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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橫禍

  墨涎與青竹再次相接,夜幕之中火花四濺。


  兩人的身形隨著震蕩的力道紛紛後退,腳步在沙灘上麵拖扯出數道滑軌。


  周圍的空間中到處都是紊亂的氣流,天地靈氣構成的縹緲光點在其間若隱若現。原本光滑平整的沙灘此時再也不複先前的秀麗,遍地狼藉,隨處可見被散逸出來的劍氣碎屑崩碎的深坑,海水沿著被切割出來的溝槽濡濕沙灘,每次落腳都能揚起星點水跡。那些久經海浪撲打也未顯疲態的巨大礁石,如今基本僅殘留半邊,斷麵處淩厲的劍氣揮散不去,還有黑色的堅硬碎塊牢牢地插在石麵之中,穿透出一圈又一圈的蛛網裂痕。


  蘇半熟的身上已經出現了不少狹小的傷口,仿似有細小的刀片劃破肌膚,看上去著實有些狼狽。但他握劍的手臂依舊穩健,手背上青筋隆起,體內的靈力以比先前洶湧許多的速度灌入墨涎的劍身,使那抹黯淡的夜色更為深邃。他的眼神也是前所未有的幹淨明亮,裏麵燃燒著熊熊的星火,眼中所見僅有韋徹津那不算孤高的身影。沒有恐懼,沒有躊躇,有的隻是對強敵的向往,有的隻有不斷挑戰自己下一劍可以到達何處境界。


  韋徹津那邊倒是閑適許多,渾身上下不曾看見明顯的傷口,衣襟依然,唯有稍沾塵埃,手上的青竹斷了半截。但那青竹原本就是隨處可撿的普通材質,真要與蘇半熟的墨涎進行纏鬥,靠的還是那些不知何時已經取代了半截青竹的黑色砂礫,仿似吞噬獵物的蟻群般在不斷蠕動,邊緣處變換著各種形狀,時而形如刀鋒,時而變為重錘,有時還會驟然散開,化作翻飛的黑色柳絮,毫不留情地切割周圍的物件。蘇半熟身上的傷口,多是這般變化造成的結果,借著夜色,幾乎防不勝防。


  經過這麽久的交戰,蘇半熟也不是沒有察覺到這些黑色砂礫的真麵目。那是埋藏在沙灘深處的各色金屬,被韋徹津的靈力牽引,自行拆解成無數的細小鐵屑,匯聚於青竹的末端之上,根據操縱者的意念自由變化成各類適應戰況的武器。原本這量並不算多,但在韋徹津出神入化的操縱技巧下,隻需要分派出其中一部分,就可以輕鬆阻擋住自己的襲擊。而自己竭盡全力後並沒有能夠提防韋徹津偷襲的手段,隻能強提身軀,不讓自己的要害部位被那些飛蝗般陰險的鐵屑割裂,久而久之,場麵也就逐漸落到下風。


  對此蘇半熟也不是不能理解,哪怕麵前這人再怎麽精神有病,他對四境這個境界的理解,研磨自己技術的時間,以及與他人對敵的經驗,必定不是如今的自己可以媲美。如果他先前找上不止洛紅妝一人,那麽他早已在暗中葬送了無數的天才,更是懂得要以怎樣的節奏,才會使自己能夠更加愉悅地戲耍對麵。挑弄心機,擾亂心湖,適時放水給對麵提供或許可以突破的錯覺,蘇半熟在與這個老人的交戰之中,可以明顯地感受到對麵一直在如此刻意而為,仿似編織蛛網的一隻老蜘蛛,等待著獵物自己走上絕路。


  這是一場實力相差懸殊的戰鬥。


  自己又明顯錯估了對麵的手段與目的。


  對麵又是那種身經百戰的強者,自己很難靠心機與經驗博取到一線生機。


  那麽要在這場飛來橫禍中存活下來,自己要做到的,就唯有改變二字!


  改變出手,改變習慣,在對麵還無法適應自己的變化之前,這就是唯一的勝機!

  蘇半熟下定了決心,握劍的雙手再次用力。


  韋徹津看著眼前氣勢陡然一變的蘇半熟,不禁顯露出一份讚歎的神情。


  在他自知大限將至以後,曾經為了報複去找上了不少天才,以摧毀他們的未來當做樂趣,事後的師門長輩找上門來就一並抹殺,反正隻要事情不要鬧得人盡皆知,那個存在就找尋不到自己的蹤跡。而在自己親手葬送的這十幾個天才之中,蘇半熟或許會是其中相當出類拔萃的一個,無論是與年齡匹配的修為,還是麵對不可逾越的高山時,心中秉持的態度,都展現得相當可圈可點,讓自己哪怕用四境巔峰的修為對敵,都不能馬上解決戰局,與先前那些交戰不久就選擇落荒而逃的可憐蟲可謂天壤之別。


  而


  且還有一點讓他在意的是,他到如今竟然還沒看出蘇半熟共鳴物的來路,那些纏繞在劍身上的黑霧,與他以往所見的任何一種具有實體的物質都不相似,卻莫名其妙地讓人有種分外熟悉的感覺。可惜的這小子應該是剛到四境不久,對共鳴物的運用還浮現在很淺顯的表麵,自己鮮有機會可以打量清楚其中的脈絡,而這小子不出意外的話,很快就要死了,到時候自己就難以知曉其中的真相,這著實是個不大不小的遺憾。


  一邊想著有的沒的,韋徹津提著青竹的右手向下垂落,饒有興趣地看著蘇半熟那邊的動作,想看看他轉變氣勢之後,能給自己帶來多驚喜的意外來。


  蘇半熟沒有察覺到韋徹津這輕視的動作,而是穩固心神,沉浸在屬於自己的小世界裏。他能感知到隨著自己靈力的散發,天地間的遊離靈氣在雀躍的嗡鳴,朝著更高的天空緩緩漂浮而去,直到接觸到那一抹倒懸於高空的黑色深淵,所有的靈力光點被拉長成黯淡的黑線,彼此繞卷,互相纏綿,最終衍化成蓬鬆的霧氣,帶著更高處的靈氣降臨大地。而他要做的,則是不讓這些黑霧隻是單純地係於表麵,要用自己的靈氣與之同化,共振,要用最小的力量去牽引出更巨大的事物,仿似用細絲拉動紡錘。自己再也不應該像前三境那樣全數依賴自身的靈力,要去相信這個與自己有所聯係的世界,相信那抹夜色會給出自己期待以上的回應。


  想通這個關節,蘇半熟緊緊抓住劍柄的右手稍微一鬆,宛如羚羊掛角般提到身前,盡量要讓呼吸更為綿長,可以讓神識浸染到更為遠處的天地。


  係於墨涎劍身的黑霧揮散起來,宛如即將消弭的輕煙,充盈著蘇半熟身軀周圍的大地。每一縷輕煙都仿似根小小的觸手,搜羅著附近每個角落裏隱藏的天地靈氣,讓自身變為更加濃稠粘實。有的觸手還嫋嫋地升向高空,企圖去觸摸到那片無人企及的夜色。在那幽深高處,有不起眼的黑色光亮零星亮起,墜落地麵,不斷撞碎遊蕩的黑霧,仿似這海岸邊突如其來下起了淅淅瀝瀝的黑色細雨。


  韋徹津伸手接住一滴雨絲,企圖用神識窺伺其中的秘密。但隻是稍微觸及肌膚,雨絲就崩碎一團縹緲的黑色霧氣,纏繞他諸身方圓。這些霧氣中又感覺不到任何的殺意,仿似真的就隻是平日下雨後消散不去的濃霧,唯有視線前方一片模糊。


  正當韋徹津還在想著蘇半熟這番動作是不是障眼法的時候,蘇半熟卻往後高速後退起來,沒等韋徹津生起這人要逃跑的念頭,腳尖往地麵蜻蜓點水般一躍,身形陡然往另外一個方向折去。這樣的動作來來去去重複了幾回,直至在韋徹津身邊畫出某個不規則的方形,蘇半熟才稍微喘氣地停下,手中墨涎不經意間插入大地。


  這是一座與當時圍剿黑鱗蛇相似的劍陣,隻是踏入四境以後,他又可以加入些新的東西。


  先前蘇半熟腳尖輕點的地麵,驀然間紛紛亮起漆黑色的微小光點,邊緣處探出發絲般纖細的黑線,與其他的黑點相互關聯。有黑色的磅礴劍氣從黑線畫出的邊界湧起,直衝雲霄,將那些始終消弭不去的黑霧,連帶著一臉看戲的韋徹津,拘束在一個狹窄的空間裏。而在這片空間的正對高空,有天地靈氣暴漲著浮現,盡數凝聚於如一片動若遊龍的盤旋黑雲之中,在那黑雲深處,可以清晰地感知到無數縷凜冽的鋒銳劍氣,在外邊蘇半熟的調劍牽動下,劃破雲層,撕裂空氣,交錯成個倒掛的劍氣漩渦,洶湧地灌注到下邊這一個連躲閃餘地都不存在的劍陣監牢裏。


  這是蘇半熟第一次嚐試脫離自身以往的所學技藝,單純靠調動天地靈氣來使出的全力一擊!

  韋徹津抬頭仰望天空,他也沒有想到,蘇半熟在這麽短暫的時間,就將自己對四境的理解,誇張地往前邁了一大步!


  他開始覺得,自己或許應該對這場遊戲認真上那麽一點。


  韋徹津反握起手中青竹,靈力湧動,將原本散射到周圍的黑色鐵屑重新收回末端,再從更深處的大地強行牽扯出更多的金屬。他腳下的沙灘不斷躁動,大地深處仿似有層連的波浪在不斷翻湧。沙子一層又一層地消退,裸露出下方被海水浸透的岩石,有與其他地表顏色不同的黝黑石塊如同刀鋒般升起佇立。韋徹津的身形被鼓蕩的


  靈氣托舉到潮水半空,身邊是無數曼舞紛飛的金屬碎屑,仿佛瘋狂蠶食周遭天地靈氣的黑色蝗群。隨著正上空的劍氣漩渦不斷壓落,黑色蝗群一陣加速旋轉後調整方向衝天而起,就是要以絕對的蠻力撕扯開這片黑霧浩蕩的天空。


  每當一枚金屬碎片撞入那片靈氣交織的劍氣漩渦,虛空中都會傳開一聲石子投入深湖的沉悶回響,彼此間捎帶的天地靈氣在極小的範圍內不斷衝撞,直到其中一方徹底粉身碎骨,材質連同靈氣一同消亡。劍氣漩渦中的靈氣勝在量大,再加上不時從更高處高空垂下的黑色霧氣,能夠彷如組群蠶食巨大獵物的鬣狗一般,將金屬碎片上的力量再三消磨,到最後隻剩更細微的碎屑往下跌落。但每一枚被粉碎的金屬碎屑還未隨風飄散,又會很快被靈力細絲重新構築,再次加入到狂暴的蝗群之中,不斷消磨掉劍氣漩渦中激蕩的能量,外觀看起來就如同漩渦被碎片硬生生撕扯下一片,露出一個碩大的空洞,盡管很快就會被後續的黑霧與劍意補足,但整體的顏色還是要稀淡上數分。


  這樣的對撞僅僅發生在電光火石的一瞬,劍氣漩渦與黑色蝗群的相持隻消片刻就已經分出了結果。哪怕蘇半熟憑空造出的劍氣漩渦再怎麽龐大,黑霧造成的影響再怎麽玄妙複雜,後續的維持依舊還是那無根之水,沒有靈力的支撐很快就顯露出了疲態。而韋徹津身邊的蝗群僅僅纏繞在方圓之內,被擊碎以後很快就能夠獲得力量的補足,再加上每枚金屬碎片的硬度與質量都要比單一脆弱的劍氣強橫不少,經常造成以一換百的豐富戰果。多般因素之下,劍氣漩渦眼看即將就要徹底潰散,黑霧構成的磅礴黑雲也隻是寥寥幾片,視野中不少的高空已經恢複到往前的一片清明。


  韋徹津微不可聞歎息一聲。


  技巧雖好,但技藝上還是欠缺不少火候,最終還是難成威脅。


  他不再看向天空沒有懸念的對峙,環繞周邊,就要一杆青竹將這些阻礙視線的靈力圍牆盡數打碎。


  但就在此刻,在他身後,驟然間響起龍鳴虎嘯聲!

  離他背部最近的一堵光牆錚然崩碎,綻裂開來的靈力在半空中綻放開耀眼的光雨。


  蘇半熟的身影倒映在無數碎片的鏡麵之中,一柄墨涎劍尖向前平舉於胸前。劍身上方纏繞著粘稠得如同液體的黑色濃霧,壓縮到極致的靈力光點在黑霧之中閃爍出晶瑩的乳白弧線。


  韋徹津來不及回頭,但身邊飛舞著的剩餘蝗群已經自覺地掠起,每一枚細小的金屬碎屑都如勁弓拉出的高速箭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刺向蘇半熟沒有任何保護的身軀。


  蘇半熟沒有停止。


  任由金屬碎屑割裂肌膚,刺入血肉,拉出好長一道猩紅的血沫。


  他能感受到自己的身軀逐漸變得千瘡百孔,刺骨的疼痛瘋狂灌注入腦海,隨時隨刻都會讓自己在半空中驟然昏厥。


  但他也知道,自己不能停止。


  哪怕這些金屬碎片會割裂自己的要害,哪怕自己事後會拉下難以治愈的重傷,哪怕自己或許就要如此一事無成的死去,他也不能夠放下手中的劍。


  這是自己向死而生,於這般絕望之中能夠尋覓到的唯一機會。


  墨涎抵住韋徹津的背部肌肉,可以感受到衣物下方有臨時組建起的堅硬隔膜,靈力浸透入血肉與皮膚,企圖抵抗這劍尖繼續往內部推進。


  蘇半熟發出無聲的嘶吼,另外一隻手抵住劍柄末端,腳下榨出所有的力氣,將自己的全身重量狠狠抵了上去。


  劍尖穿透肌膚。


  撕裂血肉。


  纏繞上方的靈力擊碎胸腔處的肋骨。


  宛如刺破氣球一般,跳動的心髒正中穿透出一個血洞。


  韋徹津低頭望去。


  唯有一截劍柄,鮮血淋漓,漆黑如墨。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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