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定河山（一）
可誰知道呢？知道的人已經死去千年了
黎明時分，皇宮已經被拿下，損傷三千，其餘數萬人盡數回歸。東泱水軍由東方輝統領著順臨仙江向西而去，一是從密林處攔截，以免有人逃離；二是調大型武器從西側較輕緩的路上去，攻入桐山腹地。
其實這一招，當初在對付軒轅雪的時候也想過，隻是一瞬間，就打消了這個念頭。
剩下還有十餘萬人在桐山之中，怕是要有一場硬戰。若是不能解了他們身上的蠱毒，那就隻能殺了他們。
納蘭蒼玦已經帶上了人到了桐山腳下和幾位守護會合，望著高聳入雲的桐山之巔，心頭為免升上一股淡淡的威壓。
桐山腳下依舊是迷霧陣，但在北冽的機關高手看來，也不是牢不可破，畢竟當年那一戰之後，北冥緒仔細研究過，知道應當如何破陣入內。
迷陣無毒，但是裏麵的東西，可就劇毒無比了。
霧散後，他們才看清了方才一直在後方的黑壓壓的東西，那是獨孤一世手中剩餘的最後的十萬大軍。
隻是，樣子很奇怪，不似那些士兵那樣呆呆的，眼神很凜冽，臉上身上卻黑得出奇，而且每個人的手中都執著一根黑色的長鞭。
“是毒人……原來還有十萬人，被他這樣用……”南宮雙喃喃道，眼裏溢出憐憫的神色。隨後眸光一閃，擋在眾人身前，道：“命大軍切勿輕舉妄動，被他們手中的黑鞭打到，後果不堪設想！聽到聲音沒有，水師那邊已經開火了，我們也要快點趕過去，這些人交給我，我會盡量保全他們的性命，你們一會兒用輕功闖過去，不要回頭！”
“可是你……”
“我善毒，不會有事的。況且，已經走到了這一步，有人犧牲也是必然的……慕容，如果……”
“沒有如果，我不會留下你一個人的，還記得你答應過我嗎？一定要好好活著。別說這麽多了，我們倆對付這邊，你們上去對付獨孤一世。可正如南宮所說，如果我們有個什麽萬一，替我們照顧好小若。”慕容子謙無謂地笑笑，一如往常。
“去你的！那調皮鬼這麽頑皮，自己回去帶！”沐梓齡喝他一聲，可還是忍不住轉回頭倚在東方儼身上。
如今的局勢，大家都知道這是最好的解決辦法，誰也無法勸止他們了。小夫妻倆感激地朝他們笑笑，飛身出去，替他們開出一條道路來。靈葉化身為一個光圈，將他們全在裏麵，避開攻擊。
幾人各自運足真氣護體，接著毒人的肩膀禦輕功飛出去，左躲右閃避開長鞭的攻擊，武器在手中發著淡光，或是將攻擊化無打飛敵人的長鞭，或是不忍地把毒人體內的血液打得四下飛濺。
陸雅音和陸雅韻琴瑟和鳴撥琴弄瑟，樂音繚繞天地，讓本來張狂的毒人安靜了一些，也好助他們過去。從一開始，他們能幫的忙，便是這樣。
原以為那些毒人就是獨孤一世最後的保護屏，誰知不盡然。
越過那十萬毒人，已是半個時辰之後，天已經大亮，隻是山中晨霧未散，還有些寒。
四周的景色突變，落葉的梧桐的腳邊的枯草突然之間就像長了翅膀似的不翼而飛了，取而代之的是青青楊柳、茵茵碧草，碧水藍天交相掩映，遠處的山峰如墨似畫。地上的鵝卵石有些擱腳，但也還算舒服，遠處山頭的水泄聲清晰入耳，如一曲九天仙樂，令人身陷仙境當中。
一聲清脆的弦斷聲將他們拉回現實，兩位公主望著手中琴瑟的斷弦，大驚失色。
“是師父……”
“嗯。隻有他的琴聲才有如此威力震斷我們的琴弦。”陸雅音低聲應道。師父的琴出神入化，能讓別人的樂器附和發響，最終受負摧毀。“隻是，若他不是要殺人，是不會如此的……”
不遠處，四魔同時現身，含笑望著這邊，隻是那笑容讓人望著就生周身生出寒意。看來，他們也被控製了，以前交過一次手，四魔絕非等閑之輩，而他們的身上，都沒有蠱蟲了。三年前的大戰是因為有旨意才能讓他們輕易破陣，而今四魔合一陣法，破陣談何容易？
何況，南宮和慕容還被十萬毒人圍困著。
隻是，無論如何都要打，要等南宮回來……
桐山之巔，桐山門的大門被撞得“咚咚”發響，清塵搬了些重物頂住要被撞開的大門，一邊拉著軒轅雪進練功房一邊略略解釋道：“機關被關了，一定是獨孤一世想以我們作人質。聽見聲音了嗎？他們行動了。”
軒轅雪任由清塵拖著走，盡量配合著他的動作。師父不似平日那般溫和，他少有急躁的時候，看來今日真的是，決定天下落入誰手的時候了。
生活了十幾年的地方定然熟悉，在清塵將她放開的時候，他立刻反應過來這是練功房裏唯一的雕花大床，是她在這裏閉關時休息的地方。
“打坐。”清塵沉聲道。
“嗯？”軒轅雪疑惑，但是也照做，對於師父的吩咐，她鮮少質疑。
才剛剛以打坐的姿勢坐定，就感覺有一股暖流源源不斷地從身後傳來，讓她抽離不得，身子完全不受支配。這種感覺她曾經有過一次，隻是那一次，暖流是從她的體內源源不斷地輸出去。
“師父，你想幹什麽！”她慌張地想要逃開，卻發現根本隻是徒勞。她自問二十多年來一向鎮定自若，但是這一刻，是湧自心底的慌張。
“沒時間了，獨孤一世想用我們來威脅他們，所以我們誰都不能落在他的手上。聽著，機關被關了，你不用管為師，隻管逃出去，奪回凝寒劍，不要猶豫，不要給獨孤一世任何喘息的餘地！”
“可是師父……我……我現在沒有武功了……”
“很快就會有了。孩子，你可以用畢生的內力去就你愛的人，為師也可以用畢生的內力來幫我的小徒兒啊……”清塵的語氣中夾雜了少許的欣慰。
“師父……不可以……”她低呼。
“有什麽不可以的！師父之所以還活著，就是為了再助你一臂之力。”他緩了一口氣，道：“獨孤一世在為師身上下了蠱毒，名為獨存。這種蠱蟲十分活躍，專門用來對方武功高的人。中了蠱的人不能再使用武功，甚至不能運用內力，否則安靜居於一角的蠱蟲便會開始活動，周遊全身，啃噬心骨。待收功，大概也就功成身死了……我無法用武功，根本就不是原來的我了，連一個小小的機關陣法都殺不出去，害得你在外麵遇險卻未能相助。我真的有想過一死了之，但我算到了你還有一劫需要我相助，所以才一直苟且偷生……現在，為師的內力可以助你恢複功力，也算是值了……”
“師父……”原來這些年，你活得如此痛苦。
“為師不能用武功，一身內力空有。但若傳給了你，你便可以恢複武功，去做隻有你能做也應該去做的事情。你將內力給了納蘭驀然，但他畢竟不是你，製不了凝寒劍。師父體內的獨存，注定了我們師徒兩再見時，就隻能活下你，若師父不舍這身內力助你，我們都會拖人後腿，成為累贅，所以為師是不會讓我們倆都落到小人手中的。”他頓了頓，繼續道：“澈兒。為師相信你一定有辦法奪回凝寒劍。三年了，獨孤一世很可能練成了人劍合一，所以，你也一定要練成人劍合一，知道嗎？”
“知道……”她低聲輕應。
天人合一，傳說中的凝寒劍法第十重，由古至今，隻有兩個人達到此重境界。一個，是凝寒劍的鑄造者，即它的第一任主人，憑借著高超的劍法平定三山五嶽鎮守天下；另一個讓傳說不再是傳說的人，便是她的父親——軒轅謹。當年的天下高手輩出，朝野動蕩與江湖暗道竟相互勾結，他就是憑此奪得天下，用了十幾年，以勤政給了百姓一個安居樂業的天下。
可是，軒轅家的創劍始祖在撰寫劍譜時，卻並未將第十重寫入，劍譜最後幾頁是空白的，沒有人知道為什麽，或許怕被人學去，或許是不宜練卻。
可誰知道呢？知道的人已經死去千年了。
如今，要她成為繼那二位之後的第三熱，談何容易？
然而，清塵沒有再說話，隻是那道如體的真氣越來越強，強到有些難以控製，疼痛難忍。
強大的氣流將兩人托了起來，包裹在真氣內，仿佛任天地坍塌，都無法阻斷他們。此時此刻，他們也隻能把持住自己的意誌，畢竟這種情況十分容易走火入魔。
沒過多久，桐山派的大門就被撞破，那些人正在企圖撞開練功房的石門，軒轅雪和清塵同時從半空中緩緩落下，閉幕調息。
約摸過了一炷香時間，那些人還在撞擊石門，弄出轟隆巨響。
軒轅雪眼上的紗布因為剛才的氣流掌風早已掉落，眼睫輕顫，美目緩緩睜開，她看見了這個略微陰暗的練功房，這裏曾經的一切，她都看見了。原來這三年她一直不想看見，隻是不想麵對，到了這一刻她才知道，她有多想看見。
這些也不那麽重要了，重要的是師父。她急急回過頭去，對著須發皆白的蒼顏老人顫抖著喊了一句：“師父……”
可是，他卻毫無反應，麵容那麽安詳，似是睡著了一般。她顫抖著伸出手去，探了探他的鼻息，驗證了“師父已經仙去”這一事實。
她顫抖著雙唇，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相逢了短短幾天啊，還有好多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師父居然狠心不聽她講……
抱住清塵的屍體，她已發不出聲音，隻能由著眼淚不斷滴落，如斷線的雨竹一般。恣意披散的墨黑長發，眨眼瞬間，白勝皚雪，與她白色的衣衫襯成了一片雪原。
掌風一擊，石頭破成石塊，門外的人無一不被震傷震亡，無人敢靠近。
她將清塵小心翼翼地馱到背上，往那片桐林一步步走去。
他曾經說過，他死後，要葬在那裏。
高山之上，桐林之中，一聲悲切長嘶——
“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