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天難臨（二）
寒山長成伴，梧桐層影織
軒轅雪到桐山已有兩日了，一直住在師門裏，還未到腹地宮殿裏去看一看，也未去看看太傅所說的那些精兵。
這兩日她除了留在房裏去的最多的地方便是桐山之巔的瞭望塔，希望在那裏可以望見遠在千裏之外的東方海域。
海浪聲越來越大，連桐山都可以聽得見浪聲，逃來的難民越來越多，天空開始下起了綿綿細雨。
想來是沐梓齡用幻冥玉拖延了些時日，不然看那烏雲的排勢早該洪水泛濫了。
軒轅雪輕歎一口氣，掐指一遍又一遍的算著，可無論算多少次，結果都是一樣，這場毀滅性的大海嘯黎明前就要來臨，勢如破竹，而他們的阻攔，若不能啟陣使神器發生共鳴產生最大力量，那就無亞於螳臂當車。
到底，該怎麽辦……
下了瞭望塔，沿小路一直走，她也不知道自己想去哪兒，生活了十幾年的桐山，一下子變得陌生了，道路旁的桐樹又長了，桐葉茂密，好像還不知道天下將麵臨大難一樣。
軒轅雪行至一棵古桐樹下，用手細細撫摸它的紋理。
“桐樹桐樹，你多自在啊，什麽都不用想……看，你們多幸福啊，可以在一起……”在桐樹林下，她顯得多渺小，枝脈相連，誰能將它們分開……
“雲移不見星，空枝未留鵲。
寒山長成伴，梧桐層影織”
“心係天涯角，何處覓賢人？”身後有人為詩句作了補充。
軒轅雪聞言回頭，對上師父慈笑的臉。
“師父……”莫名的，臉變得燙燙的。
“澈兒，師父知道你在想什麽，你忘了師父的占撲術了嗎？你那點小心思難道師父還算不出來？是，你是肩負著複國大任，但也要像個平凡女子一樣，嫁夫生子，師父看得出來，你很喜歡他對不對，放不下他……但你知不知道你們倆……會走的很艱難……”
“我知道……師父，他願為徒兒放棄一切，徒兒……也可以……”
“不要意氣用事……為師從不勉強你做任何事，感情上也一樣。放不下，就去吧……即使不全為他，為了百姓你也會去的。大權該奪回來，但這樣奪你會不心安，這一點，和你父母都很像……”
“師父……”
“為師和你一同前去，要趕在黎明前到達東決，不然，真來不及了。”清塵從腰際取出一隻小竹笛吹了一下，仙鶴聞聲飛來。
“走！”清塵又一揚，兩人同乘一騎向著遙遙東方海飛去。
雲端之上俯視蒼生，竟隱隱生出了愧疚之意。
幻冥玉許是控製不住了，越接近黎明雨勢便越大，臨仙江兩岸的房屋已被決堤的江水衝毀，百姓流離失所。
仙鶴的羽毛被打濕了便不利於飛行了，越來越低，越來越慢。
今天不會有黎明的曙光，算著時辰也快天亮了，師徒二人隻好禦輕功往東方海域趕去，海嘯聲已經清晰可聞，海水衝毀了防欄堤壩，低地的房屋已被衝毀。
不遠處一道綠光閃現，應該是慕容子謙的元儀寶鏡所成的保護屏，正在保護著東方府。八國君主應該早已撤離，現在那兒隻剩下他們九人了吧？
前兩日幾國君主大街小巷貼滿了王榜尋找天下第一劍，就連桐山腳下都史無前例的齊齊貼了八道王榜，被軒轅雪全撕了下來。
而兩日後的今天，那些黃紙便泡在了洶湧洪水中。
第一次海浪呼嘯襲來，卷起兩丈高，張牙舞爪地整個身子撲了下去。
洪水更凶了，不遠處的綠屏還在撐著，屏內生出五彩光芒，照亮了黑暗。
他們，要硬來……
數百年來風調雨順，到頭來竟要死於天災
東方府一瞬間地動山搖，地麵竟緩緩升高，高出海平麵三丈遠，撲來的海嘯匍匐在腳下。
“怎麽回事？”西門恒穩住身子，望著東方儼。
“是北冥家的機關。”東方儼望向北冥緒。
北冥緒點點頭，解釋道：“當年在東方海域建府邸的時候就考慮到有朝一日出現海嘯，所以讓我父親幫忙設了機關，這也是我臨走時父親告訴我的，東方府以及府門外的一大片空地底下都是機關，我隻是將機關啟動使地麵上升而已。不過三丈已是最大限度了，再不快點大海嘯一來便擋不住了。
“事不宜遲，我們快出去，府內不便於我們啟陣。“東方儼手一伸，劃空九字刀橫握在手。
幾人相互看看，兵刃寶器靈光閃現於手中，劃空九字刀、銀鉤碧浪槍、幻影流蝶鏢、玲瓏錘、元儀鏡、避毒珠、幻冥玉、還有從未見過的天下第一鞭——紫玉藤鞭。
東方府門外的空地是為觀潮、出海而留，平日裏人山人海好不擁擠，如今倒顯得十分空曠。
要起陣法抵禦這次海嘯，這裏是最合適的地方。
呼嘯寒風飄潑大雨，水已及膝高，南宮雙往空中翻騰了幾下撒了幾把粉末，水凝成冰，西門恒雙錘一砸，冰碎了一地，再一震，冰至兩旁化為水流向低地流去。中間偌大一塊地被幻冥玉用靈力護著，水流不過來。
“現在怎麽辦？”蘇莧兒長槍一立站到前麵，遠眺再次襲來的海嘯，這東西真是一次比一次厲害啊！
“我已用元儀鏡找到了啟動天靈陣的口訣，雖然不知道這鬼陣法有什麽厲害可以抵禦海嘯，可是事已至此也隻有一試了……”
沐梓齡心中暗暗一驚，他那破鏡子簡直媲美21世紀的電腦啊……如今這情形倒是和那個沐梓齡說的無異，那麽是不是可以回去了呢？可是，明明還少一人啊……
“別廢話了，海嘯已近，快告訴我們怎麽做吧，那天下第一劍怕是不會出現了，拯救天下就得看我們能不能啟動陣法了。驀然，你回府去，別呆在這兒，很危險啊！”納蘭蒼玦不等他回應掌風一出將他送回府門口。
納蘭驀然也不爭，他想要知道的，不過是她會不會來，手中握著那支隨身的長簫，手指一個個撫過簫孔。他多想，為她再奏一首。
“啟動天靈陣要體質極陰極寒之人用內力催動陣法，法陣顯現之後各守護一一對應入座，然後催動寶器的最大能量直至它們產生共鳴。據說天靈陣的力量足以形成巨大屏障抵禦海嘯再讓它退回，至於真假便無人知曉。”慕容子謙目光掃過在場眾人，定格在北冥緒身上，道：“北冥，我們八人中數你體質最為陰寒，便由你啟陣！”
北冥緒輕輕點點頭，“口訣呢？”
“方塘一鑒開，雲影共徘徊。擎蒼生萬物，本是無中來。相應天殊紫，寶器織羅綺。”
“闖此陣的人必是才華橫溢，不然也不會用詩作口訣。”北冥緒輕笑一聲，躍上半空，手中兩枚幻影流蝶鏢擲出，沒入海浪中。
北冥緒定於空中催發內力，將慕容子謙所授的口訣重複一遍，地上浮現白光，一個陣法生於腳下。
從沐梓齡的角度看便是兩個大大的正方形相錯疊在一起，形成中間一個八角形外邊四個尖角的圖形。
“快！對號入座！”慕容子謙大喊一聲，眾人趕緊尋找有自家標誌的地方，分立於八個角中。東方家的標誌是一個黑色“九”字；西門家的是兩柄相交的錘子，南宮家的是骷髏頭；北冥家的是紫蝴蝶；納蘭家的是樂符；蘇家的是方形大旗；慕容家的是仙草一株；沐家的是寶塔一座。
陣法拖著八人升起，中間一塊空了的逐漸消失，整個陣法似乎也在漸漸減弱，手中寶器無論怎樣都無法發出最大能量，更別說共鳴。
原來那一人缺了不可，是真的。
海浪已近在咫尺，陣法力量卻弱到不行，難道他們都要葬身海底了嗎！手中兵刃寶器發出強光，可比起這場大海嘯簡直小巫見大巫。
海撲礁石卷起四丈多高直撲過來，恐怕真的回天無力了，隻是這樣死他們不甘心啊，數百年來風調雨順，到頭來竟要死於天災。
八國君主為什麽會齊心協力，還不是因為此難將危及八國存亡！
幾張黃紙飛入滔滔海浪中，一道藍光從眾人頭頂掠過，海浪卷著黃紙撲騰了幾下，終是被那藍光抵退，回深海處尋找救兵。
藍光閃現的同時，天靈陣消失不見了，幾人回到地麵，竟覺得渾身充滿了力量。像是剛才天靈陣啟陣不當內力被牽製住了，可笑他們堂堂八國守護竟受限於小小陣法，連小小海潮都敵不過。
“剛才那八張黃紙是王榜吧？誰那麽大膽……”不過現在大不大膽也沒什麽用了，那些紙張被洪水衝的到處都是，隻是紙質特殊不易化而已。
兩道身影落到他們麵前，一襲水藍白紗裙的是寒澈無疑，那她旁邊的老道又是……
“韓澈，你怎麽帶了位老爺爺到這兒，這兒危險，快，到驀然那去……”沐梓齡指指不遠處的東方府，納蘭驀然還佇在門前。
寒澈淺淺一笑，道：“之前你們八國在全天下都張了王榜要尋我，連桐山都貼齊了八道。怎麽現在我來了，又趕我走？”
“你在說什麽……難道……不會吧？”慕容子謙自言自語。
“別難道了，她便是你們要找的人，五年前孤身一人血洗了天華盟會的天下第一劍劍主，也是大琉前朝的公主——軒轅雪！“清塵淡淡說完，沒有任何表情。或者說，他在看他們的表情。
軒轅雪臉沉了下去，冷冷道：“我早說過，遲早有一天你們會知道我是誰，我知道八國一直想除掉我，但現在天臨大難，你們是善良的人，應當知道以大局為重！“
“好！先平了海嘯再說！韓澈，希望我們不要做敵人！“北冥緒的聲音也冷了下來。她當初不是沒這麽想過她的身份，隻是不相信，因為那個念頭轉瞬即逝，卻不想原來……軒轅雪原來……
軒轅雪點點頭，望向慕容砸錢，輕道一聲：“謝謝你，沒有用元儀寶鏡發現我的身份。”
的確，他不曾用寶鏡查探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