


  蘇半熟一揮過後,絲毫不給神使喘息的時間,身形彈地而起,拔高至數丈的高度,當頭就是一斬。


  沒有任何花裏胡哨,就是簡簡單單的揮劍下落,卻有著一股泰山壓頂般的窒息感。


  神使早就做好準備,腳下水潭濺起魚群般的水花,環繞在他身邊各個角落。當聞到蘇半熟劍身裏帶著的靈力時,所有遊魚都蠢蠢欲動起來,意圖將來襲的靈力盡數蠶食。


  空氣中爆發開層出不窮的炸響。


  遊魚前仆後繼地撞向蘇半熟的劍身,隻是稍微接近就會被濃厚的劍意絞得粉碎,但架不住數量實在眾多,硬生生地阻止住了蘇半熟下落的勢頭,將他相抵在半空之中。


  神使趁機收劍,手指抹過劍身,再次賦上一層湛藍色的波光。


  但這次他的劍招再也沒有跟南夏交手時那麽粗糙,靈力內斂,蘊化作劍身裏流淌的一抹光華。


  他對準天空,毫不停歇地刺出數道寒光。


  脫離出劍身的劍意原本隻是手指粗細,但隨著遊離的靈力不斷湧入,每枚劍意迅速膨脹,變作稚童手腕般的大小,盯準遊魚之間的縫隙,猶如隱藏在魚群之中的毒蛇一般,就要去貫穿蘇半熟的胸膛。


  蘇半熟此時被遊魚牽扯,看上去再也沒有手段去應對這破空而來的粗壯劍意,眼看就要落得胸口被穿透出偌大血洞的淒慘下場。


  隻是他神色依舊沒有變化,手上力道稍微放鬆,任由遊魚將他彈上半空,借此機會身形一個大的翻轉,再次沒有任何花哨技巧的一劍斬落。


  但這次一劍威勢比先前浩大數倍。


  劍身不再成為靈力的束縛,恍如終


  於打開了封閉的囚籠。漆黑如墨的靈力從劍身滲出,斬出一道如月牙般的光弧。那些原本還有掙紮之力的遊魚在這道光弧麵前就是螳臂當車,沒發出任何聲響就被按住湮滅。那數道粗壯的劍意也沒好到哪去,隻是維持了些許時間,就層層疊疊地破碎,頂多讓這道靈力光弧的顏色淡上幾分。


  神使心頭一緊,身形急忙往後撤退。


  靈力光弧重重地砸在地麵之上,發出跟巨石砸落山淵一般的厚重回響,大地被撕扯開長長一片傷痕。


  蘇半熟將身形隱藏於激起的煙塵之中,瞬息之間就追上了匆忙後退的神使,開始欺身與神使進行近距離的搏鬥。


  他的動作並不算快,但每次揮劍都相當沉重,讓神使每次接下後手腕都會不自覺地顫抖。


  他的每一劍都死死盯住神使身上的要害,隻要神使一次招架不住就會毫不猶豫地刺穿心髒與咽喉。


  他的眼神就像毫無波瀾的死物,絲毫感受不到廝殺時會有的興奮或膽怯,他隻是一次又一次的出劍,沒有任何多餘的招式,隻為每一劍出手的速度更快,更加狠辣,如果以觀賞的角度來說簡直枯燥無比。


  可神使沒有心思這麽想。


  從一開始還能勉強招架,漸漸地他就覺得力不從心,到現在心裏不斷戰栗,後悔悲苦。


  眼前這個比他年輕得多的劍客,三境的底子比他紮實太多!


  修行這個圈子廣為流傳著這麽一個說法,修行前三境淬體、玉宮、知世,是修行者最需要好好錘煉的基礎,分別對應肉身,靈力和神識的強度。這三層境界到底能打造得多麽紮實,就能看出這個修行者未來能爬到修行這座高山的何處。但是世間眾人狀況都不相同,天賦是否出彩,功法是否珍貴,是否有名師帶路,自己心境允許自己在這最低的三境待上足夠久的時間,不擔憂自己已經錯過跨越四境門檻的機遇。這些都會使這占據了修行者數目最多數的三境,分出大大小小的分水嶺,縱使境界相同,都會有那雲泥之分。


  這蘇半熟,就是能接近那完美三境的強者!

  神使從來沒有這麽後悔過自己在以前修煉時為圖境界高低,而在前兩境時根本沒有耗費多少心力,因此直到如今,年齡已過三十,都邁不過那天人相隔的門檻,還要被一個遠遠比自己年輕的小輩逼入如此絕境,就差沒有被按在地上一通胖揍。


  就在他這短短一瞬的分心,蘇半熟的劍就突破了他的劍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即將貫穿他的咽喉。


  神使隻能絕望地閉上雙眼,讓自己的死狀不要那麽難看。


  但他等了很久,都沒有等到那股劇烈的疼痛。


  他小心翼翼地睜開半邊眼睛,卻發現劍尖依舊抵在他喉嚨附近,讓他絲毫不敢動彈。


  蘇半熟眼神回複清明,不為人知地歎了口氣。


  自從他十二年前,跟那個老瘸子學習殺人劍,自己就從來沒殺過一個人。


  所謂半熟,還不是一廂情願,說到底隻是在嘲諷自己是個半路脫逃的廢物。


  僅此而已。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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