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聰明反被聰明誤
我以旁觀者姿態,目視他們,然而,我知道,他們接下來的話題卻與我息息相關。
古警官推門進入,將做記錄的警員支走,然後司其琛跨入房內,他坐在何岩的對麵,平視對方的麵部微表情,不過此時的何岩凜然正色,在看到司其琛進入審訊室的那一刻反而緊蹙的眉頭鬆開了。
“我今天是聆聽著,你有什麽話,隻管說。”司其琛出奇地冷靜。
“琛少,跟你認識這麽久,今天是我第一次,能夠站在同一個高度與你說話。”何岩輕笑地搖頭,“我很想知道,我在你心裏是什麽。”
“我爸的死是不是跟你有關?”
“琛少爺在何岩心裏,一直都是榜樣,是高不可攀的大哥。”何岩歪著頭,神色黯然,“雖然我知道,我不夠資格喊一聲‘大哥’,可是我心裏卻不自量力地如此認定。”
司其琛漠然地注視他,並未反駁,更未嘲諷。
“我妒忌琛少,為什麽人的命運要分高低貧富,為什麽有些人生來擁有一切,而有的人,連喊一聲‘爸爸’都是奢侈。”何岩垂著頭,眼角溢出淚,“可悲的是我,居然習慣依附於司家,離開的勇氣都沒有。”
“很早之前,我就知道,你是個沒有天賦卻很努力的人。”司其琛平靜地說,“我擔心你一輩子都隻能在司家做個微不足道的家庭醫生,於是我安排了你的課程,計劃了你未來要走的路,我知道,你會按照我的計劃而努力下去,等到哪一天,你懂得我的用心,自然而然就會想明白,你需要什麽,自然而然能夠獨當一麵。”
“琛少……”何岩驚愕地抬起頭。
司其琛繼續說:“在我心裏,沒有家庭醫生,隻有家人。”
何岩咬著唇,鼻頭微紅,雙眼泛著淚光。
“你缺乏自信,在司家你找不到自己,你對我們又愛又恨,對我表麵言聽計從,其實內心也有反抗情緒,隻是迫於這麽多年的恩情,你無法找到一個發泄口。”司其琛一針見血,一擊即中何岩內心最脆弱的地方。
“我……”何岩捂著臉,俯身哽噎,“我對不起司家,我愛上教授的妻子,愛上恩人的妻子,我該死。”
“愛情沒有對錯,愛上一個人,是無法控製的,任憑定力再強的人,也無法阻止愛一個人的心,除非這顆心,不再跳動。”司其琛說完這段話,突然扭頭看著鏡子的方向,我站在鏡子的另一頭,情意綿綿地注視他,不過,他看不見我的情意。
“琛少,我想跟你說一個故事。”何岩擦掉眼淚,心平氣和地說,“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人魚公主’的故事。”
司其琛不解地看著何岩,我一慌,上前半步。
“是一個女孩說給我聽的。”何岩吸了吸鼻子,強顏歡笑地說,“為了見一麵王子,人魚公主不惜斷送自己美妙的聲音,隻為換來一雙人類的雙腿,她千辛萬苦地留在王子身邊,深深地愛著他,卻有口難言,直到王子娶了公主,她便消失在大海深處……”
我心緒不定,害怕何岩說出不該說出的話,我盯著司其琛的麵容,他聽了人魚公主的故事,好像沒有什麽特別的反應。目前的情況尚算可控,因為司其琛一直忌憚我心裏有個他,所以他不敢貿然退婚,或者作出什麽天地不容的錯事,倘若被司其琛知道我的心,我擔心他,擔心他會不顧一切。
我的愛,是令他萬劫不複的地獄。即使愛,縱然如此誘人,可我不能毀了他,我寧願跌入地獄萬劫不複,也不能置他於死地。
“是誰跟你說起這個故事?”司其琛凝神地問。
何岩但笑不語,他看著司其琛,忽然轉移了話題,“琛少,你真的認為我殺了教授?”
“副隊。”女警員從外麵闖入,匆匆忙忙地說,“我們在何岩家裏搜查完畢,相關資料也都送到檢驗科,不過那邊同事說,最快也要一天後出結果。”
“方隊長回來了嗎?”
“已經回來了,他被局長叫過去,外麵來了一些記者,可能是抓捕何岩的時候,驚動了周圍的鄰居,然後消息也傳了出去。”
“我知道了,你們先把記者擋在外麵,目前何岩還隻是嫌疑人,沒有確切證據之前,不能給輿論造成誤導。”古警官嚴厲地吩咐。
“明白。”女警離開房間。古警官扭頭對我說:“司太太,我們調取了醫院的監控,看到那天你乘坐的電梯裏麵確實有個醫生,不過因為監控角度問題,根本看不清楚那個人的臉。”
“古警官,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你說。”
“能不能麻煩你讓何岩穿上白大褂,戴上醫用帽和眼鏡。”我鎮定地說,“我想辨認一下。”
古警官點頭應道:“這是必須的,你是唯一目擊證人。”
司其琛從審訊室出來,警方按照我的要求,開始為何岩偽裝。他沉默不語,並未問出警方想要知道的作案經過,相反,他看起來有些沉重,似乎另有想法。
我和司其琛坐在休息室的時候,他突然對我說起何岩小時候的事情,那個時候的何岩很簡單很努力,很想得到別人的認可,可是他永遠都拿不出自信,感覺一直活在別人的影子裏,後來為了激勵他,司其琛拿他和教授的學生相比較。
“他總認為我看不起他,其實我對他抱有很大希望。”司其琛瞥一眼我,“這次安排他讀研,也是想讓他多學一些,何姨帶著他做了二十多年的單親未婚媽媽,一輩子在娘家人麵前抬不起頭,如果何岩有所成就,何姨也算是揚眉吐氣。”
“我還以為你是怪他對我不軌,所以故意把他送到國外。”
“當然,也算是有一點這個意思。”司其琛淺淺地微笑,“可是我知道,他有賊心沒有賊膽。”
我無奈地一笑,他又問:“可是今天晚上究竟發生了什麽?他會失控。”
“琛少,你一直都說,你不相信直覺,隻相信證據。”我遲疑地問,“今天,我就想問問你,以你的直覺,你真的認為何岩是凶手?”
“好像一開始是你懷疑他的吧?”
“我……”我猶豫地垂著頭。
“司太太。”女警進來會議室,說他們準備好,我跟她過去指認。
我起身時,司其琛沉著謹慎地提醒:“林離,不要被自己的直覺蒙蔽,客觀地分析,任何細節都不能放過,這關乎五條人命和一個年輕人的未來。”
我朝著司其琛從容一笑,而後跟上女警的腳步。我進去辨認室,要求他們背對我,我閉上眼,回想那天的情形,正如司其琛說的那樣,任何細節都不能放過。
我被人擠上電梯,我的手臂碰到穿著白大褂的醫生的手臂,我掃了他一眼,我看到他戴著醫用帽,戴著口罩,戴著眼鏡,我唯一能看到的,就是他的眼鏡,不,眼鏡下麵還有一雙明目。
我陡然睜開眼,盯著玻璃房裏麵的一排人,我並沒有辨認他們,我隻是有些後怕地想起很多被我忽略的細節。
何岩雖然沒有司其琛的高度,可是他是個成年男人,身高一米七五,如果我站在他身邊,不可能與他齊肩,這是第一個疑點,至於第二個,那就是那雙眼睛……
“司太太,你認出來了嗎?”女警見我神色異常,於是關心地詢問。
難怪司其琛不太相信直覺,因為人的直覺會誤導客觀判斷。我想了一下,我之所以懷疑何岩,是因為那天我看到這個奇怪的醫生,他的種種裝扮與何岩相似,我回到老宅,何岩咳嗽兩聲,引起我的注意,同時,我的直覺開始偏向不理智的判斷,那個時候開始,我看何岩越來越不正常,而我認為的不正常其實就是自己主觀意識上的偏差。
何岩有在醫院帶實習生,他穿著白大褂是很正常的事,加上最近身邊的人確實很多都感冒,他被傳染感冒也沒什麽不對,然後就是眼鏡,我在電梯裏看到的醫生,他所戴的眼鏡邊框是灰黑色,而何岩的邊框眼鏡是全黑色,這麽大的不同,我卻沒有分辨出來。
“司太太……”
“對不起。”我打斷女警的催促,低著頭,沮喪說道,“我想見古警官。”
“可是這些人,你有沒有認出凶手?”
“沒有凶手。”我咬著唇,欲哭無淚地看著玻璃房裏麵的何岩,“對不起,對不起……”
一場鬧劇不可能因為我的一聲“對不起”而終止,這件事發酵之後引起警局上下的轟動,首當其衝就是古警官被局裏嚴厲批評,如果隻是抓一個猥褻婦女的罪犯,何須他們勞師動眾。
方隊長則認為一定要等化驗結果出來才能罷休,我們站在警局的過道上,像是喪家之犬,周旋這麽久,沒料到還是一場空。
每個人都不想說話,我看司其琛倒是很淡定,可能他審訊何岩的時候已然知道了結果,所以才會對我提醒。
“怎麽了?”古警官拿起手機,冷冷地問,“什麽?英子怎麽了?怎麽回事?好的,我們馬上過來。”
“出什麽事?”我和方隊長緊張地問。
“我們都光顧著查何岩,忘了三院的事情,剛才英子被人襲擊,可能凶手知道病房裏的秘密了。”古警官一邊衝出去一邊對我們解釋,而我們緊跟其後,以最快速度上了他的警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