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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家達訓徒

  李家達一覺困醒,伸了伸懶腰。


  抬頭望了望大陽,估計下午三點不會到。


  轉過頭來一看,見嘟嘟和巧巧兩個,相擁著斜靠在田坎,嚊聲細綿,竟已熟睡。


  家達輕輕一笑,站起身來,把蓋自己身上不賭的外衣,蓋在巧巧這邊。


  心想小嘟嘟身強力壯的,凍不壞。


  心中感歎著:

  "咳!老了,年歲大了,困覺沒有了。"

  他知道上了年紀的人,沒多久要犯困打盹,一困起沒多久就醒。


  此刻,他剛剛困醒,精神了許多。


  見獨角龍安安靜靜地臥在田角朝陽處,嘴巴咀嚼著在反胃。


  心想活動活動筋骨,就不驚動嘟嘟巧巧,一個人走到荒田中央。


  先拿樁站立,然後右手翻掌朝天,左手按掌朝地,提腿斜伸,雙手上下互動,一點一劃,一招一式地打了一套連環八卦掌。


  由慢變快,忽慢忽快地,把八八六十四招掌法,重頭至尾地打了一遍。


  最後直腰攏身,深吸緩吐,收勢立定。


  一套八卦掌打下來,頓覺神清氣爽,精神飽滿。


  不賭與唐巧巧已經醒來,看師父在練武,不敢打擾。


  不賭見師父這般年紀,一套八卦掌打下來,竟是臉不紅氣不喘,十分開心。


  剛才還在擔心師父年老,現在見師父還這般健朗,自是高興。


  看師父息落,連忙迎上去說:


  "師父身手這樣好,還好饒我一隻手。"

  原來,不賭學武,頭兩年,師父從開始的饒兩手過招,到去年饒一手,今年已平手過招了。


  家達低頭想了想,抬頭笑笑,說:


  "想不想試試?"

  不賭喜賭好武,那還用講?

  當即磨拳擦掌,躍躍欲試。


  一邊唐巧巧連忙說:

  "嘟哥,慢慢來!讓師父息息"

  邊說邊拿著刀籮菩,走到師父跟前。


  從刀籮裏拿出一軍用水壺,遞給師父。


  唐巧巧和不賭差不多同時進的放牛隊,家達知道不賭心思,加上巧巧乖巧懂事,所以也常常指點一些女子防身功夫給巧巧。


  所以巧巧有時叫他師父,有時叫他太公。


  家達從不在意。


  家達接過水壺,扭開蓋子,喝了一大口水,遞向不賭,不賭搖搖頭表示不要。


  家達扭上蓋子,丟還給巧巧。


  說道:"沒事。嘟嘟,來!"


  雙腳不丁不八站著,用左手向不賭招了招。不賭此時已有師父這般身高。


  不賭平時練武勤,常拿放牛隊手下試手。


  差不多身高的小夥子,己可以以一敵四,正在盤算著哪天以一敵五試試。


  而與師父,好像已有兩個多月沒有過招。


  見師父頭發雪白,剛才講故事時已要困起。


  所以心中雖萬分敬重。


  卻自認為早已能勝過師父。


  隻是心中從不敢,也不願想到哪天打敗師父。


  現在見師父興趣這麽好,心想:


  "我陪師父練練,一定要在百招內自己落敗。且不能讓師父看出,我有讓他的意思。"

  不賭知道師父對他脾氣雖好,但明擺著讓他的,也會不高興。


  於是心中盤算妥當,近身上去。


  不賭上前,先雙腳叉開肩寬立定,雙手抱拳一揖,意為尊重對手。


  這是師父常教的起手式。


  然後伸出左手,與師父左手一碰,立即左腳立定,右腿一個反掃,高過頭頂,掃向師父,搶先進招。


  這也是師父常說的,與長輩過招,要先出手,以示尊重對方。又好讓對方免落以大欺小的嫌疑。


  這跟下象棋一樣,對長輩或陌生人,一定不要客氣,先占紅棋,搶先走棋。


  這不是狂,實在是尊重對手。


  這不賭一個進招,卻不是師父所教招式。


  不賭心中自想:"我的所有招式,都是師父所教,我若是用師父教的招式攻他,師父習慣成自然,我想勝他肯定有一定難度。我今突出冷招,憑著師父老道,一定不至於一下被我撩倒。"

  又想:"師父常教導,招是死的,人是活的,不要拘泥於死招,要博采眾長。我此刻這樣攻去,師父肯定不會怪我,說不定還會表揚幾句。"

  心中想著,動作不停,一交手,就使出剛從電視連續劇《霍元甲》裏學來的,陳真常用的那一招。不

  知叫什麽名目,就自稱它反毛腿。


  誰知還未反毛,自己早已翻倒。


  隻聽師父一聲嗬斥:"重來!"


  聲音不重,卻很嚴厲。


  師父練武時從不嘻皮笑臉。


  原來不賭自認為是殺招的反毛腿一掃,師父隻是往前踏上一步,人已在不賭反掃腿圈子範圍內,自己大腿部位恰似送上師父肩頭,下盤不穩,師父隻輕輕一推,不賭當即翻倒。


  不賭哪裏知道,電視劇裏的功夫,是以好看為目的,講究的是好看的效果,實不實用卻不講究。


  不賭雖有武術底子,卻從無實戰經驗。


  至於和放牛隊裏的小子們戰,其實隻記住師父教的一條,不要讓他們近身,伺機各個擊破。


  再說,那些小子根本沒有招式可言,隻知各人自攻,全不曉得相互配合,更不知攻守之道,所以落敗。


  但不賭卻以為自己功夫大增,可超師父。


  這下不賭連忙翻身站起,紅著臉重新再來。


  再也不敢亂用冷招,規規矩矩,老老實實地用師父所教招式,上前搶攻。


  可任憑不賭如何強攻,家達都不上他超過十超,必定倒下。


  這下不賭大驚,爭強好勝,從不服輸的性格充分體現。


  用盡平生師父處所學,毫無顧忌地狠拚。


  早已忘了要如何在百招內落敗,不讓師父看出相讓的想頭。


  但不管不賭怎樣變著花樣進攻,得到的總是趴下,仰天,側身,各種各樣的跌倒動作。


  而且越跌越重,款式齊全。


  到最後,不賭急紅著雙眼還要再上。


  唐巧巧早已哭泣著撲上前,拉住不賭不放。


  心想:"這太公師父今天怎麽啦?難道叫不賭來有事要講,卻就是為得這樣的摔打他的?"


  唐巧巧見心愛之人,被太公師父這樣無數次摔倒在地,全身灰頭土臉,鼻青臉腫。


  不由得萬分心疼,一顆心別別亂跳,早想撲上去求饒。


  而這時,家達一改往日慈善模樣,扳著臉,重新走到太師椅前坐下。


  招招手,叫巧巧把軍用水壺拿來。


  這邊不賭還跌坐在地,一副欲哭無淚,不服氣不得,卻倔強不肯認輸的樣子。


  心裏想:"師父這些年,連上牛背都似乎要扶的一個老太公,自己竟毫無還手的餘地。


  而師父的每一個動作,招式,自己都已學過,甚至爛熟於胸。


  可我怎麽還是走不過十招,這到底是什麽緣故?

  我還想讓師父來著?還想在百招內故意落敗?這不是老鼠捉貓,異想天開嗎?"

  這樣一想,心中說不出的沮喪,一刹那覺得自己什麽都不是,狗屎一坨,草包一個。


  家達見不賭低著頭還坐在那裏,心裏想:

  "這小子,早聽道平講不服管教,心已越來越野了。自己本不想再管,但任由他再這樣下去,怕走邪路。


  今天這頓摔跌,應該對他狂妄自大,目中無人的行為,和不知山外有山,天高地厚,唯我獨尊的個性有所打擊。但我還是要正麵引導,否則,太傷他自尊,恐怕也不好。"

  想到這裏,臉上不露聲色,口中說道:

  "嘟嘟,來,過來。"

  語氣大為婉轉。


  不賭聽師父叫他,趁機站了起來,滿臉尷尬地叫了聲:

  "師父"!


  巧巧早已在他身邊,幫他拉拉衣服,撣撣身上的泥草,拉著他回到師父跟前。


  不賭站著,不好意思坐。


  巧巧陪立一旁。


  家達先問不賭,剛才那招哪來的?


  不賭回答:"從電視連續集《霍元甲》那裏向陳真學的。"

  家達笑著說:"電影,電視那些動作都不是真的,是為了好看,故意這樣做出來的。你想想,最快捷的鯉魚跳,有著地一滾來得安全,來得快嗎?可這兩樣動作,哪個好看?哪個實用?而電影電視,它隻求好看的效果,實個屁用。"

  家達邊說邊用手勢演示鯉魚跳的幾個動作要領,並指出這些動作的一個不連貫不協調,就會導致結果的不完美甚至跳不起來。


  一下子跳不起來,沒有哪個敵人會耐心等你重新來過,早一腳踹你了。等等。


  解釋攻守之間的關鍵。接著說:

  "你今天打不過我,不是因為你沒有實力,而是你有三個致命弱點。


  一,不實用。就是架勢好看,卻不好用,花架子,叫中看不中吃。


  二,不直接。明明一拳頭打人鼻子,卻要先左一下,再右一下,等第三下要去打鼻子時,誰還會給你機會?虛虛實實是對的,但不要老是虛,要招招著肉是不現實,最起碼也要三虛一實。又不是表演。


  三,不當真。有道是做事不認真,吃虧在自身。比武也一樣,真正戰場肉博拚命,哪能嘻皮笑臉鬧著玩一樣?"


  家達把不賭在過招時,用招不明,花招過多,招招不實和象玩玩似的各種原因講了一遍。


  最後沉重地說道:


  "嘟嘟,天下武學,唯三個字,隻要做到這三字,肯定天下第一。


  那就是,快!準,!狠!


  這快,不僅要速度快,而且要有鋒利,講勁道搶先機,一招能製敵絕不用第二招。


  這準,當然是準頭準星,也就是目標和目的要清晰準確,而且要一擊就中,這就要靠平時紮實的功底。


  這狠,就是不要婆婆媽媽,有婦女之仁,要麽不出手,出手要果斷,要決絕。


  傷其十指,不如斷其一指!……


  當然,武學之道,除這三字外,還要巧,柔等等。


  這巧,也就是借力打力,四兩撥千斤,收發自如。


  這柔,就是太極的以柔克鋼,順勢而為。


  所以,柔是巧的提升,是巧的精髓。


  但歸根結底還是那三字。


  當然,再快也快不過子彈。


  這時,你就要充分利用準和狠。


  但若有足夠的快,照樣可通行。


  比如,若是能夠有比子彈還快的速度,照樣可以把子彈都接住,或順勢用巧勁撥轉子彈的方向,借力為己所用。這,在現實中似乎還沒有辦法做到。


  但同樣槍對槍,仍是這三字,快!準!狠!

  當然,要做到這三個字的,豈有那麽便當?


  除天賦外,還要有遠超常人的毅力和吃得了萬般苦的磨煉。


  好啦,不多說啦,回家仔細去想想,今天你失敗在哪裏?"


  不賭靜靜地聽著師父的教誨,心中默默地回憶,體會剛才過招時的種種動作,覺得師父說得太對,太好,心裏一下子好像亮了許多。


  經曆這一摔跌,不賭領悟了很多,懂得了很多。


  這堂課,讓不賭終生受用。這是後話。


  家達本想再教導不賭,做人要學會忍讓,忍耐;更要格守本份,不忘初心,絕不能仗勢壓人。


  知道他見不得不平事,往往喜歡強出頭抱不平,以自己的思維去衡量別人的行為,等等。


  見天色不早,也就並不多講。


  心想他也這麽大了,校枉不必過正,也不必過急,今後再慢慢教導也不遲。


  於是叫巧巧牽牛過來,重新回去牛隊,叫不賭準備收隊。


  不賭本來想好,今天一定要讓師父講那些藏在心裏打小日本的故事。


  還有,想問老人家,剛才有句香港逃回上海的話,怎麽從沒聽說過?

  但這麽一折騰,見師父也累了,他也不敢再多問。


  心想反正以後有的是機會。


  此刻聽師父要回,就馬上和巧巧,服侍著師父,象來時一樣,回牛隊去。


  不賭今天態度和往常大不一樣,指揮收隊時一副萎靡不振的樣子。


  這樣子早讓牛隊小子們看在眼裏,有幾個心中免不了一陣竊喜,喜在心裏。


  牛隊按常規師父最前,不賭第二,巧巧第三,以下依舊排序。


  小子們早已為長官準備好了牛草,各擺放在牛背上坐位前。


  大家長長的一溜,迎著晚霞,高低不齊地唱著桃花盛開的山歌,浩浩蕩蕩騎牛回家。


  那桃花盛開的山歌,若是讓將老師聽到,自己這首一生賴以生存的,無限風光的,出盡風頭的《在那桃花盛開的地方》的歌,被這群放牛的臭小子,窮小子們,唱成了五音不齊,跑調萬裏的山歌,恐怕氣得要吐血,頭發都定沒那麽挺刮了。


  可惜蔣老師卻沒那耳福。權當一笑。


  放牛隊走出一個小山穀口,不賭遠遠望見自己把弟一峰,和兄弟老四,從江東中學回李家嶴的山路上,一路跳躍著放學回來。


  於是一陣大呼小叫,一峰早追上來,雙手牛屁股上一按,躍上嘟哥坐騎。


  哥倆合乘一牛,一路嘻嘻哈哈,笑聲不斷。


  不賭畢竟年少好玩,早把剛才被師父摔打得鼻青臉腫的不快忘之腦後,甚至反而添油加醋地輕輕講給一峰聽,好像被摔打的不是他自己。


  老四不肯上牛,一路跟在一溜牛隊後麵。


  落山的太陽,把紅彤彤餘光,斜照在這一串長溜溜的牛隊上,拉出了長長的影子。


  影子後麵,跟著一個小黑點。


  道路兩邊,青草翠綠,野花爛漫。


  這場景,竟是說不出的詭異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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