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3】為何,一心嫁我
段天璘眉間微揚,但很快露出一個釋然的笑。他“嗯”了一聲,便回轉過身去,保持著原本的姿勢,靜靜地站立著。不知過了多久,身後的手放了開來。女子徐徐地從他身側走出,麵容已然恢複了冷若霜冰的模樣,看起來與往常無異。平靜地看段天璘一眼,她問:“你打算怎麽辦?”段天玦方才最後的話,已經是一種毫不掩飾的警告和恐嚇了。當然,他之所以敢對段天玦這麽有恃無恐,便是根本不曾將對方放在眼中。畢竟這時候的段天璘,在他看來,根本還是一個遊手好閑,不務正業的登徒子。除卻因為風流惹上了他相中的未婚妻外,其他的,並不足為懼。“還能如何?”段天璘卻一聳肩,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不過如此。”他說得依舊輕鬆,紀思嬛沉默半晌,還欲說什麽,卻被對方搶了先,道:“時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紀思嬛沒有拒絕。段天璘特地派人換了一架不常用的馬車,以免被外人看出他的身份。出府時,夜色已深,冬日的夜風刀割一般,在黑暗中呼嘯著,發出低沉的嗚咽聲。馬車極為寬大,中間擺著一個不大的炭爐,火雖不大,但卻足以溫暖車內這一小小的空間。紀思嬛心思滿腹,故而自打上車之後,便隻是微合著雙眼,一言不發地沉默著。連身子正瑟瑟發抖著,也並不自知。段天璘看在眼中,無聲地解下了自己的披風,搭在了對方的肩頭。受到驚動,紀思嬛似是猛然回了神,轉頭看向身側的男子,頓了頓,才垂下眼,低聲道:“多謝。”段天璘收回目光,凝神看向那個火光跳躍的爐火,半晌後,低聲問:“你認識他?”紀思嬛身子一僵,卻也知道,自己這樣失常的舉動,自是逃不過麵前這人的雙眼。便也沒有隱瞞的意思,隻點了點頭。“你一心要嫁給我,便是為了扳倒他?”不愧是段天璘,隻消幾眼的功夫,便看出了一切。紀思嬛也沒有否認,隻道:“你我目的一致,便足夠了。”“這話倒是不假。”段天璘笑了笑,卻也言至於此。他十分清楚,以紀思嬛的性子,自己縱是追問她和段天玦的恩怨,也不會得到想要的答案。他沉默間,紀思嬛卻開口問道:“他為何會宿在你府中?”“他是太子,是皇兄,是父皇禦賜的欽差,”段天璘輕笑,稍稍放鬆身子,靠向車壁,口中道,“自然是想宿哪裏,便宿在哪裏了。”段天玦此行的目的,便是尋求段天璘的破綻,自然是宿在他的府邸,能更便於暗中監視。想起什麽,紀思嬛又問:“那永惠寺中究竟有什麽端倪,你要一把火燒了?”她知道,方才是因為隔牆有耳,所以段天璘才不願說出實情。而此刻在馬車裏,段天玦的耳目自然無法跟上,故而她的話不再是疑問,而是肯定。段天璘依舊是笑,卻也不再虛與委蛇。“永惠寺不過是個幌子,”他緩緩道,“那其實是皇兄在瀘州的特務機構。”原是如此。紀思嬛眼眸微眯。“他雖已穩坐皇位,深得父皇寵信,但戒心卻極重。”段天璘繼續道,“對於我們這些皇弟,他麵上雖表現得不屑,心中卻並未放鬆過警惕,一直在暗中嚴密監控。實際上,每一個皇子所在的轄區,都有一個類似於永惠寺的地方。”“那你這麽急於搗毀永惠寺,莫不是被他查出什麽來了?”紀思嬛想了想,得出這樣的結論。“不錯。”段天璘頷首,卻沒有繼續說出到底被對方查出了什麽,隻轉而道,“更因為,他暗中布下的這些機構,父皇並不知曉。所以我才敢下這個手。”太子暗中布施特務機構,偵察皇子,屬於濫用私權,若非萬不得已,他自然不會讓皇上知曉。“那如今……”紀思嬛沉吟著接口,“莫不是皇上已然知道了內情?”最初事發,朝廷隻是將這當成一起普通的案子來查,並未給予更多的重視,草草了事。而這一次,卻是皇上禦賜太子為欽差,親自來查探此事,足見,事情已然不是那麽簡單了。段天璘頷首,道:“各種內情我尚不清楚,但可以猜測的是,皇兄已然把自己暗中安排特務之事,告訴了父皇,並和他達成了某種公識。”“以我猜測,恐怕是……他親自查出你謀逆之罪,從而抵去濫用私權之罪。”紀思嬛道。“多半是如此。”段天璘道,旋即卻又一笑,“但實則,以父皇對皇兄的偏愛,哪怕最初幾日有些惱火,到最後,哪怕他無功,也不會如何怪罪的。”紀思嬛看不出他的笑,是當真灑脫,還是遮掩了內心的無奈。然而父母的偏愛親疏,自古以來都是無可避免的事情。她重生在紀家,能有父親近乎縱容的寵溺,算是自己修來的福祉。若是沒有,想來自己這重生之路,會走得越發險阻吧。正沉吟間,馬車緩緩停下,卻是已然到了紀宅。紀思嬛收了神,轉頭對段天璘,正待說什麽。對方卻搶先一步,笑道:“不用擔心,我自有對策。”未料他竟先行一步,對自己拋出這樣的定心丸。紀思嬛一愣,心中有些複雜的情緒湧過。她沒有細想,隻是點點頭,徑自下了車。院子裏,芝臻和玉蟬早就如熱鍋上的螞蟻似的,來來回回轉悠不停。眼見著紀思嬛緩緩步入,趕緊迎了上去。“小姐,這麽晚才會來,可急死我們了!”芝臻搶先道。小姐臨走前叮囑過她們,務必不能讓外人知道她去秦王府的事情,故而她們也不敢聲張,隻是悶悶地著急。玉蟬卻是看著紀思嬛,怔怔道:“小姐,你這披風……”紀思嬛微微一怔,這才意識到,段天璘的披風還搭在自己肩頭,忘了還,便隻淡聲道:“秦王的,改日還他。”說著徑自朝屋內走去。離開的這幾個時辰裏發生了太多的事情,她一時間還難以消化,
隻覺得疲憊異常。在芝臻的攙扶下到榻上靠了,輕輕地吐出一口氣,這才覺得整個人平複了許多。玉蟬掛好狐裘,見她麵色蒼白,手腳冰涼的模樣,憂心道:“小姐可是有哪裏覺得不適?需要請大夫過來看看麽?”紀思嬛閉眼搖頭。關於段天玦的任何事情,她無法對任何人說明,再親密再可信的人,也不行。再者,這是心病。心病隻有心藥,才能治愈。大抵是由於白日裏太過疲累,這天夜裏,紀思嬛難得地一夜好夢。次日一早,她在玉蟬的服侍下梳洗完畢,正坐在鏡前梳著發髻。忽然間,卻見芝臻從門外走了進來,神情頗有些複雜。“小姐,二小姐來了。”她緩緩道。紀思嬛聞言,眉間一斂。在上次被自己挑撥之後,她竟這般主動前來,想來定是別有目的。沉吟半晌,她回道:“且讓她在外麵,我片刻就來。”芝臻頷首,臨走前多看了她一眼。紀思嬛知道她天性純真耿直,自打知道紀雲墨竟然是給自己的下毒的罪魁禍首之後,便對她極為嫌惡。故而她特別囑咐道:“不要擔心,我自會妥善應對。”待到芝臻離去之後,她回味著自己方才的話,似是……有些耳熟。細細回想,竟同昨日自己離去之時,段天璘的那顆定心丸異曲同工。不禁失笑,但與此同時,卻又格外想起了一件事。昨日,自己前腳剛當著紀雲墨的麵做戲,激怒了她。可一轉頭,卻幾乎是用同樣的法子,上了段天璘的套,反過來被他利用了一回,引出了段天玦。雖然並無惡意,但卻讓紀思嬛再一次覺出了不甘心。但與此同時也不得不承認,連手法都這麽類似,他們果然是同一類人。“小姐,好了。”直到耳邊傳來玉蟬的聲音,她才回過神來,看向菱花鏡裏的自己。即便敷了淡淡的粉,但那張麵容依舊是蒼白得少有血色。無論怎樣的裝扮,都無可掩飾地透出些許病容來。她必須盡快地拿到解藥。否則時間長了,這幅病弱的身子,恐怕也拖不起了。紀思嬛來到前廳時,紀雲墨正端然而坐,見她來了,立刻起身,笑容可掬地一行禮,道:“姐姐。”紀思嬛亦是笑得儀態大方,衝她一頷首道:“我身子不好,起得遲了,勞你在外麵久候了。”“姐姐哪裏話,分明是妹妹自己不請自來。”紀雲墨掩口一笑。紀思嬛接過芝臻遞上來的茶水,小啜一口,狀似隨口地道:“多日不見,不知容姨娘一向可好?”紀雲墨麵不改色,笑道:“母親過去一直忙忙碌碌,驟然閑了,起初自是有諸多不習慣。然而在屋子裏靜養了數日,反倒是愛上這份清靜了。”“如此便好,待我身子好些了,定當去探望一番。”紀思嬛淡淡道。二人心照不宣地閑話了幾句,紀雲墨想起什麽似的,忽然從身後取出一物道:“實不相瞞,今日妹妹前來,實則是有一物,想贈與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