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網中魚
此言一出,別說楊大乖了,就連站在他身後的周洪新都被驚到了。
鐵礦石在大明算不上什麼特別金貴的東西,除非是百鍊成鋼。
但在塞外草原,壟斷鐵礦石可說無本萬利的生意,尤其是眼前這位張大人手上還有著現成的奴隸,直接讓奴隸開礦,再送到蘇木沁板申化成鐵水,就現在蒙古右翼三萬戶的備戰需求,隨便他怎麼開價,蒙古人咬著牙也得認。
更何況,除了用於作戰,草原牧民的日常生活也需要大量的鐵器,有了鐵鍋煮肉,誰還會用羊皮煮肉?
說鐵是蒙古草原上的生活必需品,是沒一點錯的。
這個道理,眼前這三位大人一定都懂,楊大乖和周洪新都確認這一點,但他們還是痛快讓出了這一塊足夠誘人的利益。
楊大乖有些尷尬,他這個問題確實是在給眼前的這位張大人挖坑,你們打下的礦場又如何?別忘了這塊地盤是蒙古土默特萬戶的,你們是要錢還是要盟友?
張亦隆給出的答案,明智的避開了這個坑,錢要,盟友也要。
土默特萬戶確實可以控制這個礦場,也能控制蘇木沁板申,但前提是需要擊敗近在眼前的林丹汗西征,現在的土默特萬戶既沒有足夠的人力也沒有足夠的能力來掌控這一切。
蒙古人天生就不太擅長做這些事,這也是為什麼當年俺答汗要引入五萬朱家大明子民來建設各個板申的最大原因。
只可惜,俺答汗后,蒙古再也沒有一個政治野心和能力相匹配的首領,在楊大乖看來,林丹汗只有野心,沒有能力,跟著他絕對是死路一條。
達陽有能力,也有野心,可以說是一個潛在的草原雄主。
但達陽只是土默特萬戶十二鄂托克之一的台吉,無論是實力還是影響力,離楊大乖心中的一代雄主還有著巨大的差距。
看著正在滿山追殺打手們的長夫軍,看著在礦場各個制高點上有序警戒的中軍營,看著新兵們有條不紊將各種物資從房裡搬出來堆積在不遠處。
楊大乖扭頭看向周洪新,問了一句:「你覺得怎麼樣?」
周洪新面無表情,「以我之愚見,除了當年戚少保所練的薊鎮之兵,我沒見過如此紀律嚴明的軍隊,假以時日,必成勁旅!」
楊大乖再次看向張亦隆,「張大人,你覺得你有多大把握應對林丹汗的進攻。」
張亦隆一直在等著這個問題,既然楊大乖問出來了,自己也就省事了,「我有十萬的把握,但我需要更多的火藥。你今天也看到了,小於的制炮技術有多好了,現在限制我們的就只有一條,火藥不夠。」
張亦隆沒說出口的是,一個經過現代火炮技術洗禮的解放軍炮兵軍官,製造一門合格的明代前裝滑膛炮又有何難?沒給你們玩出鋼製后裝線膛炮純粹是因為時間不允許,火藥也不夠!
楊大乖聽到火藥不夠時,有些猶豫,沒有給出正面回答,只是說了句,草原上想弄到火藥確實不容易。
張亦隆也沒再說什麼,穿越三人組之前已經討論過了,實在不行就自製火藥,無論如何,一定要在林丹汗西征開始前弄到足夠的火藥,否則就算是能以五千步卒擊退十萬蒙古大軍,也要付出極其慘重的代價。
到那個時候,就算是達陽想要力保三人,其結果也必然是振威軍和太平堡一起被蒙古右翼三萬戶消滅。
身逢亂世,沒有自保的實力,本身就是一種罪過。
要想和蒙古右翼三萬戶維持盟友的關係,振威軍就需要足夠的兵力,而不是在與林丹汗拼個你死我活后,再被蒙古人一口吞掉。
「為什麼要叫振威軍?」楊大乖問出了第二個問題。
這面紅底黑字旗是在第一天宿營時突然出現的。楊大乖對於這面旗幟本身沒啥好奇的,三位安答的新軍總得有個名字吧。
楊大乖好奇的只是振威軍這個名字本身的含義。
「重振華夏之威。」張亦隆給出的答案簡單粗暴,
楊大乖啞口無言,這個答案可說直擊要害。
華夏之威需要重振嗎?
這是一個不需要答案的問題。自萬曆皇帝去向老祖宗報到后,明軍在各個戰場上可以說是勝少敗多,特別是在遼東戰場上,守住個彈丸小城都能算是大捷了。
想想當年成祖帶著明軍掃蕩漠北,打得蒙古各部遠遁數千里,再看看現在的大明邊軍,就連對兵事只算一知半解的楊大乖也只能是一聲長嘆。
就在張亦隆與楊大乖勾心鬥角之時,韋老大正在瘋狂逃跑中。
作為一個在草原上生活多年,又是職業黑社會,韋老大的騎術可以說是一流的。即使是縱馬賓士在地形崎嶇的山谷中,韋老大也不覺得是什麼難事。
問題在於,他是驏騎,沒有馬鞍也沒有馬鐙,只能用力夾緊馬腹。
此時此刻的韋老大在心中不停的咒罵那個剛買來沒幾個月的小媳婦,自己昨天晚上消耗的體力太多了。
現在夾著馬腹都覺得有些吃力了。
但他不敢稍有停留,身後傳來的喊殺聲和自己手下的慘叫聲都在告訴他一件事,留在原地就只有死路一條。
被這支莫名其妙出現的軍隊抓住,只會生不如死。
韋老大知道順著礦溝往後走,是能出山的,這些沖入礦場的軍隊大多是步卒,這是唯一讓韋老大稍感欣慰的地方,只要自己騎馬跑得夠快,就一定能逃出生天。
至於說其他的兄弟,大當家的只能對不起你們了,等我到了太平堡,一定給你們做好牌位,日日上香上供,讓你們在地府衣食無憂。
跑了好一會兒,背後的追殺聲漸漸聽不到了,韋老大長出口氣,儘管屁股和大腿已經被磨的生疼,可還是沒敢放慢腳步,反而時不時用手中的刀桿輕抽馬腹。
在衝出山口的瞬間,韋老大從來沒覺得天是這麼的藍,地是這麼的平,自己安全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揚威是吧,我韋老大後半輩子就和你們死磕了。
然後,他就聽到了悠揚的號角聲和震天地動的馬蹄聲!
蒙古騎兵特有的牛角號?!
這裡怎麼會有蒙古騎兵?
他們怎麼知道我要從這裡逃出來?
一連三個問題瞬間沖入了韋老大的腦海,卻沒有妨礙韋老大拔轉馬頭,想要重新沖回山裡。
至於說進山後怎麼逃生,到時候再說吧。
馬還沒有完全轉過身來,一支梅針箭就帶著破空聲疾射而至,一箭釘入了韋老大的左大腿!
「啊!」一聲慘叫,韋老大雙腿一軟,翻落馬下,手中的朴刀更是甩出十幾步遠。
強忍著大腿上中箭後傳來的巨痛,韋老大撐地而起。
就算是逃不掉,也要拉幾個蒙古人墊背!
就在韋老大腳步踉蹌著沖向朴刀時,又是一聲羽箭破空聲,另一支梅針箭從五十步外射來,精準無比的貫穿了韋老大的右大腿。
「媽呀!痛死我了!」相比箭鏃鋒利的鈚箭,鈍頭的梅針箭給中箭者造成的痛苦更大,就算是強悍如韋老大也被中箭后肌肉撕裂的疼痛擊倒了。
不遠處的幾名蒙古騎兵絲毫不理會正在地上哀嚎的韋老大,他們都看向剛射出一箭的召圖車根。
車根收回頑羊角弓,獰笑著下令,「你們幾個去把他綁結實了,楊大人說是要活的,別弄死了,這可是大功一件。」
二個蒙古騎兵翻身下馬,快步走向韋老大。
他們當然不認識這是礦場的土皇帝,他們得到的命令也是只是抓到所有從山裡逃出來的人,送到楊大人處領賞即可。
至於說抓到的是打手還是礦奴,根本不關他們的事。
只是這一次,他倆的運氣不算太好。
儘管雙腿上的箭傷已經疼的韋老大快要昏過去了,儘管朴刀已經脫手飛了,可韋老大就是韋老大,他絕對不會坐以待斃。
腰帶里不藏把匕首也要好意思說自己是職業黑社會?
可惜雙腿中箭,痛入骨髓,不然韋老大一定會跳起來用匕首割斷他倆的喉嚨。
現在只能賭自己的飛刀手法還沒全忘光。
兩名蒙古親兵的小圓盾都留在馬鞍旁,甚至連馬刀都沒有出鞘,在他倆看來,一個雙腿中箭,手中又沒有兵器的人能有什麼威脅?
韋老大決定教教他們。
就在兩名蒙古騎兵走到距韋老大不過五步開外時,韋老大動了!
一直捂著傷口的右手閃電般的從腰帶內抽出一柄暗藏的短匕首,左手撐地,拼盡全身的力氣奮力往前挪動些許。
藉助此力,右手的匕首已經電射而出,直奔右邊蒙古親兵的面門!
兩名蒙古親兵在韋老大抬頭之時就發現不對了,二人同時收步,馬刀出鞘。
但是太晚了!
右邊的蒙古親兵眼著匕首直奔自己面門而來,大叫一聲,同樣是拼盡全力往旁一閃,可還沒有閃開。
匕首來的太快了,直直的插入了蒙古親兵的左眼中,刀貫腦仁。
韋老大已經力竭倒地,他聽到了蒙古兵中刀的慘叫聲,接著他就聽到了另一個聲音,刀鋒劃過自己脖子的聲音!
這也是他此生聽到的最後聲音。
左邊的蒙古親兵沒有管中刀倒地的同伴,而是躍前一步,手中馬刀狠狠揮出,直接斬下了韋老大的人頭!
這就是經歷過實戰之人的反應,自己的同伴已經受傷,無妨稍晚一點救治,可眼前的敵人要是趁著自己救治同伴時再發飛刀,自己的小命也要交待了。
先殺敵才能自保,自保后才能談救別人。
幾乎就在同時,發現不對的車根也射出了一箭,只是等梅針箭貫穿韋老大身體時,他的腦袋已經被砍掉了。
等車根縱馬衝到受傷的蒙古親兵身旁時,就發現中刀者已經身亡。
「該死!」車根暗罵自己大意,白白損失了一名下屬,這讓車根覺得臉上很是無光。
要知道,這些蒙古親兵可不是那些武裝牧民,都是胡德爾金大人一手訓練出來的親兵,是達陽台吉的心腹,損失一人都是大事!
可既然已經死了,車根也沒別的辦法,令人牽過他的戰馬,先把兩具屍體送到前山再說。
很快,於碩帶著中軍營親兵哨也趕到了,與車根的蒙古騎兵一起構成了一道嚴密的封鎖線。
韋老大之後,又有十幾個聰明人搶了馬想要逃出礦場,大多都落入了封鎖網中,有的及時下馬投降,有的則被射成了刺蝟。
只有極少數真正的聰明人選擇藏身於大山之中。
他們在賭這支神秘軍隊不會長久的駐紮在這裡。
他們賭對了。
梟雄之明末爭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