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恨離愁(四)
一片白色的地方,要添幾筆色彩
蒼羽淩空起身走向北冥弘,恭敬地說了句:“老爺,要行刑了,老爺夫人可要回避?”萬一待會兒忍受不了喪子之痛暈過去或是直接上了西天,他可承擔不起。
他知道,王上抽的那些簽中沒有北冥弘與蘭素卿的名字,他不會笨到殺了他們倆,那樣縱使北冥族數百條生命在手,她也不會屈服,那些族人更不會罷休。而北冥愁,是殺一儆百,讓大家認為他沒有舞弊。
北冥弘擺了擺手。他要親自送兒子上路。
雖然已是一把老骨頭,但畢竟是習武之人,多多少少受得了。
“蒼羽大人,行刑吧。他日愁兒泉下為鬼,也不會找你的。”蘭夫人拭拭眼淚。
“老爺夫人,何必呢?說出守護大人的下落,自可救公子啊。”他不明白了,天下哪有父母不疼兒子的?
“蒼羽大人,不是不救愁兒,我們也不知道緒兒在哪。她自幾月前護寶離去,我們也沒有她的消息了。也是半月前王上來要人,我們才知道出了這等事。”即使知道她也不會說,更何況她真的不知道。
“這個不肖女!”這是北冥弘第一次對她如此失望。護寶不當還要潛逃,連累全族。緒兒啊,走了就別回來,全族都為了救你啊!縱使是一國守護,說到底這隻是仆,回來了,就沒命了。
蒼羽淩空踱回案邊,抽出一支令簽,高高舉起,又重重摔下。
“行刑!”他背轉身,輕道。
幾名平日殺人砍頭的劊子手舉起火把扔向柴堆,火與油相觸,馬上熊熊燃起,北冥愁在火光中冷冷一笑。
他的妻子,最終還是未能救他一命,竟連見,也沒來……
狂風而起卷著地上的白雪呼嘯而來,吹得人眯了眼,不得不極力護住自己。雪重重打在柴堆上,將火熄滅了……
“怎麽回事?”蒼羽淩空怒吼。
“大人,大風將火熄滅了,我們沒火把了,是否……”小官兵正在征求他的意見。
“重新取火把來!不……柴都濕盡了,不好燃,改施絞刑,留北冥公子一具全屍吧。”反正王上要的是結果不是過程。
“是!”小官兵下去命人取來一條麻繩,將北冥愁從架上架下來,麻繩在脖頸上繞了兩圈,兩頭被劊子手拉住。
“公子,此處白綾難尋,隻能用麻繩委屈公子了,一下下,不會很痛苦的。”比起火刑,確實不算痛苦。
“蒼羽大人!”北冥愁叫住他,說出他此生的最後一句話:“謝謝”。
蒼羽淩空閉目,再從案上抽出令簽,下令行刑。
劊子手還未施力,已雙雙倒地,待到再站起身時,就發現繩子已斷成了好幾截,兩枚精致小巧的紫色蝶形鏢插在案上。
剛才所有人都以為飛來兩隻蝴蝶,沒想到幾下斷了那繩索。但北冥弘和蘭素卿知道,那是他們的女兒北冥緒回來了;蒼羽淩空也知道,守護大人回來了。
他走到案邊拔下那兩枚蝶形鏢,所料不錯這便是那名震江湖的幻影流蝶鏢吧?
再回首時,一抹淡紫飛身上台。女子曼妙的身姿落雁的容顏矯健的身手,不難猜出身份。
“北冥大人!”他彎身行禮,將流蝶鏢奉回。
早問守護大人傾國傾城,今日一見,果然名副其實。
隻可惜,她不該回。
人後傳來鼓掌之聲,循聲望去,眾人已讓開一條路來,亮黃色的王袍步履輕快從下麵一躍而上,身後跟這個嬌滴可人的儀珊公主,還有一群宮女太監。
“王上……”她平日裏雖對他不尊,但畢竟人家是主,而她是仆。
“本王就知道你會回來!剛才儀珊求了好久,我都沒答應她,現在我可算等到你了。是乖乖束手就擒還是想闖一闖?”
北冥弘和蘭素卿已被人用刀架在脖子上。他有能力反抗,但他不會做此等大逆不道的事。
“告訴本王,是誰人碎了千璃盞?”
“誰人碎了不重要,皆因北冥緒失職,甘願受罰,不必多言,再牽及無辜。”
無辜?她在說他濫殺無辜!若不如此,她又豈會現身?
“北冥緒,別以為你是本國守護本王就不能將你怎麽樣,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寶物被毀破壞兩國結盟,是死罪!”
北冥緒冷笑。
她又何嚐不知這是死罪。護寶不當是死罪,毀滅寶物是死罪,又何必多搭一條人命?何況凜月詠粼早就想獨攬北冽大權,滅了他小小北冥族,此番正好給了他機會。
她要跟天打賭,賭他不敢殺本國守護,否則她一死,北冽就少了一道屏障,七國趁虛圍攻,北冽亡國之日也為期不遠。他不會糊塗。
正因他不糊塗,她才更加生不如死。
“北冥緒,失寶是你之罪,念你為本國守護罪不至死。但毀寶一罪必死無疑,你何必替他人扛呢?”
她又冷笑。她想扛,她想成全兩對有情人——韓澈與納蘭驀然、北冥緒與楓舞羽。
生不能為眷侶,死亦要成鴛鴦。
凜月詠粼氣得握拳捶案,咬一咬牙,隻吐出幾個字:“將北冥緒收監,收回人馬,回宮!”
她扶起北冥愁,淺笑道:“哥,我做的事自己扛。照顧好爹娘,擔起北冥族!”
蒼羽淩空將她押走,她不反抗,隻是回頭看著自己年邁的父母,焦急的兄長,還有那些族人。
她要用她一命,換他們所有人平安。
北冥雪地不能成為一片死寂,一片白色的地方,要添幾筆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