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悲交集(5)
她翻身下床,穿上短褂和圍裙,推門走了出去。她現在想的是自己和五郎吃不吃早飯不當緊,得首先照顧好殘疾兒子石墩的吃飯。
做好飯後,她走到了石墩住的小東屋,準備把他移出屋外後再喂他飯。當她推開門時,把她驚到了。肚倒是沒有以往的大了,而且還扁了下去,然而床上卻像水漫金山似的,滿床都是濕漉漉的。蘆葦急忙走到床前,石墩看似仍睡著。她叫喚了一聲,沒吭。用手推了一下,感覺身體是僵硬的。頓時感到不妙,手放到嘴邊,感覺不到呼吸。再摸一摸心髒,已經完全感覺不到了跳動。她知道石墩已經去了,不由地失聲痛哭了起來。
她的哭聲與眼淚更多的是一種自責。心裏其實早已明白,他的死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可偏偏在這個時候走了。心想這完全是自己的過失造成的。因為昨天一天包括晚上,幾乎沒有顧得上他,隻是中間回來過兩次喂他飯。盡管他喊著:“痛、痛。”但她隻是安慰地說:“忍著點,明天給你熬藥喝。”可是他並沒有等到明天,就這樣離去了。自己為什麽不能多逗留一會兒,給他熬藥,幫他排尿呢?如果這樣的話,他今天不會死的。不!也許他昨天夜裏就已經死去了,自己真是太大意了。
“怎麽啦?”聽到哭聲五郎推門進來了,並問道。
“小石墩他——他死了。”蘆葦邊哭邊說道。
五郎走上前去瞄了一眼,說:“別哭了,人死不能複生,況且他的身體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
“不!怨我沒照顧好他,光顧的忙布迪的事,把他給忽視了。要不他還不會死的。”蘆葦繼續傷心地哭著並自責地說道。
“不能那樣說,該吃飯時也喂他飯了,沒少他一頓。我們放著那邊一攤子事不管,在家看護他?再說你看著他就不死了。恰好兩件事重合了,你覺得是自己的錯,其實不是。命裏該他什麽時候死是一定的,並不是你能讓他多活一天,他就能多活一天。”
“你別說了,我知道是我的錯。”
“那既然這樣說的話,哭也不是辦法,趕快想法安葬他吧!你看他還在尿裏躺著哩?”五郎看勸說不起作用,便以事論事地大聲說道。
一語驚醒了蘆葦。趕忙止住了哭說:“你去弄些幹草鋪到地上,我去拿兩件衣服給他換上。再拿兩條單子給他作鋪的蓋的。”說完自己先出去了。
蘆葦給石墩用水擦了擦身子,換上衣裙,並放到地上新鋪的蒲草上後,吩咐五郎去砍些木料做木筏子。她想要像對待成人一樣對他進行海葬,並讓牧師給他一次洗禮。她要盡量彌補自己的過失。盡管已經是徒有形式了,但她覺得隻有這樣心裏才能感到一絲的安慰。
下午牧師傑克對石墩的遺體進行了一次宗教儀式的洗禮。傍晚的時候五郎已把木筏子做好,並把石墩移到了上麵。羅伯特、布迪都在。四郎也在想著石墩的身體情況,所以在天臨黑之前也順便過來看看。正好四個大男人,蘆葦說:“石墩的身子也不重,不用再找其他人啦,你們四個人抬去把他海葬了吧。”
他們抬著石墩的屍體到海邊的時候,天已經擦黑了。後麵跟著蘆葦、瑪麗和蘆葦剛成家沒多長時間的小女兒,羅伯特家裏有一個不滿一歲的孩子,跟他生活的女人沒有來。因為石墩畢竟是一個未成年的孩子,所以他的死並沒有同鄰居們說,也就沒有大的送葬隊伍。
海葬的地點選擇在一個坡度較緩的海灘。他們四個人來到海水邊時,並沒有將木筏子放下去推進海裏,而是繼續抬著走向深水,直至木筏子漂浮起來四個人才鬆手,而且五郎還繼續向前推送了一段。岸上的蘆葦已讓瑪麗她們點上了鬆明。蘆葦與還在海水裏五郎同時目送著載有石墩屍體的木筏子,順著海流向大海裏漂去。
不一會兒,瞅著木筏子好像掀動了一下。突然木筏子被一個龐大的物體頂翻了,石墩的屍體被倒扣了下去。五郎包括其他人都驚呆了。驚魄稍定之後,五郎忽然意識到是鯊魚。馬上招呼大家:“快上岸,鯊魚!”
四郎也趕忙招呼羅伯特、布迪,並與他們快速上岸。落在後麵的五郎連走帶刨水急速地往岸上走。然而已經晚了,隻見一個血盆巨口,一下子將五郎整個人吞了進去。
“啊!”蘆葦瞪著眼張著嘴呆在了那裏。不一會兒整個人癱在了地上。回去的時候是羅伯特把她背回去的。
在羅伯特他們都回去之後,四郎仍然表情沉重地坐在岸邊,望著五郎被奪去生命的海麵,心中暗自悲傷地歎道:“和自己最後一個同年代的男人也走了。”他突然感到命運是如此的多舛,自己又是如此的孤單。
不知停了多長時間,當潮水掀起的浪花打到自己身上的時候,心想該回去了。他站起身步履緩慢地往回走著,在要踏上回窯廠的路時,想到還是再去看看蘆葦吧。五郎的離去她比任何人都要悲傷。
當他推開蘆葦土屋的門的時候,呆坐在床沿上的她,一下子站起撲到了他懷裏痛哭了起來。他心想:“哭吧,哭一哭也許會好些。”
在他聽到她的哭聲有些減弱的時候,輕輕地拍了拍她,說:“別哭了,五郎走了我們都痛苦,畢竟我們是從小在一塊長大的,知道你更痛苦。但他已經走了,哭也哭不回來了。你要注意自己的身體,你要再有個閃失,說實話我連個說話的地方都沒有了。”
蘆葦終於止住了哭聲,望著四郎還有些哽咽地說:“你看五郎就這樣走了,也太讓人受不了啦。一轉眼就沒了!”
“是啊!誰也沒料到會這樣?休息吧,你這兩天也夠累的,一個事接著一個事。”
“我今天不留你了,想一個人獨自靜一靜。”
“好吧,那我走了?”說罷,向屋外走去,出來時伸手給她把門帶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