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來由
洛紅妝呈大字型躺在床上,望著雕刻華麗的天花板,眼神惆悵,一臉的忸怩與不甘心。突然間像是想起什麽一般,她哀歎出一聲哭唧唧的悲鳴,抓住被子邊緣憤然地滾了幾個圈,將自己包裹著一輪好幾層的蛋卷,臉龐朝下,隻剩一襲青絲散落在外。
房間裏很安靜,除了洛紅妝的怪叫聲後再無別的聲音。南夏早就在十分鍾前,就一臉歉意加慶幸地從這個房間逃了出去,對一旁目瞪口呆的曼妙女子沒有任何一點留戀。窗外倒是可以聽見海潮聲起起落落,樓下還有女子隱約發出的旖旎呻吟,再遙遠些還有人群朝天羨院方向趕來的擁擠喧嘩,用來迎客的絲竹聲不絕於耳。
幾聲規律的敲門聲從門外傳來,等了許久都沒聽見房間裏有所回應後,猶豫片刻還是打開了門。
方天燼的從門外走了進來,看到房間主人這幅慘狀,心底對剛才發生的事也猜想了個七七八八,心中不為人知地歎了口氣,但臉上還要裝作一幅啥也不知道的樣子,在門前幾寸地方單膝跪了下來,語氣恭謹地向洛紅妝問候。
“卑職方天燼,在此參見小姐。”
洛紅妝沒有絲毫動作,頂多在被窩中呢喃一聲,當做聽到問候的反應。
方天燼感到有些哭笑不得,為啥這麽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偶爾碰個壁就能自閉成這幅模樣,著實讓他們這些在後邊苦苦追趕,最後仍舊絕望得死心的凡人難以想象。
隻是自家上司這般不聽人講話,他也隻好繼續保持著單膝跪地的動作,等待洛紅妝精神的好轉。不知過了多久,洛紅妝仿似收拾好了一點四散紛飛的思緒,腰肢蠕動,勉強把頭對準了方天燼方向,臉龐傾側,隻露出一雙深湖般清幽的眼眸,被窩裏有熟悉的慵懶聲音隔著幾層棉被悠悠傳出:“方天燼,你難道是來看我笑話的?”
“這個豈敢。”方天燼低下頭,語氣再無先前樓下談話時的輕佻,戰戰赫赫,像是相當畏懼這個比他年紀還小的青樓女子:“隻是剛才在樓船裏閑逛的時候看到了從樓上倉促跑下來的南夏,想著小姐你這邊是不是發生了什麽意外,想過來查探一下情況。”
“哦。”洛紅妝不鹹不淡地回應了一聲,再無下文。
“這……難道以小姐您的魅力,那個少年仍舊拒絕了嗎?”方天燼考量許久,還是把苦苦憋在心底的話說了出來。
聽到這話,被窩裏的身形冷不丁地顫動一下,洛紅妝探出頭,帶著悲憤不已的哭腔控訴道:“方天燼你都不會先去調查好的嗎,他說他還未成年啊!這種理由,哪怕我準備了再多後手,想了一堆拒絕我後的對應,不全都無計可施了嘛!”
方天燼身體稍微往後縮了縮,悻悻說道:“我也沒有想到真的有人這麽年輕就出來闖蕩江湖了啊。就拿我來說,像南夏這般年紀的時候,我還在家裏跟父親找準機會對著幹咧,想都沒想過要出去走上這麽一趟。這麽一看,還真是後生可畏啊。”
洛紅妝不容置喙地哼了兩聲,對方天燼的回答很是嫌棄。
“算了,繼續追究你的責任也無濟於事。”洛紅妝總算有心情從床上坐起,隻是大半截身軀依舊埋在棉被之中,看上去莫名其妙有些可愛,“反正南夏短時間內還不會離開東陵城,要跟他相處的機會以後有的是。對了,方天燼,說點公事,前兩天交給的工作你完成得怎樣了?”
“小姐你是說哪件?是曹家,還是說調
查南夏這事?”
哪怕方天燼與這位難伺候的大小姐相處已久,始終還是抓不準她的脾氣,隻好給出個模棱兩可的反問。
“都說吧。”洛紅妝點點頭,很快補上一句:“前麵那事一筆帶過就行,後邊的就盡量說多一點。”
“好好。”方天燼的語氣中稍顯寵溺,但為了不讓眼前女子察覺出來,趕忙加快了語調,說道:“曹家那邊的事情已經處理得差不多,正如先前大家討論的那樣,要徹底摧毀這個家族,需要的隻是一根不經意間的導火索。”
“曹家在東陵城紮根還未有多長時間,卻已經插手了不少老牌家族的經營業務,因此積怨頗深,隻需要外人稍微煽動一下,就會群起攻之,而我們提供的,就是一個在大庭廣眾之下奪人財物的簡單理由。經過這兩天的動作,曹家現在的市場份額已經被壓榨到即將崩潰的點,家主已經暗中向淵部求援,企圖與其他家族講和。不過以我們先前與城中其他家族的交易,我們會對此不管不顧,均交給本地家族自己分贓。小姐,這般處理,您覺得如何?”
“沒興趣,你們這些執行部的自己解決。”洛紅妝冷淡地回了一句。
“其中也還是有小姐你感興趣的事的。”方天燼對自家小姐這般態度早就已經見怪不怪,也懂得如何吊起她興趣的好辦法:“說來也是有趣,這點燃導火索的工作不是交由我來做的嘛,正當我想這隨便拉下幾個普通市民下水,讓大義更加名正言順一點的時候,現實就是這麽湊巧,來應聘我這工作的正是南夏和他兄弟兩人。”
“哦?南夏他有做什麽”洛紅妝拉出個語調向上的鼻音,湊起耳朵仔細聽到。
“真要說做了什麽,也就陪卑職一直逛了趟乾臻行的拍賣會,惹惱曹家後幫忙解決了點他們雇來的混混,還有與一個三境的修行者硬碰硬接了一招。不過南夏這人有一件事我不太明白,他身上平時並不能感知到一點靈力,但在與三境修行者交手的時候,又能明顯感知到靈氣的調動。而且他隨身帶著的那把劍也很奇怪,明明材質與工藝都是下等,但是卻有著種不合常理的力量。真要形容的話,已經與天地間的大道有所牽連。”
“嘛,卑職覺得這事也不是多麽奇怪,畢竟回到方候府後跟他聊了一會,發現他竟然是那個別訣的師弟。從這一點上,就不會是一個正常人。”
“你是說那九個人之一的別訣?”洛紅妝麵露驚容。
“是不是還不確定,隻是如果說指的是當年和我在軍中插科打諢過的那位,那基本沒差。”方天燼麵帶苦笑地回道。
“說起和南夏一起的那個年輕人,小姐你剛才在桌邊也見過,名字我沒記錯的話應該叫蘇半熟。經過這麽一段時間的相處,這人的年紀應該還未超過二十歲,但修為已經達到了與卑職相同的四境。而且他還是一個江湖間的野修,並無所屬的組織與門派,看他的劍式出招,還與我們淵部有些淵源。不知小姐可否意願,將他招攬至我們東陵分部旗下,或許會是我們以後行動的一大助力。”
“二十歲不到的四境啊,聽起來還行,可以去試著交涉一下。”洛紅妝隨意回了一聲,臉上倒沒流露出多少驚豔味道,仿似這般驚人的事實對她而言隻是微不足道。
方天燼點頭應允。
對他而言,自然是能夠理解洛紅妝這風輕雲淡的態度。
畢竟眼前
這人,可是在這整個大陸之中,都要令人感到頭皮發麻的,數一數二的怪物!
然而這個怪物此時此刻卻露出個小女生般的眼神,心情有些雀躍地說道:“沒意思的事情已經說完了,快說後邊的啦!”
“我覺得這個小姐您應該比我還清楚。”方天燼從腰間口袋中掏出一份整理好的卷宗,一字一句緩緩念道:“南夏,戶籍洛邑,年齡……啊,這個可以改成十六歲了,於八月七日淩晨四時,出現在東陵城門附近,疑似與先前觀測到的天人運輸艦間存在一定關聯。通過巡邏兵卒繪製的畫像,淵部東陵分部開展了相關調查,並派遣執行部幹員方天燼與其進行了接觸,搜集到的情報如下。”
“南夏此人應為無修為的修行者,接觸後並無感知到靈力痕跡,但出現了疑似能夠使用靈力的特殊情況,需要後續進行更詳細的調查。”
“南夏此人應無父母,在京城洛邑與一位無血緣關係的師兄共同生活,並在潑墨街洗筆巷開有一間武器鋪子,生意慘淡。經調查,南夏的師兄名為別訣,疑似為身擔天下氣運的九名最強修行者之一,為一境,此條情報不進行相關的驗證。”
“南夏此人,待人較為彬彬有禮,未曾出現僭越舉動,不近女色,不好賭博,消費觀念比較保守,不曾進行額度高昂的花銷,與精打細算的家庭主婦無異。飲食方麵,未見有接受不能的食物與料理風格,對辣度的承受力強;生活方麵,經常早睡早起,自律力強,並不習慣侍女的服侍,猜測家務事多為自己動手;技藝方麵,暫且未觀察到特別突出的方麵,劍術倒是極佳,以前應有相當基礎,能夠較為輕鬆地擊倒沒有經過培訓的敵人;情感方麵,並未提及過心儀女子,並罕有表現出自己喜好的行為,令人堪憂。”
方天燼讀完報道最後一句,總算有機會喘了口氣,看著自己這兩天以來不斷搜羅來的各種情報,一時間不知道該用那種表情進行麵對。
明明原本是一件天人顯露蹤跡的正經事,結果自家小姐看到呈上來的畫報,莫名其妙地就心慌急躁起來,揪著其中一幅男子畫像不放,讓手下走遍東陵城各個角落試圖找出這個少年的蹤跡。當方天燼因緣際會碰上後,還私底下發了份娟秀小字過來,叫整理好少年的相關情報,包括日常習慣,包括性別如何,感覺上就不是平日裏寫的那種關乎到重大事件的諜報,倒像是情竇初開的妙齡女子,竭盡全力,隻為多接近心上人一些。
洛紅妝沒有在意方天燼擺在臉上的似笑而非的態度,隻是滋滋有味的沉浸在這些小道消息的餘韻之中。
在一旁半跪到腿腳發麻的方天燼等了老久,都沒聽到自家上司傳來的動靜,隻好抬起頭來,用稍微大點的聲音喊道:“小姐!”
“哎?啥事?”洛紅妝被方天燼的呼喊嚇得一扭,詫異地望向他的方向。
“能允許卑職問個問題嗎?”
方天燼臉上帶著幅七大姑八大姨般的八卦神情。
“小姐您……為什麽會那麽在意南夏這個人呢?”
“不惜要與卑職一同設下這麽個局,在眾人麵前演那麽一出別有用心的戲,全為把南夏這你一開始就盯上的少年,引誘到你的房裏。明明這青樓花魁的身份隻是偽裝,下去跳舞全憑心情喜好,而平日裏能來到您房間的,全是我們這些知曉您身份,根本碰都不敢碰你一根手指頭的人。難不成小姐你還真的想假戲真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