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放火
傻子幸福，還是聰明人更幸福？
這大概是人類誕生智慧以來，就開始辯證的一個哲學問題，眾說紛紜不一而足。
問題的答案，也許隻有傻子和聰明人本人才清楚。
此前將近三十年的小半生裏，李建成一直以自己是聰明人而沾沾自喜著，他認為自己很聰明，但到了這一刻，他忽然很想嚐試一下笨蛋的幸福。
如果可以的話。
“請坐。”
林立抬手示意。
李建成尷尬地笑了笑，身後並沒有座位。
在林立左側倒是有個空座，但那是徐林的位置，李建成知道，所以他不能坐，所以他隻好自己去找了張凳子，擺在林立對麵。
兩人之間隔著一張桌子。
“昨晚的這個時候，你原本已經死了，但你運氣好，算是她救了你的命。”林立雙手捧著茶杯，杯中開水滾燙。
在旁人看來他的姿勢或許很幼稚，但如果韓玉或者林震天在場，就會知道，他從小就有這樣一個習慣——每當他決定要殘忍的時候。
這裏說的她，自然是指九尾狐。
而也隻有他和九尾狐心知肚明，無論九尾狐昨晚施展的是殺法還是魅惑，李建成知曉當年林家滅門秘辛，並且肯說，那麽他這條命就應該留住。
林立這是下馬威，狐狸都很狡詐，自然懂得，故而乖巧地不說話，李建成是否懂得，不重要。
他隻需要懂得順著林立給出的路取走便可。
“謝謝小姐。”李建成很誠懇地致謝。
“她應該更喜歡別人稱她為姑娘。”
林立說道。
“謝謝姑娘，救命之恩無以為報。”李建成毫無滯澀的改口。
林立喝了口杯中熱茶，上好的清明鐵觀音，鬱而不濃，苦盡甘來。熱茶入口已由燙變暖，咽進喉嚨，是最合適的溫度，茶香很是清新。
重新將茶杯捧到手心，林立說道：“你知道我為什麽把位置定在這裏。”
“知道。”
李建成點頭，他還知道這其實是個問句。
“你也知道我為什麽遲到整整半天。”林立語氣不變，
昨晚電話裏約好的時間是中午，而中午他與青雲世家那位強者談完，轉頭便回到湯臣一品補了個大覺，睡到天黑才起床，然後帶著一眾徒弟，去海心路吃了頓邵城大包就玉米粥。
最後，來人馬座箭術館赴約。
“也知道。”
李建成又點了點頭。
林立遲到了整整半天，他就在這裏等了整整半天，事實上還不止，他早上七點就出門，一直在那個位置上枯等到晚上十點，寸步也不離。
半天時間，可以做些什麽？
也許是駕車吹吹風，也許是去大學門口物色嫩雛兒，也許是用來思考問題。
李建成用這半天時間，考慮清楚很多問題，包括林立問過的，當然也包括林立沒問過的。
“很好，我想我們可以換個地方說話了，你覺得呢？”
林立放下茶杯，掏出錢包。
“師父，有徒弟在怎麽能讓你結賬呢！”江東霖趕緊也掏出錢包，意思是使不得。
林立不禁伸手拍了拍他的腦袋：“乖徒弟，在這種地方消費，是不需要結賬的。”
“那師父你這是？”江東霖被搞得一頭霧水，王祥與李誌鵬也是頓下了掏錢包的動作。
幾人齊齊看向林立，隻見他從錢包裏拿出的並不是錢，而是一張符籙，撂在桌子上灑然起身，走到徐林身邊：“你這是要談戀愛的節奏？”
徐林與那位女生正低聲聊著什麽，後背被人一拍，先是嚇了一跳，然後表情有些不自然：“師父，我已經跟小雪說好了，她明天就可以去我的酒吧上班。”
林立抬眼看著女侍應生，後者的表情自然比徐林更古怪，但還是回答道：“我被辭退了，米歇爾總廚的脾氣不大好。”
徐林又在林立耳邊低語了幾句，大概意思正如他先前猜想的那樣，因為他們胡搞瞎搞，這個女生的下場很淒慘，不但是被立馬開除扣掉所有工資，更是連唐城都待不下去了。
而徐林則是自作主張地跟她說，到了自己的酒吧裏，有師父罩著李家不足為慮。
“師父，你不會怪我吧？”
林立沒有回答他，而是盯著那名女生，看了足足一分鍾，氣氛變得很奇怪。
“既然被辭掉了，跟我們一起走吧，順便去看看你新工作的環境。”
女生看了看徐林，得到肯定的眼神，然後點頭。
不需要收拾太多東西，隻是到更衣室換回了自己的衣服，她便跟著這群陌生人一起走了，感覺莫名詭譎。
這群人害得自己丟掉工作，卻又給了自己一份薪酬頗豐的新工作，真不是一般的怪人。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跟著他們走，有點鬼使神差的味道。
乘著電梯從空中花園回到地麵，途中徐林格外殷勤的，向女生介紹著自己酒吧的情況，以及費盡唇舌的開導安慰。
“去了那邊不要有心理壓力，酒吧裏的人性格都很好相處。”
“其實丟掉工作也不是壞事，這裏的人金貴得很，難伺候，酒吧裏就不一樣了，我給你安排的工作特別輕鬆。”
“……”
原本應該很沉悶的氛圍，被徐林那張嘮叨的嘴，愣是弄得很聒噪。
所幸女生領情，看林立的眼神就像看著惡煞，跟他卻站得很近，顯出幾分依賴感。
林立心頭暗暗發笑，敢情自己來砸回場子，還給小徒弟砸出一段姻緣，倒也堪稱妙事。
出了電梯，眾師兄嫌煩，紛紛出言支開小師弟，讓徐林先帶著女生去酒吧，貌似心平氣和其實迫不及待。
林立耳朵裏起了繭子，自然也是相同意見，徐林感受到了深深的嫌棄，隻好先行脫離大部隊去奔自己的小康。
目送著小師弟載著美人的香車悍馬漸行漸遠，張全英望向林立：“師尊，接下來作何安排？”
林立賣了個關子故意不說，回身仰頭，對著招牌燈上那造型別致的人馬射手凝視片刻，繼而收回目光領著眾人步行過街，進了新府雅閣對麵的一棟大廈。
又是電梯離地，爬升三十餘層樓，他們到了大廈頂部數百米的高度，站在圍欄旁邊，恰好能將大街那頭的空中花園盡收眼底。
林立捏起劍指豎於額前，緩緩闔上眼眸，默念出一段咒語，當他再睜開眼時，空中花園正中央的箭術館，已經燃起熊熊火光。
“那張是火符！”
張全英恍然大悟，傻子都知道，剛才林立拿張符放在桌上肯定有貓膩，隻是他沒想到，原來林立說的那件十年前就想做的事情，居然是放火燒掉人馬座。
李建成臉色煞白地看著林立，卻是膛口結舌，半晌吐不出半個字眼。
他最清楚那間箭術館對李家意味著什麽。
但更令他在乎的，是林立所使用的手法——張神醫提到了符。
“不是火符，是祝融符。”
有風吹過，掀起林立額前的頭發，風兒很清爽，街對麵的火勢很凶猛。
祝融是華夏神話中的火神，祝融符則是能將真元轉化為純陽真火，水澆不滅土掩不熄。
“這張祝融符，我用的真元不多，可以燃燒半個時辰，剛好夠把那地方燒成飛灰。”
“會不會傷及人命？”張全英有些擔憂的問道。
醫者仁心，莫說那箭術館裏頭的人大抵非富即貴，隨便燒死一個，都會引起極大轟動，就算是普通人，那也是活生生的生命。
林立如何不知他的顧慮，寬慰道：“純陽真火重在不滅，長久灼燒，初時火勢雖然凶猛，但並不迅疾，隻要沒人自己找死，自然不會死人。”
……
……
人馬座箭術館的大火燒了整一個小時，消防隊來得很及時，可惜無用，六條消防栓水閘全開，對著火場裏衝刷，非但沒將火撲滅，反而有越澆越旺的趨勢。
所幸沒有人員傷亡，據說大火燒得很慢，客人和員工們悉數撤出來時，房子才燒到一半，而當箭術館被焚燒成渣後，燒得正盛的烈火，居然不仆自滅了。
著實詭異。
官方第一時間便封鎖了消息，於是民眾們聽到的，又是一出喜聞樂見的廚房火災。
林立等人站在大廈樓頂，遙望花園中心，直到火熄才離開，親眼見證了一棟富麗堂皇的小宮殿，是如何轉眼間成為廢墟的。
事後張全英等人各自歸家，林立與李建成到了唐城城郊，爬上了那條據說深有十丈的渭水河河堤。
九尾狐雙手托腮，扶在欄杆上欣賞腳下的一川洶湧，模樣愜意，妖嬈撩人的容顏，點綴著少有的天真爛漫的笑容。
“你竟然是修真者！？”
李建成終於得到機會說話，看著林立如見鬼神，有匪夷所思，也有驚駭。
林立雙手插在褲兜裏，以一個現代人的姿勢站在堤岸上，耳畔水流聲不住喧嘩，轟轟烈烈，略顯狂暴的河風，灌進領口吹得衣裳鼓動翻滾。
“你知道修真者，那麽十年前的那樁事，也有修真者參與其中？”
“有。”
李建成情難自禁地咽下口水，以平複雜亂無章的激蕩心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