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 不準你再提起他
就如同簡溪所預料到的,隻要一提起他三哥,遲翊宸就會跟瘋了似的,痛苦的神情叫人心痛。
那個時候遲老夫人還在,她最疼的除了三兒子就是遲翊宸,看到他生不如死,她的心跟著疼痛,幹脆心一橫,下令將所有有關他三哥的東西都銷毀掉,一點都不剩。
就連人,都要控製自己的意誌,努力去刪除他們腦海中的模樣,誰都不許再提起這個人。
一開始遲瑾年還覺得荒唐,人怎麽可能能控製得了記憶呢,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他腦海裏那個人的模樣卻一點點地淡了。
“直到現在他已經死了十年了,我再也想不起來他的模樣,還有他的聲音,他的身高有多高,隻知道他的性格很好,是個溫柔的人,我跟老婆子本來對他寄予厚望。”遲瑾年說著,忍不住苦笑。
可悲的是,照片被銷毀得一幹二淨之後,就連墓碑上都隻能刻著名字,而照片那一塊地方是空著的。
簡溪雖然不能想起來什麽,但她能明白這種感受,也無怪遲翊宸那些天突然變得那麽古怪,原來是在跟記憶深處做掙紮。
他明明知道那個人去世了,並為此而痛苦著,卻沒辦法想起那個人的音容笑貌,想不起來他的死,也想不起來他生前到底是一個怎麽樣的人。
隻能籠統地概括成——一個溫柔的人。
安葬那個人的儀式也是小心翼翼的,盡量不被遲翊宸知道,忌日也隻有遲瑾年還記著,遲青峰跟遲兆鄴他們早就忘記了,更別說親戚跟遠房。
但是遲翊宸似乎還記得一些,他想不起來那是什麽重要的日子,但是那種痛苦的感覺卻深深地烙印在他的心裏。
想要喚醒沉睡的記憶,卻落得個狼狽不堪的下場。
心疼就像是針尖紮破了心,血液一點點從破口流出來,直至蔓延整個身體,簡溪的肩膀微微發顫,她多想現在就衝到遲翊宸的身邊將他緊緊抱住。
還好那個時候她沒有誤會他,也沒有對他發脾氣,那樣她可真是犯下大錯了。
遲瑾年說完,氣壓驟降,氛圍有些僵,簡溪舔了舔發幹的嘴唇,她緊握的手已經汗濕,整個人都安分了下來,定定地看著大理石桌上自己的倒影。
“恕我冒昧問一句,您跟我說這些的用意是什麽呢?我不明白。”她的語氣很平淡,但是抬眸看他的眼神中,帶著對遲翊宸的濃烈的感情,她心疼他。
雖然能知道這一切確是她的福分,但是她想就算遲瑾年沒有告訴她,對她跟遲翊宸的感情應該也沒有太大影響,那又為什麽突然要說這種話呢?
遲瑾年並不介意,他老了,沒那麽多空位可以再隱藏什麽了。
“第一原因當然是想要讓你體諒一下翊宸,雖然這會委屈你,我在這裏表示抱歉。”他並不是客套,早就想好如果兒子真的遇到了一個要相伴終生,那她就有權力知道這些秘密。
遲翊宸是個不幸的孩子,他也沒能盡到一個做父親的責任,以至讓他變成現在這副模樣——有什麽事情都憋在心裏,絕對不會讓人窺探他的心事,誰都不行。
頓了一下,遲瑾年突然沉下臉來,神情嚴肅,說話的聲音也變得很低沉,“其次,是因為前幾天我獨自一人去中心墓園掃墓的時候,發現在他的墓上,居然有貢品跟鮮花。”
貢品跟鮮花都是新鮮的,這意味著除了遲瑾年來過之外,還有別的人記得他的忌日,並且來拜祭他。
然而他調查過所有那個人曾經的朋友甚至是親戚,都得到了否定的回答,有的甚至還在怪他幹嘛還要提起這個人,害得他們又要傷心。
老實說,遲瑾年這是十年以來第一次來拜祭他這個已故的兒子,在此之前,因為怕被遲翊宸跟其餘兩個兒子知道這件事,加上他又還在傷心,也就不曾去去拜祭過。
今年他想應該是時候了,所以才循著記憶中的路找到了那個人的墓。
誰能想到,有人比他更早來一步。
他剛說完,簡溪就覺得後背發涼,嚇得她趕緊抱住雙臂,雖然她這人相信科學,但是誰知道這世界上有沒有別的生物存在。
不過比起恐懼,簡溪更好奇,她並不能從中就明白遲老爺子到底想要表達什麽。
“那麽您是想問我我有沒有去過是嗎?老實說我一點記憶都沒有,可能我認識他,但是我真的--”她話音未落,就看到對麵坐著的遲瑾年搖了搖頭,他的肩膀垂著,看上去有些頹然。
遲瑾年當然清楚簡溪不是可能人選,“我明白,我想問的是,你覺得翊宸是不是想起來了,所以才去拜祭他了,不然除了他跟我,我真想不到還有誰會記得他。”
那個人是一個完美的人,是他最引以為傲的兒子,也是所有人眼中的天之驕子。
但是現在都已經過去十年了,在強迫忘記的情況下,他們怎麽可能還記得那個人?就算是記得,恐怕也不會刻意惹自己傷心吧。
不過簡溪可以肯定的是,遲翊宸絕對沒去過中心墓園,“我想不會是他,因為你們根本就沒告訴他他三哥葬在哪裏不是嗎?所以就算他想起來了,也沒有辦法去那裏拜祭他。”
其實讓她產生這種判斷的,並不是因為遲瑾年的話,而是遲翊宸突然變了臉色那天,正好就是她母親的忌日那,她當時就在中心墓園,根本就沒看到遲翊宸。
倒是看到了穆少恭。
簡溪的說法不無道理,遲瑾年也沒有反駁,他也知道是自己異想天開,遲翊宸怎麽可能會想得起來呢?關於那個人的記憶是如此沉重。
點了點頭,他一改嚴肅的神情,輕笑道,“你可真聰明,以前我三兒子還在的時候,就老是誇你很聰明呢。”
當初看到簡溪的時候,他就覺得很熟悉,現在知道她是笙兒,他才想起來。
那個人幾乎一開口就要提起“笙兒”名字,而且還總是“我的笙兒”這麽叫她。
他那個時候正好二十歲,還是大學生,但是因為他太耀眼了,反而讓很多人對他敬而遠之,而笙兒跟遲翊宸就成了他心裏頭的慰藉。
就算沒什麽印象,簡溪也並不驚訝,她早就料到會是這樣。
在起身離開之前,她突然問他,“爸,如果可以,能不能告訴我遲翊宸的三哥叫什麽名字?”
“遲安澈。”
沒有印象,但是感覺好熟悉。
簡溪知道她認識這個叫遲安澈的人,但她想不起來。
從遲家大宅出來之後,簡溪沒有回家,而是直接去局裏上班,最近天氣越來越熱,大動肝火的人也越來越多,需要他們出警的任務也越來越多。
進入夏天之後,簡溪也會變得忙碌,她喜歡這種充實的感覺。
期間遲翊宸來了電話,他的語氣還是那麽冷淡,像是在對一個陌生人說話似的,“你今晚八點可以下班嗎?可以的話,我經過的時候你就順便上車好了。”
“可以。”簡溪才剛這麽說,電話就被掛斷了,他真是一點時間都不願意浪費在除了工作以外的事情上。
難道要他說句甜言蜜語就這麽難嗎?他們可是夫妻欸。
簡溪雖然生氣,但她也清楚他的性子是改不了的,隻能由她來迎合他,還好她這個人也不要什麽臉皮,糾纏他根本就是她每天必做的功課。
但是如果可以,她也不想每次都要逼問他,才能知道他內心的真實想法,她也想替他分擔一些痛苦。
她愛他,不計任何代價跟條件,也從來不計較後果。
至於他要不要敞開心扉,她想那也隻是時間的問題罷了,她有的是耐心。
轉眼就已經晚上八點整,簡溪推開玻璃門,就能看到一輛銀色的雪佛蘭停在門口,遲翊宸將車窗搖下來,麵無表情地輕啟薄唇,“上車。”
某女立馬屁顛屁顛地奔過來,繞到另一邊,她打開車門,上車。
今天無論她怎麽撒嬌,他都沒再讓她枕在他的膝蓋上,實在是受不了她那雙鹹豬手,跟個白癡似的,還要把他也拖下水。
既然沒辦法枕他大腿,簡溪隻能改變方案,她坐直了,拍了拍自己的大腿,笑得賊賤賊賤,“這次我也發一下福利好了,給你枕我的大腿吧。”
“我拒絕。”他的態度堅決,幾乎是毫不猶豫地脫口而出。
為什麽?比起他的結實,她的大腿可柔軟多了。
簡溪會這麽說也不是沒有理由的,還不是因為他露出了疲態,就算極力掩飾,她也能看得出來,他這幾天一定為工作忙壞了。
報紙上的版麵幾乎都被他公司給占了,公司的迅速擴張看起來很容易就能達到,但實際上卻費了遲翊宸不少精力,不然他很少這麽疲憊過。
大概是受不了簡溪熱切的眼神,遲翊宸終於改變主意,勉強地躺下來,將頭枕在她的大腿上,的確,她的腿很柔軟。
簡溪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他的臉頰,一邊試探性地問,“話說翊宸啊,你是不是沒跟我說過,你除了大哥二哥以外,還有一個哥哥啊……”
話音剛落,他就猛地睜開眼,麵露不悅,眼眸中透著冷漠,令人忍不住發顫。
他坐起身來,拉開與她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