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一峰創業
醉酒誤事,千古皆然。
李一峰頭天晚上高興,重新與翻江龍吳傑辦了結拜酒,結識了心中崇拜,敬仰已久的朱三雄,心裏一高興二激動,哪有不醉之理?
喝醉酒後,把原本要向杜立江細細詢問,那倒閉機械廠的事情,給忘了個一幹二淨。
好在一直勤政為民,一心隻願造福百姓的鎮長陳福民也醉了。
集高富帥賢達仁義於一身的,全鎮全市全省,後來乃至全國全球都著名的南槍手朱三雄都醉了。
倒讓李一峰這個白丁,一下子拉高了幾個檔次的人氣。
李一峰第二天醒來,才知道昨晚是嘟哥和不偷老大送他回廠的。
早上醒來後,當即把要盤接機械廠的事與老婆一講。
謝麗娜事無大小均無主見。見一峰激動,興奮得滿臉紅光,就相信自己老公撿了個大寶。
於是就嫁雞隨雞地跟著笑意盈盈。
那時,一峰的兒子可歌,馬上要上小學了,早已在外婆家,準備在那裏上學。
李一峰早飯一落肚,就立即聯係杜立江,把情況和想法與他一交流。
後者的思路,絕對是一流。杜立江不知道老同學在景德鎮的底細,他就事論事的,當即把機械廠與服裝廠的情況,給一峰作了更深更細的分析。一句話,同意一峰的觀點,接收倒閉的機械廠。
並告訴一峰,今天周五,下周一二即可辦理銀行貸款的過戶手續。
讓一峰立即去找鎮相關部門,把這個倒閉廠的法人代表,就是那個把廠裏的東西賣得差不多那位的名字更改成李一峰即可。
那時節,這事說簡單真簡單,說複雜真複雜。
試想,一個倒閉廠,隻是一個殼子,沒有主打產品,沒有後續業務,沒有應收款,沒有員工,幾乎什麽都沒有的。
噢!有老舊的設備,有破敗不堪的廠房,有便利的交通,有180萬銀行的貸款債務。
這一些,放眼全鎮乃至全嵊州市,敢這樣直接拍板接收的,恐怕真的沒有第二個人了。
真象後來朱三雄說的那樣,李一峰李小峰這個小瘋子,想創業想得發瘋了。這是後話。
但李一峰既然決定,就絕對不反悔。這是他的長處,也是他的短板。
李一峰立即行動。
一,馬上打電話給鎮長陳福民福哥,決定接收機械廠。
條件是要求鎮裏,1,法人更改。2,土地使用權落實。3,正式任命下達。4,後續一係列其他的問題,該解決的解決,該協調的協調等等。
並笑著明確說明,這是公事公辦。
電話那頭福哥對一峰的果斷十分欣賞,當然全力支持,畢竟也是兩頭有利,甚至是公家有大利的事,落得做順水人情。
二,馬上給四哥一穀去電話,簡單地把情況與他一講,要求他不管怎樣,借自己五萬鈔票,作為接收過來的啟動資金。
三,馬上吩咐老婆,把全部的一萬一千元積蓄提現,當即去買輛摩托車。
四,為防萬一四哥一時手頭不便,或四嫂卡殼。當即要謝麗娜回一趟娘家,讓丈母娘準備兩萬資金預備。
李一峰辦事,真的雷厲風行。
當天,一峰就花了九千八百元,買了款亞馬哈式樣的中華夏杏摩托車。
因為有吳傑大哥的關係,牌照都來不及上,當即風風火火的十分拉風地,為機械廠的事忙活起來。
一峰四哥李一穀,已於幾年前,調往城關上麵的大鎮當行長了,已經有專用小車。
他當天就叫小車司機送他下來,叫上兄弟和弟媳,專門去那機械廠,裏裏外外看了看,並一道去老同學陳福民辦公室,更加詳細地詢問了有關情況。
一直不歡喜多講的他,最後當著鎮長同學的麵,對一說:
“小峰,我知道你的能力和野心的,所以對你的真正決定了的事,我隻有支持的選擇。錢我今天帶來了三萬,你先啟動起來,到時不夠再聯係!我今天隻想告訴你的是,這是一條不歸路,並不適合你走的。但我知道,你決定了的事沒有人改變得了。事實上,我也不知道你到底適合做什麽!”
說罷,從公文包裏拿出三疊百元大鈔,交給一旁的弟媳婦,與老同學握手相別。
一峰忙叫老婆搭四哥的順風車回娘家。
所有手續很快辦妥!李一峰一星期內,就把該辦的事全部處理完畢。
銀行的貸款債務,最終通過嚴謹的審核,評估,鎮裏又結合實際情況,與銀行協調,減免了八十萬。
李一峰十年居無定所的曆史終於翻過一頁。
當李一峰領著兒子可歌,團團圈圈繞著破敗不堪,卻也自成方圓的廠區內一轉,站在七成新的,三間磚石結構的,辦公兼住宅的二樓走廊上,真的感慨萬千,百感交集!
至少李一峰再不必為過夜的房子,而勞神費心!
再不必麵對兒子抬不起頭!
三十歲,人生三十而立!
接下去怎麽辦?
前麵說過,這個倒閉廠,什麽都沒有!
也不對。有一個員工,一個快七十歲的孤寡老員工,一人吃飽,全家不餓。
你懂的!
此事說來話長。
這個老員工,是三十年前鎮裏搞紅旗飄飄時留下來的。
直白說,這破敗不堪的廠房,是這老員工當初一磚一瓦一起遞出來的。
一句話,這是個原來是農場,合作社,手工業社,機械廠等等一直來,始終沒有離開過的一個老員工。
不是說這個老員工有多敬崗愛廠,實在是幾十年下來,他的退休,養老問題始終得不到解決。所以這老頭堅守崗位,以廠為家。堅決不肯擅離職守。
成了曆史遺留下來的刺手案。
這是聰明絕頂的李一峰無論如何都沒有料到的事。
這事,真的連鎮長都不清楚。
麵對這個跟自己叔叔一樣年紀的老員工,一峰一籌莫展。
山不轉水轉,水不轉人轉,人不轉呢?——逃走?
這種事李一峰從來不做的。
他倒覺得牛老爹很好,他姓阮的,聽他自己說是上麵人。一峰知道,上麵幾十裏有過一個叫阮籍的,竹林七賢的那位,是不是這阮老頭的祖,不得而知。
反正一峰知道,這個阮老頭,屬牛,性格也出奇的象頭牛。忠厚,老實,勤勞,樸實。當然,牛脾氣一上,牛頭牛勢,一個字:倔!
好在阮老頭耳朵重聽,所以一峰叫他牛叔,兒子叫他牛爺爺。
一峰見牛叔可憐,也真心待他,反正自己爹爹去世得早,就把他當親人。自服裝廠搬出後,這廠也成了一峰事實上的家。
所以一日兩餐叫牛叔一塊吃,牛叔起初不肯一塊吃,被一峰一句話,開心地乖乖地合火吃飯了。
一句什麽話?
現在偏不告訴你。
沒有生意,茫然無主。
怎麽辦?
每個月至少五千五百元的銀行利息,天上不會掉下來。
人餓了,據說可以喝西北風?……
怎麽辦?
一峰老婆謝麗娜急煞哉!
夫妻倆在七成新的住宅兼辦公樓裏住了三夜後,謝麗娜說她的頭發白了三根。
看著一峰一副樂悠悠的,胸有成竹的樣子,真的懷疑自己哪裏不對了。
李一峰的心焦慮啊!他心中已一萬次的在懷疑自己的能力了。
但表麵上,他一點不擔心,三天內,準確說一天內立即接好了電話機;三天內,去工商所重新更改了廠名,把原來的旺發機械廠改為雲帆機械廠;印好一百張名片。
這天,他用電話給遠在江西的徐楚翹打了電話,詳細匯報了這邊服裝廠的情況,並把自己的近況作了介紹。告訴她要如何處理服裝廠了尾工作的想法,並不著痕跡地透出,把自己的近況,聯係方式等轉告一下舒怡琴。
擱下電話,一峰輕輕地舒了一口氣。
見時間還早,就騎摩托車去找杜立江。
杜立江也正想打電話給他,老同學了,不用拐彎抹角,一峰直接說:
“立江,你說怎麽辦?我隻有四個月的利息儲備金,沒有生意怎麽辦?”
杜立江從行長位子上起來,給一峰泡了杯茶,走到辦公室門口,把門外牆上的行長去向牌從在崗劃到外出,然後回身關上門鎖好,徑直來到一峰坐位邊沙發上坐下,一張大臉上兩隻細眼盯著一峰,似笑非笑。
一峰被他看得全身起了雞皮疙瘩,慌兮兮地說:
″立江,有話你說呀!你這樣子怪嚇人的。“
杜立江小心地輕輕地說:
“小峰,有句話老同學實話實說,你不要見怪。″
一峰說:
“立江,什麽時候你變得婆婆媽媽的?你我之間,還有什麽不好講?你說。”
“說出來我怕你不高興。”
杜立江仍然欲言又止。
“那你別說!”
一峰有點不耐煩,他知道同學個性。
果然,被他這麽一逼,杜立江直說:
“你不適合辦廠!小峰,你是個感性的人,感性的人不適合辦廠。”
″那我適合做什麽?“
″你最適合教師!″
李一峰見立江吐了真心話,也動容的說:
“立江,你也知道,我內心深處也不想辦廠,我的理想是當個畫家!否則我去考什麽美校?可現實不是理想!我做一行敗一行的,可我總得混口飯吃呀!”
是的,理想很豐滿,現實卻骨幹。
杜立江聽了一峰的感慨,他對老同學的一切,早已知根知底,不由得歎著氣說:
“是啊小峰,你這麽早就與老謝結婚生子,雖誌向遠大,卻無人抬你。如今你被油鹽醬醋的生活所逼,走了這條路,也是沒辦法。相信憑你的聰明才智,闖得出名堂也說不定。”
走一步是一步吧!一峰也歎著氣說。
杜立江忽然神秘地問:小峰,你一點沒生意的,打算怎麽付每個月5千5利息?有沒有想先把廠占了,利息不付隨它去?”
一峰聽了,大吃一驚。
“你什麽意思?“
他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不付利息,這,這,這銀行允許嗎?″
“允許不允許你先不要管,你實話實說。″
杜立江對一峰驚詫的表情視而不見。
“我當然要付的呀!不管怎麽樣,我一定要努力努力再努力,把生意做起來。我隻給自己留下四個月的時間,坦白說三個月,如果我三個月沒有生意,我就完蛋。如果我不付利息,那我怎麽對得起陳福民陳鎮長?怎麽對得我大哥龍哥吳傑?怎麽對得起我李一峰自己?
″那好!小峰,很好!好樣的!這樣,小峰,我還有點事,我們下次再聊,下次再聊。″
邊說邊站了起來,走到門邊為一峰打開了門。
話不投機了?回頭見?
一峰茫然不知所措!心中暗暗有氣:
“這個杜立江,陰陽怪氣的,十年不見,怎麽變成這副腔調,老同學了,有什麽話不能直說嗎?我又不懂這門門道道,怎麽會這樣?”
李一峰心中忿忿不平,表麵上卻是一點都看不出,隻是訕訕地笑著,連聲應著:
“好的,好的。有空時再來。”
丟下幾句台麵話,離開了杜立江的辦公室。一肚子的莫名其妙。
到廠後,一峰把情況簡單地跟老婆一講,也把杜立江的原話誇張地跟老婆說了。
一峰知道自己老婆這點好,是家裏一台錄音機。
他自己的有些煩心事,講出來給老婆聽,老婆錄了音,自己不按啟動鍵,從不會自動彈出。
錄音機的好處還在於有些事有些話,一峰忘了可以翻出來回聽。
但最大的壞處也僅僅是錄音。
謝麗娜聽了一峰的話,不住地問:
“那他什麽意思呢?那他什麽意思呢?”
一峰煩了,一句:
“什麽意思?哪天我把杜立江叫來你自己問。”
謝麗娜被一峰按了開關靜了音。
一峰見隻有下午兩點多,就跟老婆說要回老家去看娘。
這段日子來,一峰的老娘不知何故,竟有好幾年沒有大的發作。一峰忙得有些日子不回去看她了。
於是連忙騎車去鎮上,給娘買了三十斤一袋的大米,另外挑了幾樣娘喜歡吃的糕點水果,一溜煙地從清風橋上繞回去。
一峰老娘一個人自己照顧自己,一個人自理生活。
年紀大了,她不肯跟大哥三哥家一道吃。
一峰知道,除了他自己家,否則娘去任何兒子家,待不上一個月,肯定發病。
但一峰眼下要創業,隻有等自己日腳穩住了,才能接娘去住。
一峰一路想著,很快到家。
一峰娘見小兒子回家來,高興得跟在兒子身後團團轉。口中不住地說著村裏的雞毛蒜皮的事,什麽誰誰誰給她一個又紅又軟的水蜜桃呀!那個哪哪哪連雞娘婆要回窩菩小雞都沒辦法啊,等等等等。
一峰一邊聽著應著,一邊給娘看看煤氣還有幾瓶,米還有幾袋,看看電視機頻道是不是在戲曲頻道。一邊再耐心地解釋電飯煲的功能,和再三再四地勸她,不要熬熬省省,現在全國都是吃不光的東西,掙不完的鈔票等等。
等娘說燒夜飯叫一峰一塊吃時,一峰真的為難了,因為老人家蒸的米飯似粥非粥,似飯非飯的貼喉嚨。
正在想辦法,怎樣才能不讓娘不高興而傷腦筋時,門外有人在叫他。
一峰忙出去一看,卻是小時候的好夥伴,比老四早的兩個跟屁蟲兄弟之一,老大李雲庭。
雲庭雲堂兄弟倆,從小生性懦弱,膽子怕事。一個比一峰大一歲,一個比一峰小一歲。前麵講過,是雲庭雲堂爹媽欽定要做一峰跟屁蟲的,為什麽呢?
很簡單,做了一峰的跟屁蟲,沒有家族勢力,本身懦弱的兄弟倆,就找到了靠山,無人敢欺負。加上一峰從小聰明又正直,孝順又仗義,所以雲庭雲堂的爹媽,隻允許他們兄弟倆,專門和一峰玩。
看起來從小強勢真的牛。
事實上雲庭雲堂兩個,從小就是沒有被同伴欺負過。
雲庭雖說比一峰大,卻是作落規矩,見了一峰,高興地叫了聲:
“小峰。”
羞羞答答似的,三十多了,仍然跟小時一樣。
一峰高興地大叫:
“啊!雲庭是你啊!咱倆有十幾年沒見麵啦?”
“十一年。”
雲庭怯怯地說。
“你小子今天怎麽想起我啦?說!什麽事?”
一峰最後一句又想說“誰來欺負你啦?”一想都什麽朝代了?連忙硬生生改過來。
“是這樣小峰,我家雲堂也剛回家,剛才看到你摩托車開到自家屋後門,知道你也剛回家,就叫我過來,請你一道去吃夜飯。″
一峰知道,雲庭雲堂兄弟倆的家門,全村除了他李一峰外,很少有第二個人光臨,而被請去他家吃飯的,一峰隻知道他一個,別的從沒有聽到過。
所以當他知道雲庭的意思後,並不客氣,說:
“好的!雲庭,我馬上會過去。”
他知道自己若是回絕,說不定兄弟兩個等會一道過來要哭。
雲庭見一峰答應了,歡叫一聲,一溜的跑回家去告訴家人了。
一峰見了,心想:
“這小子怎麽跟小時一個樣?”
不由得暗暗搖搖了頭。
這下好,媽的吩咐有個交待了。
一峰媽當然知道小兒子又被人叫走吃飯了,這小子,有出息。
她這幾天從村民們口中,又多多少少聽到小兒子的事,知道這小子有出息,自是娘麵生光。
一峰尋得一張白紙,用鋼筆大大地寫好自己的手機號碼,尋些飯粒把白紙粘貼在老屋的木柱子上。
告訴娘親,小兒子有手機了,叫娘有什麽事,或叫侄兒可功,或叫別的鄉鄰,隨時都可以打電話找他。
並再三強調,不管半夜三更的,兒子保證永遠不換手機號,從此二十四小時不關機!
李一峰對娘的一句無心話,真的真的做到幾十年絕不換號,從不關機(換電板或必須的外)。
這是後話。
李一峰做好這些,看看時間差不多了,就直接去雲庭家。
雲庭雲堂兄弟倆的房子在村西北角,三間二樓朝東,土改時改來的,快上百年的老房子了,破敗不堪。
一峰還未到雲庭家門口,早被雲堂瞧見,後者忙迎了出來。
一峰見雲堂白淨的臉上滿麵的笑容。連忙快走幾步,大聲說:
“雲堂,你倒是越來越白淨嫩苗起來了。”
雲堂笑著說:
“再白再嫩,也沒有小峰哥你的天然純真。小峰哥你是真的越發光彩照人,風度翩翩。″
李雲堂是村裏跟老四一樣,靠讀書出息的人,已在某一中學做語文老師多年,平時寫寫雜文什麽的,在報紙雜誌上發表過。是村裏為數不多的秀才之一。說話自然出口成語。
一峰哈哈笑著,並不謙虛。
該驕傲時驕傲,這是李一峰一貫的作派。
因此李一峰對雲堂的讚美坦然受之,欣欣然地隨雲堂進入雲庭家。
前文提到過,雲庭雲堂兄弟倆連屋三間的,雖說分了家,但現在形勢好了,除兄弟倆分開睡外,基本上什麽都是一塊生活。
吃飯更是不用說了。
這也是當今社會的一個新現象。農村裏分家的,已成了一種新的家庭存在形式。尤其是父母健在的,兄弟幾個,老大甚至連孫子輩都有了,仍四世同堂吃大鍋飯。
如果單從這方麵講,那麽,改革開放,把四世同堂吃大鍋飯的,改回去了。
是好是壞?傻瓜都知道!
話說李一峰隨雲堂走進理論上是雲庭的家。
雲庭早已迎了出來,雙手緊緊地握著一峰的手,激動地使勁晃動,一臉的歡迎!歡迎!熱烈歡迎勁,倒讓一峰手忙腳亂的,十分狼狽。
“喂喂喂!雲庭兄,你這是怎麽的?把我李小峰當大領導了啊?“
李一峰真的太不好意思了。
“大領導不是,大菩薩倒是真的!”
李一峰聽到裏麵灶間,傳出黃鸝般美妙的聲音,突的全身一震,呆立當場,忘乎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