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削骨還父
我淡定地睜開眼,看到陌生的實木燈飾,恍惚之中,還沒搞清楚自己身處何地。
夢中驚醒,務必會深吸一氣,調整心緒,而我吸入的香氣,靜定我夢中的自己。這個地方,很有意思,落地窗前,一張紫檀書案,擺放的香爐,細絲狀的白煙不住地騰起。
眼入迷霧心入局,爐煉塵世風華吟。天地沉浮,如棋縛身,誰是局中子,又似局外人。半世為夢,半世為情,不如化作爐間一縷香篆,笑看人生百態。
“你笑什麽?”有人突然問話,我才知道房內不止我一人。
我撐起上半身,看到床尾的紅木交椅上麵坐著老爺子。
“莫老,你……”我一慌,不顧頭暈,趕緊爬起來。
“醫生說,你身體太虛,不宜勞累,躺著休息,不用起來。”老爺子說話時氣定神閑,看來他看到我不是很生氣,心中稍稍緩和,還是爬起來,站在床邊,畢恭畢敬地說道,“抱歉打擾了。”
“他說得對,我關也隻能關住他的血肉之軀,他的心,我關不住,也管不住。”
“對不起,莫老。”撲通一聲,我跪在地上,低聲下氣地求道,“對不起,我很自私,我離不開他,他也離不開我。”
“是啊,我好像聽人說過一句話。”莫老抿著嘴,紛紛擾擾的苦悶藏匿於枯槁的蒼顏之中,“世間安得雙全法,好一句世間安得雙全法。”
“我也猶豫過,我真的猶豫過,可是那又怎樣,一見到他,我就會忍不住犯錯,就算我自己迷惘也好,隻要想到,我這顆心是為了他而跳動,我就覺得值得,做任何事情都覺得值得。”我叩拜三下,抹淚說道,“我們想來您這裏請罪,但求老爺子放過我們吧。”
“放過你們?”老爺子沉著臉,怒斥,“誰放過我?我怎能眼睜睜看著他,看著他,毀在我自己手上?”
“妖孽,你真是個妖孽,當初司振誠怎會將你這麽一個妖孽領進門了。”莫老握著木椅的扶手,氣得全身發顫,“好,讓我成全你們,可以,我決不容許莫家出現忤逆子。”
我驚疑地抬頭,老爺子繼續喝道:“你們有多相愛?能夠比得上一生的榮華富貴?能夠比得上金山銀山?”
“我們,我們視錢財如糞土,老爺子難道還不了解琛少?”我強硬地說,“如果老爺子覺得我們之間的愛情是可以用金錢來衡量,哼,那我隻能說,您跟外麵的人一樣膚淺。”
“離經叛道,天地不容的墮落,有什麽值得我去體會?”
“上天入地,我都不會離開他,如果天地不容,我也會跟他一同灰飛煙滅。”我看著莫老鄙夷的目光,負氣地駁斥。
莫定宣撐著木椅站起來,氣惱不已,“看來,你還是冥頑不靈,不到黃河心不死。”
“彼此彼此。”
“我既能扶持他得盡天下,也能毀他於永無翻身之日。”莫定宣指著我的鼻尖,難掩恨意,“這是你替他選擇的一條死路,你給我記著,這是一條死路。”
死路一條,這是我們的選擇。不,不是死路,是莫定宣故意恐嚇我。
“爸,林離是不是醒來了?”莫定宣蹣跚幾步,移到門口,他一開門,門口焦急等待的莫少峯馬上竄進來,“你怎麽又跪在地上了,膝蓋不痛嗎?”
“現在什麽時候了?”我抓住莫少峯,急問,“琛少有沒有打來電話?”
“打過一個電話,不過你當時還在昏迷中,他準備往回趕,估計是回來接你。”莫少峯微笑地說,“你相安無事,把你送到他手上,我就完成任務了。”
“可是我覺得老爺子好像不太高興,他可能要對付琛少。”
“切,我爸很疼琛少,他不會舍得。”莫少峯安慰我,“我給你們最好的建議,就是暫時先躲起來,等到風聲過去,我爸氣也消了,你們再回來。”
“峯少。”宮洛綺闖入,聽到我們的談話,她翻了翻白眼,“這兩個不知廉恥的男女,還敢回來?”
“喂,宮洛綺,你可是千金大小姐,別張口閉口把廉恥掛在嘴邊,如果你自己有,也就不會像塊狗皮膏藥黏著琛少了。”莫少峯鬱悶地埋怨,“你是看琛少現在完全沒有把你放在心上,心裏不平衡了對不對?”
“哼,我早就不愛他,我怎麽會愛上這種男人。”
“哎喲喲,那是,這種男人不會搭理你這種三心兩意的女人。”
“莫少峯,你,你好意思說我三心兩意?你自己呢?花邊新聞就沒少過。”
“因為我今時今日總算開了竅,天下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枝花。”莫少峯毫不留情地補了一句,“還是一隻大尾巴狗尾草。”
“你,你罵人。”宮洛綺氣得跺腳,“狗尾草不是花。”
“罵你又怎麽樣?你就是欠罵,罵得多了,你才能清醒一點,才能明白琛哥愛的是誰,別在那裏做白日夢。”
“我,你……”宮洛綺無言以對,瞪著眼衝出門外,雖然罵的爽快,可是我看得出峯少失落的神態,心中千千結,不是罵兩句就能明了的。
“你還不去追?”我歪著頭,慫恿他追回宮洛綺。
“我才不要追,她就是被我們慣壞了,她心裏不平衡,那我還不平衡呢。”莫少峯賭氣地叨叨,“我又不是琛哥的備胎,我身邊那麽多女人,要身材有身材,要樣貌有樣貌,脾氣也比她好,還不用我慣著。”
“弱水三千隻取一瓢,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我輕輕地推動峯少,“她是小孩子,難道你也是?”
“不去。”莫少峯幹脆一屁股坐在交椅上麵。
“大丈夫能屈能伸,在心愛的女人麵前,偶爾低頭,又不是不可以,你們琛哥都會低頭,難道你還不行?”
“琛哥在你麵前低頭了?”莫少峯饒有興致地跳起來,湊到我跟前,“他怎麽討好你的?你說給我聽,讓我找機會笑話他。”
我皺著眉,無奈失笑,“你要取笑他,我才不會說。”
“我們不是好朋友嗎?好東西應該拿出來分享,我這輩子還沒見到琛哥低頭,你……”
“峯少爺,不好了。”莫宅的阿姨跑上樓找到了我們,據她說,老爺子命人不知道從哪裏拖來一車玻璃渣,全都倒在了整個莫家的庭院前麵,現在老爺子和莫太太都聚在了前坪,兩人好像爭論起來。
“他可是你一手栽培的好苗子,你突然就連根拔起,我看你還是好好想想,不要這麽衝動。”
“你們不用再說了,我主意已定,最後給他一個機會,他不聽話,就不配擁有我的一切。”
“爸。”我跌跌撞撞地跟在峯少身後,聽到老爺子和傅雯雯的談話,真是太陽打從西邊升起,這個時候的傅雯雯為琛少說盡了好話。
從大門口到屋簷下還有一段距離,這段距離被鋪滿了尖銳的玻璃渣,我不明白莫定宣要玩什麽花樣,但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爸,你這是搞什麽?鋪了這麽多玻璃渣,還怎麽走路?”莫少峯疑惑不解地問道。
莫定宣用力掙脫傅雯雯,陡然逼近我眼前,“這是你為他選的路,你們想在一起,就給我從這個家滾出去。”
“給我聽好了。”莫定宣拄著拐杖,騰出一隻手,擰著我的衣領,痛徹心扉地咬牙,“要麽選擇你,要麽放棄這個家,你們死後,不會入我莫家宗祠,生與死,與我莫家無關。”
“林離……”趕來莫宅,下了車的司其琛正好就看到了我被莫定宣抓著衣領。
“明叔,教訓忤逆子,應該怎麽做?”莫定宣扔了我,忽然轉身叱嗬。
“爸,可是琛哥不是司家的人嗎?你……”莫少峯覺得不太對勁,於是多嘴問道。
“那我就替你小姑教訓這個不孝子。”莫定宣上前兩步,衝著司其琛大喝,“給我跪下。”
司其琛後退半步,看了一眼地麵上的玻璃渣。
“你們不是口口聲聲說要來請罪嗎?我成全你們,給我從這上麵三跪九叩地請罪。”
“爸,你瘋了嗎?這怎麽跪?”
“不,老爺子,要跪也是我,不是琛少的錯。”我雙腿一軟跪在地上,抱著莫定宣的小腿,求道,“我跪,我跪。”說著,我跪著挪動,可是莫少峯卻上來將我抱住。
“峯少,保護好林離。”司其琛話一落,隨後,雙膝一跪,跪在了玻璃上。
“大丈夫頂天立地,理應無愧天無愧地,無愧父無愧母。”莫定宣雙眼殷紅,切齒顫聲地罵道,“今日你卻為了這麽一個女人,有愧天地,有愧父母,我……”
司其琛用力地叩頭,紮破了皮肉,雙手撐地,同樣也是劃傷了手掌,他往前挪一步,再跪著叩首,反複如此,傷口也反複出血。
“我本打算讓你認祖歸宗,你倒好,還沒認祖,就要被我趕出去。”我驚住淚水,仰頭看著莫定宣,他老淚縱橫,也是心有不忍,卻也無可奈何,奈何情深,注定了他要負天下。
跪著往前,劃破的膝蓋流血不止,想用雙手撐住身體,可是手掌鮮血淋漓,我用力掙脫峯少,奮力一起,跑進玻璃渣,在司其琛跪下的刹那間,撲上去,將自己的雙手墊在他的膝蓋下麵。玻璃紮進皮肉之中的痛感,令我禁不住微顫。
“小離?”司其琛想挪開自己的膝蓋,我卻泣聲勸阻,“我隻想跟你一起走完這段路,背負的罪孽不能隻有你一個人承受。”
司其琛想抹去我的眼淚,可是看到手掌紮滿了玻璃渣,於是他先將玻璃渣拔出,然後輕撫我的嘴唇,吻著我,呢喃:“好,我們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