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消逝的鬥誌
正在周無良，沉浸在皮皮蝦的神速帶給自己的快感時，王析程回來了。
他的臉色很不好看。
“走，出去喝酒！”
周無良回頭看向王析程，遊戲裏的驚喜，立刻被心疼所替代。
王析程雙眼發紅，似乎是強忍著不讓眼淚掉落，此時的語氣都有些顫抖。
“家裏……”
周無良意識到什麽，肯定是今天下午的回家之旅不順心了。
至於為什麽不順心，他不用想都知道。
“別提了，喝酒去，走還是不走？”
王析程極力掩飾著心中那份苦楚，隻是再次強調了喝酒這兩個字。
“沒問題，本來就說請你的。走起！”
坐著王析程強行霸占的奧拓車上，兩人一言不發。
沉默，是掩飾傷疤的最好方式。
周無良思緒萬千，往事不堪回首，一件件浮現腦海。
他和王析程，算是發小。
後者和他外婆家是鄰居，小時候常一起下長江摸魚，關係鐵到遛狗都要一起抬著繩子。
上大學居然鬼使神差的報了同一所學校，更奇的是，還分到同一間宿舍。
這樣的緣分，任誰都要暗自稱奇。
兩人的關係更是如膠似漆，倘若不是當年同性戀還沒有公開案例，他們絕對是要被湊成一對的。
舍友陳訊，戴著一副呆板的黑框眼鏡，很快被他們的融洽所打動，也一起廝混起來。
江北大學作為一所理科院校，男生雖多，卻很少有他們三個這樣，連生活費都樂意集中消化。
這樣的日子，很大程度緩解了王析程囊中羞澀的窘境。
四年時光很快過去，畢業季來臨，三人的友誼卻沒斷掉，而是一起留在江北市打拚。
遇到合適的公司，如果不是把他們全部錄取，他們誰也不會獨行去上班。
這一點，周無良就該感動萬分了。
陳訊雖經常同他們嬉笑打鬧，但挑燈夜讀的時候並不少見，因此成績也算拿的上台麵。
如果說陳訊是努力型，那王析程簡直就是為計算機而生的。
同樣一起瘋狂一起逃課，王析程的理論成績雖一塌糊塗，但寫起代碼來卻是毫不含糊，甚至大二還獲了獎。
為此三人還出去慶祝，硬生生把300元的獎勵，變成赤字1000元。
周無良就不一樣了，隻有玩遊戲他是最在行的。
為了打造裝備，他曾連續啃了三個月饅頭，成績這種東西，他有心卻無力，屬於爛泥扶不上牆的那種。
因此，三人一起找工作時，通常都是陳訊和王析程筆試和麵試都通過，而周無良卻被拒之門外。
為了遵守一起工作的約定，前者都選擇了放棄。
終於有一天，上海幻世遊戲公司在江北的分公司，肯定了王析程在程序開發上的天賦，並願意以降低王析程年薪的條件，將沒有錄取資格的周無良打包進來，陳訊也通過自己的努力輕鬆入職。
就這樣，王析程負責程序開發，陳訊負責市場營銷，周無良負責遊戲測試。
三人無形之中，在新公司形成了穩固的鐵三角關係。
他們一起上班，一起下班，在狹小的老樓房客廳相互照顧、在陳訊父親淘汰的二手奧拓裏風雨兼程。
鐵三角一旦工作起來，都是十足的拚命三郎。
每當三雙帶著血絲的眼睛對視，一場激烈的爭論必將上演，無論是在公司、樓梯或者是奧拓車裏。
五年過去，公司像是終於認可了他們工作的激情，待遇水漲船高。
陳訊混成了運營部主管。
王析程以天賦異稟，晉升技術部後端主程。
周無良則混跡於兩人之間，最終爬上遊戲測試部門，外聯經理職位。
美好的日子一直持續到三年前，天降橫禍。
王析程突然被警察帶走，鋃鐺入獄。
周無良在不斷的追問中，終於知道了事情原委。
原來，當時為了慶祝五一活動，《斬仙》官方出台了新的營銷方案，而負責營銷的，正是A部門。
新的營銷方案，設計出了一套三國風的時裝，玩家可以通過充值購買，也可以通過在遊戲內置的寄售行賣遊戲幣，獲得代幣券來購買。
用代幣券購買時裝，是當時所有網遊所不具備的優厚活動。
因此《斬仙》遊戲的玩家，立刻興起一股打金熱潮，就為了那帥氣的三國風時裝。
當時A部門主管買通了一個後端程序員，在遊戲後台屏蔽了外掛反製係統的部分功能。
此事後來被王析程覺察，火爆如他，把那個程序員拖出去揍了一頓。
那程序員自然不買賬，當晚便潛入機房刪庫跑路，並製造了假象，多方證據指向王析程，營銷A部更是添油加醋的抬出一位人證。
隨後的事情，周無良就不用再查了。
跑路的程序員自然沒找到，那位人證一口咬死，凶手就是王析程，
法官就此草草結案，王析程以故意毀壞財物罪，被判兩年零七個月。
王析程百口莫辯，隻得吞了苦水坐牢。
周無良探視期間，王析程曾透露過一個消息，那個跑路的程序員，竟然是陳訊的一個表弟。
周無良無意中提起，陳訊年底回家還曾見過那程序員，但不知何故，竟然沒大義滅親，任由王析程蒙冤。
兩人仇恨就此結下，愈演愈烈。
後來在陳訊的一次探視中，王析程對他破口大罵，差點動起手來，探視不歡而散，王析程也因此被加了三個月刑期。
這件事情之後的另一結果就是，周無良也對陳訊失望。
多次質問沒有結果，便直接辭職，和陳訊隻保持債權人與債務人的關係（周無良買房曾找陳訊借錢）。
這也就是今天王析程出獄，與周無良互訴衷腸，卻對陳訊沒有好臉色的原因。
周無良當然明白，他的兄弟，心裏有多苦，大好前程就此葬送。
而陳訊的那位表弟、本案的罪魁禍首，卻依然逍遙法外。
現在，他需要的，是發泄！是不顧一切的發泄！
男人會友，美人與酒。
兩人對美色不抱幻想，唯一能想出來的，自然就是酒了。
九點半，兩人出現在百渡灣夜市。
點的燒烤還沒上來，啤酒先來了兩件，看樣子是打算不醉不歸了。
“兄弟，你說，陳訊那狗子，我對他不錯吧？這表裏不一的貨，居然這種事情都做得出，多年友誼，他當是放屁嗎？”
“好歹也是我鬆口，他那半吊子水平的畜生表弟才能進來，誰特麽知道，這兄弟倆陰我這一手！”
“幹！”
“我王析程發誓，此生不上他老婆，我跟你姓！”
王析程顯然已經醉了。
將近三年的牢獄生涯，酒量大不如前，三瓶酒下肚，嘴巴就不利索了。
周無良哭笑不得。
知道這貨是醉了，說的氣話，怎麽會真去上別人老婆。
更何況，他們三個，一個比一個光棍，單身時間的差異，隻體現在年齡上。
“行行行！上他老婆！就是千萬別傳染到什麽病了！”
“臥槽，牛逼啊兄弟，一聲不響的就把這對狗男女全給罵了，論嘴毒，我還真是不如你啊！”
“那當然！我百合網的網名就是諸葛無良！諸葛亮唇槍舌劍，我周無良自然更先進，我的嘴是核彈攻擊！”
“你還別說，別人說啥我都不信，就你說的，連標點符號在我這裏，都真的不能再真，哈哈，走一個！”
兩杯相撞，周無良表麵不動聲色，卻是心疼無比。
三年蒙冤，王析程犧牲的不是青春，是意誌啊！
當年意氣風發、喝一口酒就要氣勢洶洶，揚言帶著五百城管收複某省的王析程，他死了。
他隱隱能猜到，王析程回老家發生了什麽事情，鬧不好，他連家門都沒能進去。
同為農村人，他自然知道坐牢意味著什麽。
那樣的地方，家裏有個坐牢的人，父子決斷都不算稀罕事。
所以，無辜蒙冤和家人冷漠，這才是他今晚放縱自己的最主要原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