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喧嘩
人馬座。
李氏集團旗下的箭術館，座立於新府雅閣空中花園之內，是唐城數一數二的高端場所。隻向商界大鱷、政界名流開放，據說辦理一張黑色會員卡的金額，便相當於一線城市中等企業半年的淨利潤。
當然，這隻是將土大款和暴發戶拒之門外的手段，館內的會員卡，百分之八十都是內部贈送製度，免費，而且持卡會員能享受到超級安逸的待遇。
至於所謂的黑色會員卡，迄今為止，擁有者隻有十二個人。巧得很，林立手中就有一張。
於是乎，當他從口袋中輕描淡寫拿出那張卡片的時候，身旁六個人都驚呆了。
“我靠！牛掰啊師父！”徐林瞪大了眼睛，半點富家少爺的涵養也不講，而張全英和另外三個徒弟，也是訝異地長大了嘴巴。
平心而論，徐林在唐城一幫二世祖當中，算是很有分量的級別，張全英更不必說，在林立橫空出現之前，他是整個唐城富人圈裏公認的頭號神醫，地位相當之高。
但張全英也不過是持有人馬座的一張黃卡而已，徐林則是隻見過他爹的，自己壓根兒沒有。
林立笑著搖了搖頭，並不覺得拿著這張卡多麽了不起，以前林家雄霸一方，與李家還未撕破臉皮的時候，李家家主可是親自帶著這張卡，到林家大宅送到林震天手中。
林震天對箭術沒興趣，獨好鬥犬，所以轉身便把這張黑卡丟給了自己兒子，時過境遷，林家一夜之間分崩離析，林立逃亡海外，走得匆忙也沒來得及清點行李，再之後被逍遙仙尊收到門下，人馬座的黑卡便一直裝在他的錢包裏，直到兩月以前和他一起回到地球。
想來，這張小小的卡片，倒還承載了不少白雲蒼狗煙花易冷的悲涼。
林立手指攢動，將長方形的卡片放在手背來回翻轉，抬眼望向正呆愣在原地的女侍應生，柔聲道：“小姐，現在可以滿足我們的要求了麽？”
“啊？”
“啊！”
女侍應生花了兩秒才反應過來，如夢初醒，又帶著些許驚慌忙點頭，嬌聲道：“可以，請您稍候。”
“快點，我們的耐心不多。”林立照舊姿勢把玩著卡片，語氣仍然溫和，隻是說話的方式並不斯文。
女侍應生沒有耽擱，轉過身匆匆走向某處，生怕怠慢了貴客惹麻煩上身——雖然那位俊俏少年手持最尊貴的黑卡，但她總有種預感——這群人是來砸場子的。
隻是她很難想明白，似這般一看便不像善類的紈絝，為何會有唐城裏那麽稀罕的黑卡。
“算了，有誰敢在這裏鬧事呢？”女生走進後廚，後怕地拍了拍自己的心口，自我安慰一番，又去到大廚身邊，小聲將客人的要求說了出來。
帶她把話說完，來自意大利的主廚火冒三丈，是她預料之中的反應。
前廳休閑區，徐林幾人圍著林立，紛紛憋笑，看上去都憋得很難受，尤其張全英更是憋得臉色發紫。
噗哈哈哈！！
江東霖率先忍不住，其後便是徐林、李誌鵬、王祥，原本氣氛很寧靜的休閑區，霎時間被哄堂的笑聲充斥。
所有人都朝這邊看過來，臉上表情各有不同，但大多數是帶著不滿的。
這是很高雅很有檔次的場所，大聲喧嘩很沒有體統。
張全英倒是沒笑出聲來，畢竟一把年紀擺在那裏，應當沉穩持重，於是他的形象，便變得十分滑稽：血氣上湧染紫了臉龐和脖子，略臃腫的身軀篩糠似的瑟瑟發抖，抖得賊快。
本來並無笑意的林立，眼光剛放在大弟子身上，也是禁不住一口茶水吐了個紛紛揚揚。
“全英，好男兒恣意縱橫，想笑便笑，何苦弄得自己難受？”他問道。
此話一出，張全英徹底兜不住了，嘴張開，震天響的笑聲渾厚無比，衝破樓頂響徹雲霄，幾乎引得整座箭術館都在發顫。
“師父，您老人家心腸也忒雞賊了，想出這種主意來刁難人家，我要不是跟您一夥的，說實話，我都覺得您過分。”徐林捂住發疼的肚皮，強行穩下氣息，才勉強說出話來。
江東霖表情很是猙獰地收斂笑意，說道：“我倒想看看，傳說中聲名海內外的甜點師米歇爾，能不能解決師父提出的難題。”
“這哪是難題，簡直是送命題。”
張全英艱難地說道，邊撕心裂肺笑，便騰出嘴來講話，實在考驗人。他越笑越情難自禁，聽說笑是會傳染的，如今看來確實不假。
一桌人足足笑了五分鍾，都笑累了，才終於平息下來，期間有位正裝男子嚴肅著走過來，還未張口發出聲音，眼神瞟過桌上那並不起眼的黑卡，便又灰溜溜轉身離去了。
“師父~”
徐林笑得幾近暈厥，說了半句話，捋了半晌氣才緩過來，接著說後半段：“說起來，這箭術館是李家的產業，仇家送的東西，您還留到現在？”
林立扯起嘴角，說道：“忘了扔掉，不過也幸好沒扔掉。”
“為什麽這麽說？”張全英問道。
林立目光掃視四周，眼底湧出並不明顯的寒意，說道：“十年前我就想做一件事，這張卡，今晚正好能夠錦上添花。”
徒弟們忽然變得高度默契，對於那是件怎麽樣的事情，都忽略過沒問。
“先生，這是你們要的甜點。”
剛才的女侍應生回來了，身後跟著一行穿馬甲戴領結的服務員，人手舉著一個托盤。
東西放上桌麵，林立隻用眼睛淡然瞥過，賣相屬實不錯，看著就有食欲，但他並沒有動手去吃，幾名徒弟也都穩坐泰山，眼觀鼻鼻觀心。
“不錯。”
林立誇讚一聲，然後悠然看向那名惴惴不安的女侍應生，說道：“撤了吧。”
“啊？”
女侍應生有些懵。
那位舉世聞名的意大利甜點師摔爛了五個案板，氣得差點拿刀子出來捅人，好不容易安撫下來，絞盡腦汁做出的奇葩點心，送到桌子上你居然隻是看看？
“您，不嚐嚐？”她知道不該問，在這種地方工作，如履薄冰的職業素養不允許她問，但她還是問了，小心翼翼，噤若寒蟬。
“不吃。”
林立風輕雲淡地回答道，身邊徒弟們又開始強忍笑意。
“可是，這……”
女侍應生茫然不知所措，這要是原封不動送回後廚，估計那位外國總廚，當時就能點煤氣罐把整棟房子炸了。
不對，確切地說不是估計，是一定會。
林立笑容譏誚，指著滿桌子晶瑩通透的、賞心悅目的餐品，問道：“你看看這些東西，朝天椒，魚眼睛，牛皮，這些玩意兒做成甜點，能吃麽？”
“可是這不是……”
女侍應生紅彤彤著小臉，眸子裏幾欲滴淚。
這些奇葩食材，都是林立帶來的客人自己要求的，現在又反過來說不能吃。
她委屈得不行，卻沒有勇氣反駁，因為深知惹怒了黑卡貴賓會有什麽下場。
“撤了吧。”
林立甩了甩手，語氣溫柔，暖得像四月的陽光。
女侍應生的心則涼透了，仿佛數九寒天被扔進了冰窟窿，終究還是安排服務員撤掉了桌上的甜品。
“師父，咱好像有點玩過頭了。”徐林望著女生黯然神傷的背影，動了惻隱之心。
無論林李兩家的仇怨多深，那個女孩子畢竟是無辜的，她隻不過是恰巧在這座箭術館上班而已，不應該受到牽連。
“你們覺得呢？”林立顯得絲毫不內疚，看向其他徒弟。
張全英八風不動，江東霖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王祥與李誌鵬對視，後者弱弱地說道：“師父，好像是有點過頭了，我猜那個女生等下一定要遭殃。”
林立笑了笑，對徐林說道：“禍兮福所倚，福兮禍所伏，你若真的於心不忍，可以去給她一張你的名片，或者互相留個微信。”
徐林沉吟了片刻，後麵說的都是大白話，但前麵那句福禍相依，他在腦海中品了又品才回過味來，起身離開座位，朝那名女生走去。
林立斂下滿臉玩味神色，現在該談正事了。
他朝正對麵的鄰桌招了招手，小九會意，衝他拋了個媚眼，款款蓮步輕移而來，身後跟著萎靡不振的李建成。
“昨晚幹壞事了？”
林立看到李建成這副德性，不禁抬頭問那隻風姿妖嬈的九尾狐。
“哪有！奴家知道這是你要的人，嗬護得小心著呢，哪敢亂來。”小九嬌嗔地說道，大眼睛水汪汪的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哦。”
林立了然，別過頭看著李建成，咧開嘴露出皓齒，笑得比九尾狐還像狐狸，客氣道：“多年不見，李大少風度更勝從前了，雖然少了幾分瀟灑，但多了幾分大氣。”
李建成回以頗為勉強的笑意，隻是此情此景，那張笑臉不免有些不好看。
難看又難堪。
林立十年前就離開了唐城，一去無蹤影，而再往前的年歲裏，身為李家大公子的他，與身為林家獨苗的林立，壓根兒就素未謀麵，所謂多年不見，純屬扯淡。
所以林立這句話的本意就是羞辱，在場的人誰都能聽出來。
可惜，聽得出來與聽不出來，並沒有什麽差別，李建成還是無言以對。他很清楚自己今天本就是來受辱的，與其聽得懂，倒不如裝個真傻子聽不懂，至少心裏能舒服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