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恨離愁(三)
凜月詠粼是瘋了嗎?居然先殺主子?
前往北冽之路路途漫長,雖隻有三人行得快,也足足用了半個多月才從南陵到疏星。取近道從桐山穿過,又涉水翻山才步入北冽境內,而今北冥雪地就在跟前,他們卻不敢貿然進去。如此廣袤的雪地和大漠沒有兩樣,沒有把握那是自尋死路。
踟躕再三,還是準備稍妥步入北冥雪地。
北冥緒腳程快,穿梭北冥雪地更是小菜一碟,隻是她繞道桐山花了些時日,三天前才回到北冥雪地。
她不敢貿然行動,這裏四周都是通緝她的皇榜,潛伏了三日,也算有點收獲,至少時下的情況摸清了。
北冥弘再老也曾是北冽守護,武功高深,蘭夫人雖不能再習武,卻也機智過人,他們二人,凜月詠粼還是不敢隨便怠慢的。
現在北冥族的人都被軟禁在北冥莊院中,每天下午日落西山之時,就會有人從裏麵拉出一個人來當眾斬首。她回來三天,已目睹了兩個,一個是幼時照顧自己的大丫鬟玉翠,另一個是廚房裏燒得一手好菜的老廚子山伯。
今日日落,又是誰要上那極樂之地?
北冥族的人都不是怕死之輩,但她不忍他們為她而死。
北冥緒坐在不遠處的一間小茶棚中,幾棵枯木擋住了她的身影。這個北冥族人居住的小村落而今一片蕭條,人早已在半月前被抓入了北冥莊院,昔日熱鬧非凡的這裏成了一片死寂。
又快近黃昏了,太陽不能不落,她能做的,現在隻能快點想出解決辦法。
去找凜月詠粼?她未入那宮門必被抓住。那……她那心生厭惡的嫂嫂,凜月儀珊呢?她不會也被軟禁了吧?
樹影屋影人影都被夕陽一點點拉長,一名鐵盔男子率了小隊人馬來到院門口。
北冥緒抿一口苦茶,眸中散著冷光,等待下一個不幸之人。
兩名官兵押著一名墨衣男子出來,那男子來回扭動,被捆得結結實實,仍不失北冥族的傲骨。
那人,她怎會不認得。那便是從小疼她卻又被人稱作窩囊的哥哥,北冽國的駙馬爺。
凜月詠粼是瘋了嗎?居然先殺主子?
一枚流蝶鏢被她摁到桌上,她看見了蹣跚追出來的父母和北冥族的老小,他們都在求情,在對那個鐵盔男子求情。
男子似是於心不忍,但還是下令帶著了北冥愁。
他說:“北冥守護護寶不當畏罪潛逃,隻要她一日不回,王上每日都會以抽簽的方式下令殺一個人,不知哪天就會輪到老爺和夫人了。王上金口,覆水難收,今日抽中大公子,就依法行事,老爺莫怪屬下。儀珊公主已在求情,不知王上能否改變主意,老爺還是別抱太大希望。”
官兵架著刀將他們攔回院內,北冥愁昂首闊步,走向不遠處的刑台。
那刑台是凜月詠粼專為處死他們而設的,每日一人,鮮血早就染紅了地板。砍死的、絞死的、吊死的……多多少少十數種死法,也是全憑他抽簽決定以何種方式處決。死屍,便拋下那喪魂崖。
今日,刑台之上堆滿柴木,想必是執以火焚之刑。
他們架著北冥愁,將他綁在了十字木架上,一桶一桶往柴堆上潑油,火把熊熊燃起。
鐵盔男子坐在監斬官的高位上,淡漠地看著這個毫不掙紮的垂死之人。
他不得不佩服北冥族人的傲骨,半月多來,他處死的每一個人都是這副慷慨就義視死如歸的模樣。世人都說北冥大公子是個窩囊廢,他看不盡然。連不爭氣的兄長尚且如此,何況那名揚天下的北冽守護?
一名官兵匆匆跑來,跪在地上垂首稟報:“蒼羽大人,北冥弘及北冥族元老一致要求要目送北冥愁上路。他手執先王禦賜金牌,隻求一見。”
先王禦賜金牌,是當年答應了他一件事,而他當年未想好,先王便賜他金牌一塊,日後縱使他不在了,隻要他手持此物,他的子孫便一律應允。隻是,權限隻有一次。
他不求救北冥愁,隻求目送。那是因為他知道北冥緒一日不回,北冽王一日不會善罷甘休,今日救了他,或許明日死的又是他。早晚是一死,有何必多此一舉,多痛苦幾日?
“好!答應他!帶他們來。”
“是!”官差抱拳行禮,向莊院門口走去。
此時北冥緒躲在不遠處,一字一句,聽得清清楚楚。
這個蒼羽大人,是先王架下一名叫蒼羽皓的大將的獨子,蒼羽皓因護聖駕不力至先王意外駕崩,被凜月詠粼下令處死,其家產充公,家眷皆受牽連。其獨子蒼羽淩空為償父債甘願為牛為馬,忠於北冽王。也因如此,凜月詠粼饒他一命,讓他當個小小守卒,不料這人頗有能耐,竟一路做到了禁軍首領。
而如今要從他手下強要人,怕有些難,卻也不是不可能。
北冥弘帶著北冥族老少幾百號人圍在邢台前。
白發人送黑發人的心固然痛,但要他不見兒子最後一麵就由得兒子上路是不可能的,縱使他平時很少正眼瞧他,也不是不疼這個兒子。
臘月天正冷,火把被吹得明明滅滅。
北冥緒握緊了拳頭,指甲深深陷進肉中,泛出少許殷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