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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一章 倆遭瘟的

  一夜雪驟。


  翌日再從酒店出來的時候,整座薩城的氣溫再下冰點,凍得厲害,仿佛嗬口氣都能瞬間結成霧凇。


  大雪封山,劇組開不了工,上到總導演下到群眾演員,都藏在酒店或賓館內,享受著暖氣的嗬護。


  林立和蕭破軍行走在蕭索的街道,遍目數百米見不著人影,像是苦行的僧人一般。


  “北疆人結婚不講究黃道吉日的麽?”


  蕭破軍撐著傘,不停地換手送到嘴邊哈氣,即使身強體健如他,在這樣極寒的環境下,也是扛得頗有怨言。


  “不曉得。”


  林立仗著寒暑不侵,並未覺得哪裏不舒服,隻是看著滿城雪絮,覺得此等鬼天氣顯然不宜安排任何出行活動。


  初入秋的薩城,儼然已經進到數九的氣候。


  來到大敦煌酒店,店內的景象卻與空城荒街有著截然不同的氛圍,站在門口都能感受到鋪麵而來的暖流和人氣,高朋滿座好不熱鬧。


  “張二爺的麵子,果然很大。”


  蕭破軍拿出事先塞了錢的紅包,朝門口收禮金的地點走去。


  林立也是同樣的動作,先不論熟與不熟,人家發了請帖,他的紅色炸彈總是要備好的。


  “天兒再冷,總冷不過世態嚴寒。”


  不賣張二爺的麵子,在這一方城池裏,便是給自己的人生雪上加霜,沒人會嬌貴怕冷到不顧前途。


  “你應該去做詩人。”


  蕭破軍調侃道,他發現身旁的少年分明不愛傷春悲秋,卻時常對人間百態抱著古稀老人般的感歎。


  林立隻是微笑著,沒有張口接茬。


  出示請柬送了禮金,兩人與普通賓客無異,接過座位牌進門,找到相應的餐桌坐下。


  “出了名的窮鄉僻壤,沒想到個頂個的懂享受。”蕭破軍收了傘,進廳堂第一件事首先脫起了外套。


  林立仰頭望著天花板上十餘盞明晃晃的吊燈,那是類似於浴霸的高功率燈泡,盞盞宛如小太陽,照耀之下的酒店內部暖而不燥,比暖氣又高了不少檔次。


  “稅交的少不一定就是窮鄉僻壤。”他說道。


  “法外之地,是個好地方。”


  蕭破軍將衣服掛在椅背,四方打量著眾人,意趣悠長道。


  音樂聲響起,代表婚禮正式開始。


  婚宴廳最裏邊有座高台,男女雙方從兩側紛紛入場,穿白紗的新娘子是個很年輕的女子,姿色上等,妝容打扮下明豔動人。


  但相較惹眼的美女,所有人的目光卻都匯聚在高台另一側,看著那個穿唐裝的男人,林立也不例外。


  主宰薩城四成氣運,大名鼎鼎的張二爺,如今總算是現出廬山真容。


  身材沒有很高大,手長腿短的尷尬比例,麵相也沒露著多麽非凡的氣度,丟進人群裏便再尋覓不得的平凡且普通——如果沒有那麽濃烈的戾氣的話。


  大喜的日子,張玄靈臉上掛了笑容,卻不禁給人陰鷙之感。


  林立腦中突兀地想起了非洲草原上的鬣狗。


  高台上司儀幽默風趣,不過大體流程與尋常婚禮相差不多,交換戒指吻新娘,然後扔捧花請得了彩頭的賓朋上台致以祝詞。


  總歸還是隆重的。


  “我以為新娘子會把捧花扔給你。”蕭破軍說道。


  林立笑了笑,回應道:“別把自己太當回事,他就算查得再深再明白,我也隻是千山萬水以外一個破落家族的少爺,況且新娘子一介女流,哪來那麽大的臂力?”


  他們這桌離門口很近,離高台很遠,處於很邊緣的位置。再從氣場來看,同桌的幾位賓客,也並不像薩城的大人物。


  是否存在做主殺威的意思,林立不得而知,畢竟對二爺張玄靈的了解還是太少了些。


  禮成。


  按照傳統婚禮的規矩,新郎應該帶著新娘子輪桌敬酒,由近及遠。


  張玄靈遵循著禮製,不曾逾越,從靠近高台的席位依次敬著走,最後才是林立和蕭破軍所在的這桌。


  此時兩人已經吃了個半飽。


  “林先生,大風大雪的還勞煩你捧場,辛苦辛苦。”


  張玄靈笑吟吟舉著杯子,風格不似傳說中那般目中無人,倒是像極了許多中年娶妻的男人,相當不容易,故而喜上眉梢。


  林立愈發猜不透底細,站起身來虛與委蛇,斟了滿杯喝盡。


  “這位老弟麵生。”


  敬完林立,張玄靈目光投向了巋然不動的蕭破軍。


  單從體型上看,姓蕭的肩寬半丈,自然比姓林的清瘦少年更令人側目。


  “我的好友,一道過來道賀的,也送了紅包。”林立介紹道。


  張玄靈哈哈一笑,杯裏又倒上酒,敬到蕭破軍麵前:“辛苦辛苦。”


  蕭破軍明白自己今天的角色,專程過來撐台麵的,便沒起身,坐在原位吝惜地還了道笑容:“客氣。”


  讓所有人都倍感訝異的是,張玄靈敬完最後的酒,竟然直接帶著新娘子,就在這桌客席落了座,而桌子上正好就有兩個空位加兩副閑置碗筷,顯然是一早便做了安排。


  整個婚宴廳霎時間沉默了,片刻之後,人們終於把目光放在兩個外鄉年輕人身上。


  張玄靈出身窮苦,思想觀念很是守舊,找以往的慣例,他應該是返回主座,與幾位薩城頗有名望的老人家開懷暢飲。


  兩個年輕人究竟何等身份?初到薩城,便要不可一世的張二爺作陪?

  眾人紛紛驚疑不定的猜測著,莫非是京都來的大衙內?可也不對,倘若身份真如那般尊崇,開始便該在高台下的首席落座才是。


  那是二爺的忘年交?


  卻依舊不對,眾所周知張二爺最親近的忘年交,便是他手下的紅棍餘思秋,而此刻餘思秋正端坐在次席。


  “結婚是個苦差事,喝了滿肚子酒,忙到要散席了,才吃得到一口冷飯冷菜。”


  張玄靈帶著喜意朝林立二人抱怨道。


  蕭破軍定坐著,手中筷子不停歇,自顧自夾菜果腹,完全不搭理這位大佬。


  林立對食物本就沒興趣,吃了兩口再吃不下,但也懶得搭腔,便斟了酒遞到張玄靈麵前,耿直得像個憨貨:“喝。”


  桌上氣氛頓時變得微妙而詭異,同坐的幾名客人都是神情緊張,暗罵這小子不會來事,二爺都說酒喝多了,不回話也就罷了,居然還端著杯子勸酒。


  以張二爺的脾氣,十有八九是要鬼火亂冒的,說不得,還要殃及池魚。


  幾名地位並不值得提點的客人,自然如坐針氈,蒼白著臉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喝!”


  張玄靈換了新人特用的兩錢杯,拿著二兩杯倒滿,跟林立碰了碰,旋即一飲而光,痛快爽利。


  同桌客人目瞪口呆,心下鬆氣的時候,對兩名年輕人來曆的疑惑,不禁更上層樓。


  張二爺發跡八年,幾時這麽給過別人麵子?


  掰著手指都數的過來。


  “在這城裏,多少人見了我都怕,說老子精神有問題,愛胡亂殺人,放他娘的狗臭屁!”


  張玄靈盯著幾人,麵目忽然變得不善,眼中有冷星。


  林立鼻尖輕聳,嗅到了酒氣,再看身旁暴戾的漢子,滿臉泛著血紅,貌似先前喝下的酒,這會兒開始攻心上頭了。


  幾名賓客隻能戰戰兢兢,心想還是發火了,卻又不敢意動,如芒在背地恭維起來:

  “二爺您的為人大家都清楚,是哪個爛屁股的在造謠?”


  “咱二爺從不胡亂殺人,那是清清白白的本市傑出企業家。”


  “就是殺了,那也是自己作孽找死的二百五,殺得好!”


  張玄靈神情又變得溫和些,看向林立:“沒幾個人舍得陪我喝酒,我喊你一聲林老弟,你介不介意?”


  “介意。”


  林立隨口回答道,輕描淡寫兩個字,把同桌幾名客人的心髒,再次吊回了嗓子眼,腹中暗罵不已。


  這遭瘟的!


  張玄靈轉眼向蕭破軍問道:“那你介不介意?”


  蕭破軍揀了花生米丟進嘴裏,邊嚼邊出聲:“介意。”


  ……


  桌上氣氛死寂如冰,萬瓦的太陽燈也照不暖。


  這倆遭瘟的!


  張玄靈出奇的沒按以往的習慣出手傷人,這讓眾人懸著的心肝又安定了些許。他很認真地問道:“看你們都是二十來歲,我比你們大了差不多一輪,喊聲老弟很吃虧?”


  林立麵無表情道:“是吃虧的,我這人討厭吃虧。”


  “你呢?”


  “我也是。”蕭破軍吃飽,放下碗筷拿了張紙巾擦嘴。


  “吃虧在哪裏?”張玄靈問道。


  林立大大咧咧道:“不瞞你說,管我叫老弟的人隻有一個,算命獅子陳青玄不知道你聽過沒有,他有個兒子今年三十五,得管我喊叔叔。”


  張玄靈轉眼看向蕭破軍,後者說道:“我沒有那些理由,就是單純地覺得你不配。”


  嘶~

  一片倒吸涼氣的聲音。


  滿桌客人好不容易安定的心髒,又回到嗓子眼兒,肝膽皆顫,惶恐得不能再惶恐。


  他們不在乎有人在二爺跟前找死,但他們在乎自己被牽連——明明自己安安分分在這兒喝酒吃飯,偏生又不知從哪來的小王八蛋,不知死活不說,找死還非得拉上他們墊背。


  這倆遭瘟的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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