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沙裏鯤鵬
燕有羽派一名信使,由兩個士官護送,乘馬車將讚詩上呈長安,以彰機關城之大勢。
他們得到命令,正準備即刻出發之時,一個官員打扮的人不緊不慢地從馬車後跟上來,笑道:
“幾位,燕大人不放心,說讓我也一起跟著。”
信使和兩個士官都不認得這位官員,但是一看品級似乎比自己高,卻又不敢怠慢了,於是便伸手把他拉上馬車來。
“出發。”一個士官給機關馬下達指令,隨後馬蹄揚塵,車輪便在石路上緩緩滾動起來,逐漸出了機關城。
在一片黃沙之中,信使看著兩個士官,都有一副習武之人的豪氣,所以不由自主地坐到那位官員身邊。
“你還是不要這樣為好。”官員冷笑一聲,“論武功,我比那兩個士兵還要高上一籌。”
“還要高上一籌?”信使嘻嘻笑道,“他們可都是機關派裏有品的人物,您畢竟是文官,不好比較吧?”
兩個士官坐在顛簸的馬車上,一邊喝酒一邊笑道:“是啊,雖然您品級比我們大,但是現在已經出了機關城,您的權利恐怕約束不了我們了吧?倘使您再大放厥詞,我們雖然不能對您怎麽樣,卻也可以教您吃點苦頭。據說有一種揍人的法子,打在人身上,受的盡是內傷,雖然肝膽俱裂,可是從外表上一點也看不出,您莫非也想試試嗎?”
他們原以為自己放完狠話,這文弱官員就會像縮頭烏龜一樣躲在車廂的一角不敢吱聲,沒想到這官員冷哼一聲:“好啊!”
“你真以為我們不敢?”一個士官暴怒道,隨後一個巴掌抽過去,沒想到卻被官員隨手捏住。
“怎麽,就這點力氣麽?”
另一個士官見同僚有難,手指翻動,觸動了機關,從馬車上抽出一柄長刀,猛然向著官員劈去。
信使嚇得連連喝止:“大人,別動手,這下沒法交差啊!”
那士官聽到這話,落到一半的手忽然停在空中不動了,然後惡狠狠地說:“行,你叫我們聲爺爺,這事就了了!”
官員微笑著,無奈地說:“都多大的人了,還跟小孩兒一樣,我也不是咽不下這口氣——爺爺。”
“哎——乖孫子!”那士官雖然嘴硬地應和著,心裏卻仍然覺得不痛快。
另一個士官說:“你快別應了,讓他把我手放開。”
“對,把他手放開。”
“我放開就是。”官員說著,果真放開手。
“再叫我一聲爺爺。”那人攥著通紅的手腕得寸進尺。
“你又沒刀,我憑什麽聽你的?”官員笑道。
“哼,看你的樣子,也無過是個受氣的主,快叫,不然我也抽刀。”
“好吧,爺爺。”官員一笑,“叫是叫了,可有一條……”
“什麽?”兩個士官齊聲問道。
官員右手一勾,忽然,在漫漫黃沙之中,宛如鯨魚一般巨大的影子從荒野裏鑽出來,帶出陣陣黃沙,它生長著巨大而鋒利的牙齒,直接將兩個士官所在的那一半機關馬吞進肚子裏,隨後像鬼魅一樣消失在了黃沙之中。
官員這才露出陰險的表情,冷哼道:“我徐琛的爺爺早進棺材了。”
馬車缺了一半,立刻向翻入沙地之中,當徐琛拍打著灰塵從地上爬起來的時候,才發現信使雙膝跪地,雙眼無神,嘴巴大張,久久不能合上。
徐琛走過去,將他的下頜推上去,然後拉著他的後領把他拽起來,說道:“行了行了,你沒得罪我,就跟著我一塊兒走吧……”
他長吹口哨,頓時黃沙湧動,那信使竟然發現兩側的景物開始飛快地移動起來,這才如夢方醒,驚悚地問徐琛:“這是怎麽回事?為什麽我們在往前飛?”
“往前飛?”徐琛搖搖頭,“不是我們往前飛,是大地載著我們往前走……”
信使一看屁股底下,果然,自己所在的沙地高高隆起,正以匪夷所思地速度往前遊動著。
“這……莫非就是剛才把士官吞吃的怪物?”信使雙目圓睜。
“正是……”徐琛點點頭,“其名為鯤鵬,有兩種形態,還能變成鳥,不過現在咱們離機關城不算太遠,如果變成鳥,目標太明顯了。不說廢話了,你小子快把剛才禦史大人寫的讚詩給我看看。”
信使將手伸到兜裏摸了半天,什麽也沒掏出來。徐琛直皺眉頭:“怎麽搞的?你是不是不想給?”
“不是……”信使羞澀一笑,伸手指了指鯤鵬,“讚詩放在箱子裏,好像讓它給吃下去了……”
“啊?”
……
言歸正傳,說回機關城內城。此時,機關城內城仍在大擺筵席,徐琛已經離開,安雲便再也沒有什麽好顧慮的。白居易在燕有羽的要求下硬塞了一隻烤鵝,吃得涕泗橫流,事後安雲問他怎麽回事,莫非是因為鴨鵝的死狀過於淒慘而萌生了惻隱之心麽?
白居易搖著頭說:“當時,實在是吃不動了。”
宴席之中,也有幾個官員去姑娘們那桌搭訕,可是這些姑娘,不光楊柳,其餘各個也都是人精,總是花言巧語,既不失體麵又讓官員們打了退堂鼓。安雲本來以為桂花是幾個姑娘裏最沒心眼,最笨的一個,沒想到她說起話來也是一套一套的。安雲這才意識到,由於自己出場時基本是以英雄救美的形象出現的,所以這些姑娘跟自己說話時都有意無意放低了身姿,其實這些姑娘都是白居易一把屎一把尿喂養大的,哪個不是文采斐然,琴棋書畫樣樣精通?
一場宴席最終在歡慶聲中落幕了,隻是就連安雲這個計劃決策者也沒有想透,老白究竟是如何將讚詩變成進諫的呢?
其實,安雲最初的計劃是讓白居易寫藏頭詩,比如寫個律詩,首句可以連成“機關城反,速來援兵”,不過這有些太顯眼,就希望老白能寫一首不那麽明顯的。可是現在這首詩通篇都是讚頌機關城的官員,可能有這麽幾分奢靡之意,但是詩歌都是有誇大的,皇帝怎麽可能通過那麽一篇斷章理解老白的意思呢?
與此同時,徐琛終於從鯤鵬的體內爬出來,手中拿著那墨跡橫行的紙張。他微微一笑,道:“禦史大人,真是好手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