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心煩亂（一）
這樣的人生，未免太痛苦了
消耗大量內力接近虛脫的軒轅雪和北冥緒一同從高空墜下，納蘭驀然和蒼羽淩空不約而同地禦輕功上前接住她們。
這樣擁在懷裏的感覺，是最實在的。
縱使天崩地裂海枯石爛，有這一刻的幸福溫暖刻在記憶裏，便足矣。
軒轅雪和納蘭驀然四目相對，短短的眼神交流裏包含了說不盡的話語。
隻是腳一接觸地麵，納蘭驀然便被狠狠推開，相比一旁緊緊相偎的一對璧人，他是如此狼狽，如此不堪。
“澈兒……我……”納蘭驀然見她搖搖欲墜想扶上去，卻被她拒於千裏之外。
軒轅雪收起凝寒劍，一股腥甜湧上喉頭。本想壓下去，無奈剛剛內力消耗過多，隻能由著一口鮮血噴出來，染紅了衣袂上的白紗，藍綢也染成了紫色。
圍上去的人都被她推開，尤其是納蘭驀然。清塵隻立在一旁不語，他是自小看著她長大的，她的脾性他一清二楚，她不許有人欺騙她。
納蘭驀然不僅隱瞞了他的身份，還偷去了她的心。
他們的身份，將是最大的阻礙。
“你真的是平昭守護……”
“是……”
軒轅苦笑一下，抹了抹嘴角殘留的血痕。
“我早說過，若你不是該多好……哪怕你是平昭守護的弟弟，我都可以不管不顧的跟你在一起……可是……為什麽……為什麽你不早告訴我……”
“我……可你也沒早告訴我啊……”
“是……我一直太相信你了，以為你會理解我，你知道嗎，當初你說可以不顧一切跟我浪跡天涯的時候，我有多高興……”
“澈兒……”
“遲了……我們是不可能的……”軒轅雪顫抖著手從發上摘下一支簪子，在別人眼裏普通，在她看來卻是無價寶的簪子。
一瞬間，她眼裏的不舍與留戀，不再存在，一雙水眸暗若寒譚，像覆上千年冰霜一般生出冷意。
這樣的她，讓所有人都陌生了。
簪子被她摔到了地上，原本鑲工便不太好的“桃心”與“銀枝”脫開，脫的幹脆、徹底。
軒轅雪用手撫著胸口，仿佛這樣可以讓疼痛減少一些，她的手在滴血，卻不知是何時弄傷的，不深不淺的一道口子使整個掌心都變成了紅色。
“師父，徒兒先行一步！”軒轅雪朝清塵拱拱手便越到仙鶴的背上，駕著它飛往桐山。
她不要在這多留一步，否則她就再也走不了了。
眼皮越來越沉，然後，她便趴在鶴背上昏睡過去。
清塵沒有走，他有必要將整件事都告訴他們。她沒有讓他一起走，也是此番用意吧。
得知災難已平的各國難民已陸續從西嶠和桐山往回趕，去修複他們的家園。東方府的機關也關閉了，又變回了原來的樣子。
他們幾個人雖各為其主，卻也真真是經曆了一番生死與共，日後若兵戎相見，誰又下的了手？
陽光無限溫暖，東方府就像像在金黃色繈褓中的嬰孩一般，那麽安詳。
後花園足可容下十幾個人的涼亭裏，五毒獸靈葉幻化回小靈蟲的樣子撲騰著它那接近透明的綠翅膀繞著南宮雙飛來飛去，哼著不成曲的小調給大家解悶。
他們以往都隻聽說過五毒獸，還沒見過是什麽樣子，光名字想象，怎麽樣都是大猛獸，卻不想原來如此可愛，讓人很有一種抓住他咬一口的衝動。
緊張了許多天的大夥一下子被小靈蟲逗樂了，圍在一起哈哈大笑。
笑聲終止在他們看見清塵的那一刻，仙風道骨的花鬢老人踏塵而來，步履輕盈，風灌進寬大的道袍中更顯仙態。
“你……你是誰？為什麽還在這兒？”沐梓齡一個激靈從石椅上躍起，本來此刻她應該在屬於她的世界的，可是現在……
“你們有事問我，又何必多此一問呢？我是寒澈的師父——清塵。”清塵拂塵一甩，到了她身後。
“你果真是帝師——清塵上人？”慕容子謙不確定的追問，在看到對方點頭才放下心來，“傳聞桐山掌門清塵上人占撲算卦天下一絕從未出錯，世間福禍沒有算不出來的。年輕時憑一身才華有幸與軒轅皇帝的父親結交，後來軒轅皇帝一統天下又輔佐他管理朝綱，被皇帝稱作老師，隻是後來，不知為何就銷了聲跡……如今有緣一見，子謙三生有幸！”
“慕容守護過獎了！守護手中的元儀寶鏡也是一件稀世珍寶啊……”清塵笑了笑，那笑容顯得很慈祥。
“別攀親認戚跟人家裝熟了！”北冥緒一把扯開慕容子謙，問道：“上人，你是想跟我們說韓……不……軒轅雪的事吧？”
“北冥守護無需改口，澈兒的確還有個名字叫軒轅寒澈！嚴寒的寒，是我為她取的，意為曆冬雖寒心卻一定要保持澄澈！我為她取這個名字是為了要她時刻記住，不要被仇恨衝昏了頭腦。‘雪’是她母後為她取的名，或許因為她生在冬季，或許是她肌白如雪……誰知道呢，她說完這個名字，便走了。“清塵的眼中帶上了哀傷的神色，似是在講述他心中最痛苦最難忘的經曆。
“她的父親軒轅謹皇帝十四歲憑一把凝寒寶劍打下了這個天下，我也算是個開國元老，助他打理朝綱。他二十七歲那年認識了漣漪皇後，三年後誕下了小公主，我是遭人陷害被迫離開朝堂，小公主出生那年是我創立桐山派的第二年。
那一年的冬天很冷，公主是早產兒，是攜著病來到這個世上的，所以身體向來弱。滿月宴那日門內有些事我去晚了幾個時辰，你們八國的王上聯合起來要奪權！南宮家的毒藥舉世無雙，所有人的就都被下了毒，他們無反抗之力，所以……我到的時候已是屍橫遍野血流成河。我是在雪地裏找到皇後和公主的，皇後死後我便將公主帶回了桐山，將她撫養成人，教她武功和知識……
她和她娘一樣都是心地善良的人，他們希望的不是澈兒能夠報國仇家恨，而是希望她還有天下的百姓都過得幸福。所以，她從小便愛混到百姓中去，若他們過得好，她便好；若他們過得不好，她便會執起凝寒劍重新平定這個天下！而今幾國連起戰事，天下不安寧，她是要背負起平定八國的重任的！為了應對這一天，她從小便很勤奮，她清楚自己要做些什麽。所以，不光是劍，刀、槍、暗器、輕功……什麽都學的很努力，是，刀啊槍啊什麽的她再練個二十年也趕不上你們，若你們八個練手她沒有勝算，但，她是天下第一劍，那你們就比較沒勝算了……
實不相瞞，桐山藏有當年皇上交給我暗練的黑羽衛和近萬的精兵，雖事隔二十年，但他們的實力不比你們的軍隊差，加上這些年太傅在外擴招兵馬，桐山的兵力已達數十萬之多。所以，你們要知道日後你們再相見便是要兵戎相向的了。你們的父母……都是她的仇人……”
壓在心底二十年的秘密說出來原來如此輕鬆。
那孩子確實很優秀，是個好孩子，隻是這些年，她從來都不像別的孩子那樣無憂的生活。她知道自己的責任，知道自己要做什麽。
這樣的人生，未免太痛苦了。
清塵輕笑一下，話講完了他便該走了，該回桐山看那小徒兒了。
他已年過六旬，經曆了大琉王朝的興衰，什麽沒經曆過？隻是這些孩子的感情，他卻不懂。
看著麵前這些孩子個個麵色凝重，清塵輕歎口氣，拂塵一樣卷起一小陣塵土，禦輕功離去。
這些……遲早你們得知道，也得接受。
那冰冷的氣場倒的確襯得上她的身份
軒轅雪沒有直接回桐山派，而是去了練功的寒冰洞。
她體內的寒毒還有殘餘，本不可如此大量消耗內力，如今這樣一來，她的身子反不如前了，體內真氣亂躥，血液都差點倒流。
好在，她及時回到這裏來了，隻有體內外的溫度相差不大才能助她打通筋脈，控製亂躥的真氣。
軒轅雪慘笑一下，看著冰牆上映出她蒼白的毫無血色的臉，喃喃一句：“看來我所算不錯，我真的活不過20歲……”
還是，要走上那條路？不，是一定要走那條路！
為了蒼生而選的路……
她有時不得不懷疑自己，她真的有那麽偉大嗎？二十年來她一直都在想著天下蒼生，但他們是否記得她？
但願，那將會是他們經曆的最後一次硝煙。
清塵回到桐山不見軒轅雪的蹤影，掐指算到她在寒冰洞裏，才稍稍安下了心，還能撐著回到那，說明她還沒弱到風一吹便倒的地步，不過也說明了她傷的不輕。
在山門中等了兩日仍沒等到軒轅雪，但卻等來了太傅獨孤一世。
他與清塵一樣是皇帝軒轅謹的啟蒙先生，起初他們同持朝綱，後來清塵被迫歸隱便獨攬朝綱，成了皇帝的大紅人，前朝覆沒後死裏逃生的他一直與他們一起隱居在這裏，總管大小軍政事務，所有人都對他畢恭畢敬，清塵自然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