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飛來
這是一個蘇半熟難以理解的回答。
他看向算命老人的臉,再三確認自己與他是昨天第一次見麵,他以前也沒有做過什麽傷天害理的事,足以讓人記掛到如今。但是在老人戲謔的麵容下麵,那份赤裸裸的殺意絲毫不加收斂,如此直白,如此憤恨,讓蘇半熟迷惘之餘,不禁感到毛骨悚然。
“我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蘇半熟手指按住劍柄末端,神情戒備,朝老人不思其解地問道:“我們應當無冤無仇,你為什麽要這樣做?”
“確實。”老人點點頭,坦率的態度讓蘇半熟莫名覺得有絲詭異:“蘇小兄弟你說得確實不錯,我想殺你,與什麽過往,與什麽交易都結不上關係,隻是因為蘇小兄弟你太年輕,年輕得讓我這個老頭子都覺得自慚形穢,想著世間怎麽能夠有這麽優秀的年輕人,心中就有股意氣憤懣難平,覺得不把蘇小兄弟你宰了,就絲毫不得快意。”
“你……在說什麽?”蘇半熟聽著一愣,嚴重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什麽。
“怎麽,老夫我說話有這麽難聽懂嗎?那老夫我就用你們這些小輩也能輕易理解的話再說一遍吧。”老人輕蔑地笑了一聲,不知是在嘲諷蘇半熟的故扮無知,還是在嘲笑他當前依然懵懵懂懂的處境,說道:“蘇半熟你太年輕了,二十歲不到就能有四境的水平,老夫當年與你這般年紀,還在下三境苦苦掙紮,如此天差地遠,就不會讓人覺得這個世間很不公平嗎?所以老夫如今大限將至,就想為這個世間做點好事,殺掉那些令人生厭令人嫉妒的天才,還這個人間一份公平與正義!”
老人說得慷慨激昂,唾沫紛飛,然而一旁聽著的蘇半熟卻如同墜入冰窖,絲毫不能感受到老人話裏行間的大義凜然,隻覺得這人活生生就是一個不知所謂的瘋子!
老人似乎沒有看見蘇半熟陰沉的神情,依舊自顧自地說道:“自從昨天早上你來到我的算命鋪子,隻消一眼,我就能看出蘇小兄弟你絕非那平庸之輩,便早早收拾了攤子跟在你的身後,看著你們在東陵城裏亂逛,看著你和那位南小兄弟一同進入方候府,也看著你們三今天到處閑逛。本來還想著你們和方候府搭上了關係,老夫我出手也不會那麽容易,但沒想到蘇兄弟你竟然會孤身一人跑得老遠。哦!難道這就是你們這些天才的自負,送死也要比別人急上一些?”
蘇半熟調整好心神,強行打斷了老人的胡言亂語:“老大爺,你這些無聊的話說完了沒,既然我一個人來到這裏,就是想把這事做個了斷。如果你真想著殺我的話,還勞煩你老人家拿出些唬得住人的本事,不然也別在這兩個男人慘慘戚戚地吹海風了,各自回家早點睡覺不會更好?”
“哦,蘇小兄弟你還真是急躁。”算命老人眯起眼,讓人看不清楚眼眸下藏匿著何種神情,幽幽說道:“不過呢,老夫是個有原則的人,殺你也隻是臨時起意,來這東陵城位的還是別的目標。老夫我啊在開始這消遣樂子的時候給自己定了個規矩,隻要我找上的年輕人,可以給出些我想要目標的情報,我也不是不能手下留情饒他一命。”
“老大爺你還真是麻煩。”蘇半熟麵無聲色,冷冷說道。
“慣例工序而已,殺人也是要有儀式感的,不然跟踩死螞蟻的稚童有何區別。”老人雙手背負於身後,一臉輕鬆寫意:“不知
蘇小兄弟,你可否知道洛紅妝這人呢?”
聽到這個名字,蘇半熟心底咯噔一聲,但臉上還是要裝作一副不以為意的表情,疑惑地反問道:“那是誰啊?”
隻是這點細小變化沒有逃過老人的察覺,他嘴角咧起,語氣不自覺間帶起幾抹愉悅的味道:“哦,看來這瞎貓還真逮上死耗子了?”
“我也好奇而已,畢竟老大爺你也知道,我也隻是初來乍到這東陵不到兩天,說起對東陵城的熟悉程度,怎麽能比得上你這居心叵測的老大爺。”
老人咂咂嘴,仿似對蘇半熟的針鋒相對很是滿意,說道:“年輕人啊有銳意可是好事,不過當你見到比你還優秀的天才,老夫覺得你也會生出和我一樣的想法。不如這麽說吧,如果蘇小兄弟你知道了這洛紅妝比你還年輕,卻已經登堂入室五境,你又會有著怎樣的想法?”
蘇半熟原本還想冷嘲熱諷,嘴上不落下風,但聽到老人說得後半句話,一時間震驚得不知該用何種表情麵對。
二十歲不到的五境,那還是個人嗎?
那個勾搭上自家兄弟的青樓花魁,難道還真有著這樣恐怖的背景?
既然如此,她找上南夏又是意欲何為?
種種想法在腦海中閃逝掠過,但他臉上還是要盡量保持冷靜,不能讓老人看出一絲蹊蹺:“知道了又會怎樣,我隻需要走我自己選擇的路就好。修行路遠,又何須在意他人如何。如此吱吱歪歪,無聊透頂,老大爺你再這樣,我可就直接撒腿跑了啊。”
“真希望蘇小兄弟你到了我這般境地,還依舊能夠說出今日話語啊。”老人遺憾地歎了一聲,眼神變得淩厲起來:“既然蘇小兄弟你不想多活一段時間,老夫我也懶得繼續跟你說這些過來人的大道理。隻是老夫我也不想你死之前還整天老大爺老大爺的叫來叫去,就稍微大發慈悲,告訴下你老夫的名字。”
語音未落,老人身上的氣息陡然變化,原本風中殘燭般的衰老感覺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不斷向天空攀升的鼓蕩靈力,將沙灘上的細小砂石震動得向上浮起,一圈圈漣漪以老人腳下為中心,向四周層連擴散。隻是幾個呼吸的時間,老人再也沒有先前的疲軟無力,瘦小的身軀之中蘊含著媲美四境巔峰的駭人修為。他手中青竹抬起,遙指蘇半熟的方向,有黑色的砂礫攀附其上,仿似蟻群噬咬,沙沙的響聲在幽晦中分外清晰。
“老夫名為韋徹津,蘇小兄弟黃泉路上,可要牢牢記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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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半熟沒有理會韋徹津的挑釁,深吸口氣,右手牢牢握住劍柄,讓自己的心神收斂冷靜一些。
自從他突破到四境以來,還從來沒有遇到過同等境界的對手。和那些市井混混間的碾壓自然不算,與韓千錫的交鋒也隻是點到為止,被天人打斷後就再無下文。之後事態迅速發展,他甚至沒有親身體會自己實力的機會,頂多就在酒醉之後,借著酒勁吹著晚風,神識扶搖上天空,看看天地靈力如何在夜幕之中席卷奔流。
為此他也期待著能夠有個機會,能夠讓自己忘記這紅塵間的雜事,肆無忌憚地揮霍所有,去目睹自己究竟可以到達何
種境界,見證自己如今已經到達了何種高度。不過令人訝異的是,這機會來得實在太快了些,如果這韋徹津與自己的談話未曾隱瞞,他既然敢去窺伺已然五境的洛紅妝的性命,那麽他少說也是個沉溺五境多年的修行者。在這般前提下再去設想某個萬一,那自己的四境第一戰或許就要直麵整整跨越兩個大境!這樣的事情想得越多,蘇半熟的手就難以自抑地顫抖起來,就連他也不知道自己現在的心情會是哪樣。或許興奮,或許恐懼,但他知道自己已經沒有餘地退縮,唯有拔劍向前!
韋徹津提起青竹後就再無動作,毫不顧忌給蘇半熟讓出先手的機會,這讓蘇半熟感到被小看的同時,也不禁感到胸腔處熱血滾燙,四肢百骸血脈賁張!
蘇半熟左腳往前重重一踏,在沙灘上踩出一個極深的腳印,右手則往下抵住一直以來的愛劍‘墨涎’,靈力順著掌心不斷湧入藏於鞘內的劍身之中。在蘇半熟的神識裏,黑白色的線條牽引著天地間的靈氣往下墜落,與劍鞘中震蕩不已的自身靈力匯合,將原本就漆黑如墨的墨涎劍身渲染得更為深邃,有壓抑到極致的力量在嗡鳴嘶吼,隻要自己一個按捺不住,就會隨時噴湧而出。
待到某股氣勢被抑製到極限,蘇半熟壓低身形,膝蓋彎起,上半身朝前微曲,整具身體彷如即將射出的弩箭。片刻之後,空氣中突然傳出某聲弦線崩斷的聲音,蘇半熟的身影驟然模糊,往韋徹津站立不動的方向激射而去,同時右手往外抽出,墨涎伴隨著蘇半熟動若崩雷的動作,在平地之上拉出長長一道漆黑色的劍痕!
夜幕之中也恍如有一道筆直的長道貫穿天空,凜冽的劍氣切割開沙灘,稍微觸及的礁石被裏麵蘊含的靈力與劍意崩得粉碎。原本在韋徹津眼中隻有小小一點的黑色星辰,在前方殘影的不斷前行下,愈發壯大,愈發洶湧,到了最後,就恍如有一片凝重的夜色割裂視野而來,所有的阻擋事物都會被這片夜色攔腰斬斷。
“這還真有意思。”
韋徹津嘴邊泛起一抹坦誠的笑意,對這難得的驚喜,他不吝給出自己的讚賞。
他也不再繼續維持先前的姿勢,手腕翻轉,稍微抖動,讓攀附於青竹末端的黑色砂礫往外脫離,被早就纏繞在青竹附近的天地靈氣維係牽引,宛如青竹末梢吊著個黑色的小小漩渦。再一手臂抽動之後,漩渦往四周旋轉擴散,有天地靈氣自虛空中調動浮現,融於飛舞的黑色砂礫之中,再被逐漸提高的速度攪拌得粘稠模糊,散逸成一麵不斷旋轉著的灰色壁麵。如果從高空中往下,可以看到韋徹津仿似舉著一把沉重的長傘,傘麵正對著蘇半熟劍光最盛的方向,於一陣金石摩擦聲後轟然對撞!
沙灘上突然間仿似有高聳的浪頭撞上沙灘,砸出一聲幾近貫穿耳膜的粗暴聲響。沙灘上的砂石被相接的氣浪壓得往下塌陷,臨近的海水中迸射起一團數人高的水花,那些隱藏於沙穴之中的蝦蟹貝殼,剛一照麵下就被滾蕩而來的靈力碾壓粉碎,露出更下方的濡濕的沙土。蘇半熟和韋徹津紛紛被掀起來的氣浪往後逼退幾步,身上彼此都看不到什麽傷痕,就連臉龐上的血色,也未曾消逝幾分。
如此大的威勢,對於他們而言,隻是最簡簡單單的一次試探,完全無須掛齒,隻是稍微喘息片刻,兩人身形就再次衝撞起來。
刀光劍影間,塵煙喧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