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五章 入坑
柳鳴的真實境界已打化神中期,林立也是,相比白雲觀的四位,光是修道經驗就拉開一大截,即便都被壓到築基修為,林立完虐他們也並不奇怪。
歸根結底,白雲觀劍道同修,本身劍法就不如須彌山的海河劍經來得純粹,況且柳鳴的確是個不折不扣的天才。
剛跟那樣的天才血戰過一場,再跟用劍的修士拚鬥,自然福至心靈。
南望關並不在南方,之於人界,它的方位是西部,相對於妖界,它的方位則是東部。越過這片枯壤,後方便是碧綠茵茵的狼牙大草原。
至此就算真的踏入妖界了。
草原上也駐紮著妖族的巡守鎮,執守者都是各大部落挑選出來最勇敢的勇士,有熊人,有鷹人,以及公認青白兩族之下戰力最強的蜃妖。
白帝城九尾天狐與芒碭山抱月青獅是妖中皇族,自然沒有族人在此做這低等行當,不過近日九位公主陸陸續續回門,向來疼女兒的白帝,也是派出了幾名妖宮中頗有分量的大臣前來迎接。
姓白的紅裙女子走在林立左側,貌似並肩而行已是皇族中極高的禮遇,但妖界典禮以右為尊,白紫芫將林立放在右邊,等於隱晦地將他擺到了比自己稍高的位置。
在妖界,比青丘公主位置更高的隻有兩人,也隻能有兩人,便是白帝與諸位公主的生母,青娥夫人。
林立思來想去,愣是沒弄明白她的用意是什麽,但也沒拒絕,信然邁步朝前走著,身旁儀仗隊數千妖民夾道,迎接他們最尊貴的九公主回家,目光不時朝這個陌生的人族少年身上瞟過,眼神含義各有不同。
多數還是好奇,人類應當是九公主的寄托人,皇室子女畢竟有這樣的傳統,但回到妖域,寄托人的身份不應當高過皇室的公主和皇子。
除非……
那個猜想從很多妖民的腦海中冒出來,又很快被壓回去,匆忙而倉促,捎帶幾分惶恐。
皇家如何行事,平民是沒有資格揣摩的,帝城內的大臣們也不可以,隻能暗自思量捉摸。
“這些都是我父皇信得過的官員,沒什麽好說的,但是你看站在高台上那頭牛。”
白紫芫湊在林立耳畔悄聲說道,林立便循著方向望去,前方雲走江流大氣磅礴的玉製輦上,陽蓬高台中央飄然浮著一人。
準確地說,是一隻化作人形的老妖。
不過那位妖族大臣修為顯然精深,化形毫無破綻,肉眼並不能瞧出白紫芫說的牛妖本體。
“他怎麽了?”
林立低聲問道,初來乍到人家的地盤,把糾葛形勢早些摸清楚,總歸是應盡的本分。
白紫芫誘人鮮唇輕啟,說道:“白帝城裏,他是父皇母後之外境界最深的強者,一心想當元帥,但我父皇覺得他野心很大,不肯放給他有實權的職位,所以他在遊野令丞的位置,一坐就是九十多年。”
“然後呢?”
“我估計他早就心生不滿,剛才我們被沼牛偷襲,我懷疑就是他做的手段,整座白帝城,控獸之術再沒人比他更熟稔了。”
白紫芫又說道,聲線壓得極細極低,被儀仗隊伍喧天的嘈雜完美掩蓋。
這種時候,神識傳音就沒悄悄話好使了,遍地都是妖族高手,林立粗略掃了幾眼,就發現了至少十名以上的化神期,而更有幾頭老妖怪,包括那位遊野令丞在內,境界更是如淵如海,根本看不透徹。
稍有紕漏,神識便會被旁人捕捉去。
“操獸訣用得好,也未必就一定是人家想害你,沒根據的話你能說得這麽篤定?”
林立將目光從遊野令丞出收回,對方剛才已有覺察,轉過雙眼與他對視片刻,隻親和慈善地報以笑意,真的就像頭敦厚的老牛。
“反正八成是他!”
白紫芫咬著唇瓣,回到家鄉故土,氣質從妖嬈魅惑變成了傲嬌,顯得有些蠻橫不講理。
林立搖搖頭不置可否,生在皇室長在宮廷,紅裙似火的女人似乎也不止是會拋媚眼飛熱吻,骨血裏帝王家的猜忌同樣學得淋漓盡致。
“你再看那個銀甲白裝的人,他是蜃妖一族的二公子,現在這些官宦子弟當中,父皇最青睞他。”九兒又示意林立望向車輦高處的一名年輕將軍。
“能得到白帝的賞識,又身具蜃妖血脈,應當是妖界晚輩裏出類拔萃的存在了,可是你介紹給我有何用?”
林立看著對方,鮮紅長發在頭頂結帶束冠,後麵披肩,額前一縷縷搭在眉眼處,加上英朗麵容,自然極是好看。
但再好看不也是個男妖精麽?
林立對雄性動物實在提不起興趣,想必白紫芫也了解,那麽她接下來應該還有後文。
“父皇很早就有招他做駙馬的想法,我又恰好與他生辰相近,從小玩到大。”紅衣公主說道。
林立點點頭:“挺不錯的,小哥長得這麽帥,陽剛之氣衝出百會直指霄漢,你嫁給他一點也不虧。”
白紫芫輕蹙眉:“怎麽你們都這麽說!?”
林立聳肩作無奈狀,靚男配美女自古就是天作之合,多好的一樁姻緣,自然都這麽說,“難道你不這麽認為?”
“他總是拿自己當我夫君,可父皇從來隻是口頭玩笑似的說說,從未真的指婚,我也從來都沒同意過!”白紫芫本就殷紅的臉蛋湧現一抹氣憤。
“我不想嫁給他,女人怎麽能嫁給小時候的玩伴呢?”
林立被搞得腦袋發懵,反問道:“女人怎麽就不能嫁給小時候的玩伴呢?青梅竹馬,多好。”
韓玉到林家的時候也才初萌豆蔻,他自己更是毛孩子一個,四舍五入也算個從小到大的玩伴了,貌似誰也沒說過他不能娶韓玉、韓玉不能嫁給他。
“我不管!反正我是不會跟他成親的!”
白紫芫嬌哼著撇過頭,貝齒咬得紅唇愈發明豔動人。
林立此時脾氣好到反常,幾經磨難行至妖界,終於可以休養精神,整個人的狀態格外閑散,慢悠悠說道:“不嫁就不嫁唄,生的哪門子氣?”
“哼哼。”
紅裙九公主臉上慍怒忽然消失,換上了狐狸獨有的狡黠笑容:“我當然不生氣,隻不過主人你接下來大概會很生氣,更值得生氣的是,你還宣泄不得。”
林立預感不妙,難怪一進狼牙草原,拾起公主派頭的女人莫名又放低姿態,竟主動叫他走在右側。
原來早就有陰謀在這等著了。
……
醒悟過來為時已晚,林立身陷套路,被白紫芫無形中推著前行。
冷眼熱眼中,他登上那乘宮廷頂配規製的玉輦,而白紫芫頗有怨念的兩位妖族棟梁,遊野令丞與年輕的銅馬將軍,分立於帷帳左右。
看似客氣恭維,實則兩方製衡,暗處透著敵意。
林立身心都處在緊繃狀態,不曉得兩位妖族強者會於何時何地出招,甚至都不曉得這倆人究竟是否會出招。
他其實不明就裏,有生之年頭一遭踏足妖域,與老牛蜃妖更素無交集,敵意是從哪兒來的?
很快他便心領神會,原來有些梁子是不必雙方親自接觸就能結下的,可以通過某種媒介,譬如白紫芫。
“兩位想殺我。”他似乎在詢問,又似乎在敘述。
年輕的銀甲蜃妖搖了搖頭:“現在並不想。”
“那麽剛才或許想,或者之後會想。”林立道出猜測。
年邁的敦厚老者點了點頭,說道:“值得讓你慶幸的是,這座玉輦叫十河雲深處。”
林立最平淡的語氣回道:“我沒聽過有關這座輦的傳聞。”
“你隻用知道,這座輦象征著尊貴,從未沾過血跡,無論人類的或者妖族的,以後也絕不會沾上。”銀甲將軍冷漠說道。
這也就意味著,林立在這一乘帷帳之內,絕不會有任何生命危險。但他仍然保持著警惕,從心靈至發膚,乃至每一根寒毛都倒豎著展示防備姿態。
這倆大妖的實力太過嚇人,那倒山狂牛修成的遊野令丞一直看不出深淺,而看上去十分年輕的蜃妖,亦有淩駕睥睨林立的化神巔峰境界,再有本身隻遜色天狐、青獅的血脈,不可謂不強。
被這麽樣的兩隻妖怪夾在中間,林立再傲,也是灑脫不起來,掉以輕心半分,說不定便要血濺當場身死魂喪。
——至於他們口中的十江雲深處大輦不染血,鬼知道是真是假。
白紫芫身為皇家幼女、最受白帝恩寵的幺公主,乘在更上層,聽不到下方的動靜,神識窺探更加無用,被一頭黑牛驅趕不歇,始終隔絕在三丈遠處入侵不得。
久而久之她便開始後悔,不覺憂愁了臉頰:“不該叫林立涉險的。”
她思慮良久之後,終於清晰認知到人類少年的處境,而將他推到那步田地的人,不是張三李四,正是她自己。
“采薇,我是不是太任性了,做事都不計後果。”白紫芫仰起愁容,向身畔婢女求證,心事並無絲毫避諱。
除了林立這種修真界常識匱乏近乎白癡的異類,世上九成的修士與妖物都知道,其貌不揚的侍女是青丘九公主最貼心的親信,此前雖有幾年不曾相處,但倆人之間的關係沒有半點陌生疏遠,親近如常。
“公主,您此番自作主張有欠周全,但木已成舟,您現在救他無疑是要他萬劫不複。”采薇恭敬答道,言語中卻不見尋常仆人對主上的畏懼審慎,怡然自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