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追殺
洛紅妝在長街巷道中高速地飛掠著，穿過擁擠的人群，越過車水馬龍的路口，朝著東陵城內那老怪物的住所不停奔去。錯過的行人隻能依稀看到一抹秀麗的倩影，帶著醉人的甜香，幾次腳尖輕點就能消失在街道的盡頭。
哪怕海岸邊傳來了浩蕩的水聲，圍觀的群眾不時發出訝異的驚呼，洛紅妝也不敢回頭，隻能繼續一味的悶頭前衝。
她不用看也知道，一直待著身邊保護著自己的梅姨，根本不可能是那七境瘋子的對手，哪怕豁出性命，也隻能為自己爭取個喘息片刻的時間。而要想阻止住那瘋子對自己的追殺，除了找一大堆低境界的修行者用性命堆起屏障外，也就隻能去委托相同境界的怪物。隻是那隻老怪物已經銷聲匿跡多年，從來無心幹涉城中的大小事務，平時也是隱瞞身份，當著與世無關的隱居人。洛紅妝對其中的內情不甚了解，也曾好奇過這些明明具備大道修為的近仙人，為何都像縮頭烏龜般畏縮過活，而自己想要他替自己出手，事到臨頭自己又要付出何等的代價。
最壞的結果，就是人家直接置之不理，那自己就得做好靠人命堆疊的最差打算。
她自認還有著充分的理由，絕對不能在這般年華死在這裏。
但久經轉騰後，她還是低估了韋徹津追趕上來的速度。
對於韋徹津而言，要在這偌大的東陵城，通過蹤跡尋人並不算什麽需要耗費心神的難事。再加上洛紅妝顯然不是那種習慣逃跑的主，不懂得沿途消去自己留下的痕跡，也就留下了不少供人尋覓的遺漏。在非黑即白的神識觀感中，可以清楚地看見靈力在地麵上盛開的花朵，從升降梯出來，走出貫通海岸的地底通道，經過海岸踏過房簷，一朵又一朵彌散著淡淡煙霧的蓮花直白地顯示著洛紅妝逃離的軌跡，接下來要做的就是全力提起身形，在平地上掠起一道肆虐的疾風。
洛紅妝聽到身後那愈發浩蕩的破風聲響，估量著離那老怪物的住所還有著相當長的一段距離，隻好咬緊牙關，仍在半空的身形強行一扭，鑽進下方房屋錯綜密布的住宅區域，想著靠障礙物來遮掩住自己逃離的身形。
跟在後頭的韋徹津哼出一聲輕蔑的嗤笑，也不跟隨洛紅妝進入彎彎繞繞的街道，而是抬起隻手，感應周圍縈繞的天地靈氣，五指重重一握！
天地間驟然響起劇烈的嗡鳴，白色的光點像夜空星河般浮現，轉眼間變化成無數底部鋒銳的椽子，自天空降臨到地麵，深深插入石板鋪就的道路之中。那些避之不及的行人，被椽子紛紛穿透，渾然不知發生何事身上就開出數個駭人的血洞，猩紅的鮮血沿著石板間的縫隙四處蔓延。椽子釘入到地麵之後，長街巷道中爆發開璀璨的亮光，埋藏在地底深處的鐵架地基被粗暴地拔地而起，房屋被龐然的巨力掀得粉碎。在住宅中怡然度日的普通人，連同房屋一同升向高空，逐漸壓縮，最後被擠壓成鬱結的血沫。
原本還在圍觀著這罕見狀況的群眾吵雜起來，這時才明白他們遭遇的是怎樣一個毫無人道的瘋子，紛紛放下先前還閑情逸致的心思，恐懼地遠離此處四周逃竄。人群熙熙攘攘，彼此咒罵推搡的聲音仿似海潮，不時還能聽見孩子無助的哭鬧，以及人們被踐踏受傷後止不住的悲鳴。這般亂況還連帶了附近的街道，馬車為了躲避奔跑的行人撞上了一旁的商鋪，灑落出來的貨物又使原本就擁擠的街道變得更難行走。其中又有些利益熏心的路人，衝上前去拾掇無人看管的商品，瞬時間一片人間地獄般的亂象。
洛紅妝已經來不及在意自己的逃跑路線為他人帶來了怎樣的後果，房屋街道的不斷升起，磚石瓦礫的層層壓迫，如何自救就
要竭盡她的全力，根本就沒有多餘的思緒去考量別的事物。她體內的靈力全速地奔流著，激蕩血液，震顫筋骨，她的臉龐都顯露開一片病態的潮紅。在她的靈力全數調用之下，有如火焰般妖豔曼舞的紅蓮自她的腳下緩緩綻放，半透明的花瓣一圈又一圈向外舒展，赤紅色的靈力在紋理脈絡中散逸流淌，向四周不斷衝蕩著氣浪與光波。待到這朵紅蓮徹底盛放，壓抑到極致的靈力一陣凝滯後衝天而起，擠壓過來的磚石瓦礫盡數被蘊藏的高溫消融。
洛紅妝喘著氣佇立一片殘垣斷壁上，周圍被綻放的紅蓮燒灼出一大片空無的空間，隱約間還能嗅到幾絲血肉燒焦的味道，有還未幹涸的熔岩滴落在地，殘存的高溫蒸汽不斷蒸騰。
韋徹津降落到地麵上，不吝惜自己的讚譽緩緩拍了兩下手掌，說道：“喲，洛紅妝姑娘是吧，都過了這麽久了，可算追上你了。”
“你是誰？費這麽大周折追殺我又是圖什麽？”洛紅妝稍微平整好紊亂的氣息，帶著一絲久居人上的莊嚴，嚴肅問道。
韋徹津搖了搖頭，神情盡是不加遮掩的無聊與嫌惡：“怎麽你們個個都要問這種問題，回答得多了也是沒啥意思。還是幹脆利落點好，早點殺了免得心煩。”
韋徹津臉上浮現出一抹厲色，腳尖一扭，地麵上散落的金屬碎片隨即纏繞四周，化作黑色的凶猛蝗群，就要去撕裂洛紅妝的嬌軀。
洛紅妝早有預備，手腕翻轉，有赤紅色的光點從掌心不斷湧現，匯聚，變換形狀，最終轉變成一柄通體透紅的晶瑩長劍，半透明的劍身中充盈著熾焰般的流離光火。
洛紅妝隻是握住劍柄簡單一揮，虛空中就驟然綻放開無數小型的紅蓮，每一朵紅蓮上都有光點流轉，極高的溫度將周圍的空氣燒灼得一片模糊。飛蝗撞到這片紅蓮構成的屏障之上，瞬間被熔化成赤紅的鐵水，再被幾朵紅蓮捎帶到遠處，在地上燃起一片猙獰的星火。僅有幾隻飛蝗穿透了紅蓮的束縛，但都在洛紅妝精湛的劍技撥弄下，彈射到周圍的廢墟之中，小小一片就轟起一大片迷蒙的煙塵。
“哦，這就是你的本命靈器嗎，還真有點意思。沒有猜錯的話，這應當是一柄神兵了吧。”韋徹津也沒想到自己的隨手一擊被如此輕易地打消，直到觀察清楚了洛紅妝手中的長劍才明悟不少，妒火攻心後，也就對殺死這個少女更有興趣。
被看穿了底細的洛紅妝也不懊惱，一言不發地盯著韋徹津的臉龐，等候著他下一步的動作。同時她在腦海中在不斷思考，該如何才能突破當前這個僵局，隻是再怎麽竭盡腦汁，也想象不到能夠從一個七境修行者手中逃離的辦法。哪怕是拖時間，等到淵部那邊的的支援趕來，在那之前，自己又如何撐得住對麵隻會越來越恐怖的輸出？
正當洛紅妝愈發心如死灰之際，韋徹津的攻勢又再次鋪展開來。
大地驟然震顫，那些刺入地麵的金屬碎片再次飛起，於韋徹津的頭頂處呈圓周型盤旋，彼此交錯摩擦，碰撞出大片的火花與鏗鏘聲響。在韋徹津的五指指尖，有純粹由靈力構築成的細絲聯通到頭頂處的金屬圓盤之內，每一枚細小的金屬碎片都被一根靈力細絲牽引著，與其他的碎片相撞融合到一起，貼合處無比光滑，再也看不到一點縫隙。直到這麵金屬圓盤的體積愈發壯大，已經足夠在地麵上投下一片厚重的陰影，韋徹津這才斷開指尖的細線，神識引動，碩大的金屬圓盤沿逆時針的方向高速旋轉。空氣中傳出割裂的空氣的陣陣嘶鳴聲，周圍的靈力被攪亂成紊亂的風暴，所有被牽涉進去的砂石瓦礫在接觸的一瞬間就粉碎成細微的粉塵，隻是遠遠看著都能感受到其中蘊含的可怖力道。
韋徹津手指彈動，金屬圓盤瞬息席卷開一道駭人的渦流，朝著洛紅妝纖細的腰肢攔腰斬去，仿佛下一刻那盈盈一握的細腰就要直接斷成兩半。
洛紅妝隻能身形後退，手中的赤紅長劍拉出無數道璀璨的火光。
天地間有靈力的光流融入劍身，每一滴在劍身中流淌的光華都點燃起紅蓮般的熊熊焰火。曼舞的赤紅蓮花在大地上綻放，漫無邊際地向遠處不斷盛開，有細小的光柱從每朵紅蓮的正中向天空噴吐，在這狹小的區域內下起一場赤紅色的光雨。隨著洛紅妝的劍勢一變，這些光點在半空中迅速匯集，凝聚成一個足有兩人高的巨大火團，邊緣處不斷扭曲，內斂的靈力在朝四周連綿激蕩。等到地麵上紅蓮的色彩逐漸消退，火焰焚燒著的羽翼從火團的邊緣舒展開來。天地間仿似突然響起一聲嘹亮的鳳鳴，一隻渾身點燃著光火的朱紅鳥雀從爆發的靈力中飛出，一陣搖曳後撞上了那塊體積碩大的金屬圓盤。
仿佛火焰與金屬交融，兩人中間的空中隻能聽到金屬圓盤不斷撕裂出的嘶鳴。朱雀的利爪牢牢抵住旋轉著的圓盤，赤紅的鐵水沿著接觸的邊緣向下如水流般淌落，但這摧毀的量相比圓盤那巨大的體積來說隻是九牛一毛。朱雀身上的火焰在相抵許久後逐漸消散，構成身軀的靈力光華比起開始也是黯淡不少，可那金屬圓盤還絲毫不見疲態，切割開的靈力風暴仍然不斷將周圍的地麵撕裂出無數刻痕。當到了某個界限，輪盤轉動的速度陡然加快起來，朱雀的利爪連同身軀一陣扭曲，被龐然的巨力撕碎成飛舞的碎屑。
金屬圓盤繼續沿著原先的方向朝洛紅妝射去，讓她隻能將全身靈力灌注到手中劍身之上，硬生生抗住了這勢大力沉的一擊。那洶湧的力量將洛紅妝的身體不斷地朝後方逼退，雙腳在堅硬的地麵上拖扯出一道數寸深的痕跡，鞋底磨穿，裸露出來的腳板被碎石割裂得血肉模糊。而這些還是其次，旋轉的圓盤撞擊這澄澈的劍身，雖然一開始還能勉強抵擋，但漸漸地劍刃附近就被崩碎出數道狹小的裂痕。這些已經被淬煉成本命物的靈器會與主人的心神直接相連，當其受損對洛紅妝的本體也有著極大影響。在洛紅妝止不住後退的途中，眼角和嘴邊驟然綻裂，猩紅的鮮血布滿整個臉龐，給那張原本就已經紅顏禍水的俏臉，更平添了即將消亡時的破滅與妖豔。
到了最後，金屬圓盤總算停止住了動作，而洛紅妝的身形，也已經被撞出到十幾丈遠，衣衫襤褸，握住長劍的雙手不斷顫抖，腳底處的傷勢更是深可見骨。體內的靈力也是相當紊亂，衝刷著血肉筋脈，稍微一動都會帶來鑽心的疼痛。本命物破碎帶來的影響也在此時此刻徹底地爆發開來，視野被鮮血沾染，心髒聲猶如擂鼓般回蕩在耳畔四周。此時的洛紅妝全憑一股不想死的精氣神支撐，才不至於淪落到直接昏厥的境地。盡管如此，接下來還能不能撐住，已經不是她現在還能思考的問題了。
韋徹津舉起手，數枚金屬碎片在空中懸停，凝聚成一柄樸實無華的平直長劍，就要去貫穿洛紅妝的咽喉，為這場追捕畫上一個完美的句號。
洛紅妝掙紮著抬起頭，卻看見朦朧的視野中，有個並不偉岸的身形阻擋在了自己前方。
長劍破空而去。
寂靜的空間中傳來一聲穿透血肉的悶響。
南夏按住插在胸口還在不斷顫動的長劍，五指用力攥得發白。
在他的眼眸深處。
有暗金色的光芒湧起。
仿似有某種浩大的存在，即將降臨這座世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