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九章 聖諭
林立將流光擊當成爆破彈來用。
衝天劍光仍然明亮照眼,隻是渙散了,因為原有一往無前的軌跡改變了,被那顆混進內部的炸彈,衝擊得朝四麵八方亂射。
各大門派長老們紛紛施展本領,唯恐亂劍傷著門中長勢極好的幼苗。空地上的花花草草卻沒那麽招人疼,眨眼間遍地斬得細碎的草屑,泥土也是滿目瘡痍,跟剛被幾十頭牛犁過似的。
柳鳴神識掌控著劍影,術法中途逆轉,自然遭受反噬波及,眼神一顫,強忍著把咽喉的微甜吞了回去。
須彌山頂有名的霜影劍氣,就這麽被破了,看似很隨意。
座席裏的上千名修士,比某編輯部的小編還要震驚。
“你自詡為刺客,這種光明正大對轟法術的風格,不適合你。”林立發出善意的提醒。
當然不是想讓對手變強來打贏自己,而是身為逍遙仙尊的門生,他有時候也會冒出沒用的驕傲,想戰勝最強狀態下的敵人,不希望對方束手束腳。
善意提醒到了柳鳴耳中,卻成了奚落。
“我是須彌山三代弟子中的最強者,放眼至整個道門,除了周寒衣,同輩人我都不放在眼裏,哪怕武當七子出來四個,我一人一劍都能打成平手,你?算什麽東西!”
這話聽著有些狂,但大概他在修真界確實很有名氣,在他說完之後,道門席位裏平靜無波,似乎所有人都是認同的。
“我算什麽東西,今天可以讓你好好認識一下。”
林立伸手摸摸鼻子,全無所謂的模樣,無疑又是一刀紮進柳鳴心頭——那天夜裏分出了勝負,那是柳鳴第一次輸在同輩手中。
“讓你險勝一次,你真當自己強過我多少?”
他拔出了背上劍囊裏的另一柄劍,平凡如塵,甚至看著有些黯淡,仿佛拿塊爛鐵都能將之敲碎。
這柄劍出鞘時,柳鳴七竅中瞬間淌出真元,透明但可見,像是在被人抽取生魂一般。
林立盯著他手裏的古劍,目光如炬地盯著。
劍並不詭異。
也沒有半點邪門。
柳鳴也沒有被誰生抽魂魄,他隻是在破境。
或者說,他在攀登一個本就已經抵達的境界。
“想不到遺留在本土的道統,居然還有一柄道劍。”林立認出來了。
道劍,道劍。
顧名思義便是天生地養的劍器,屬於道器,不入法寶品階,卻內蘊天成的道紋。
這柄劍在推著柳鳴的氣勢,十年藏鋒,柳鳴初次解封出鞘,就從辟穀直上化神,但戰時倉促,他沒有足夠的精力,更沒有細火慢熬的時間。
其實他這十年養的劍意,已經化神後期。
“我會讓你安然破境嗎?”林立揚起嘴角。
無聲的回答,九條北海神魂柱回到主人左右,入地三尺,真元縈繞越來越濃,很快便凝成一方結界。
“雕蟲小技~”
林立輕慢出聲,當時他被困在陣中尚能破陣,現在是自由身,還指望這幾條柱子發揮多大作用?
碧水成弓,附於又臂;疾風凝箭,色澤微青,現於左掌。
被元長老那麽一宣揚,紫雷是不能在這麽多人麵前拿出來用了,不過黃帝外經的法術,可兼具了四象八卦之力,丟了雷震,他還有乾坤澤兌巽坎離。
柳鳴二指撫過古樸道劍,劍鋒割破手指,鮮血隨之染紅黑鐵,攀往化神後期的氣勢愈發急促。
道器的神奇之處不勝枚舉,海河劍經有六種法術,都是先賢參悟道器所創,此外,助修士破境亦有大大裨益。
柳鳴蘊養的劍胎已經在丹田達到化神後期,有道器護法,拿出一直就在自己囊中的東西,自然更快。
留給林立的時間不多,可能有一分鍾,可能隻有幾十秒,甚至下一刻,柳鳴便成功站到了全新的境界。
但他並不急躁,慢條斯理彎弓搭箭,目光鎖定神魂柱結成的保護陣,從容尋覓陣眼。
因為他知道,自己這一箭射出去,必然擊穿結界,捎帶手還能把破陣的柳鳴戳到幾百米開外。
“在老子麵前破境,你這比可裝大發了。”
逍遙仙尊門下親傳門生,林立列陣的本事中規中矩,破陣的本事卻是拔尖,除了老六,就屬這老幺最在行。
真元流轉的陣法表麵,林立很快找到了陣眼——說陣眼都算抬舉,在林立的眼界之下,那種低等眼位就隻能叫破綻。
水相真元柔勁兼備,林立雙臂悍然發力,沉重碧水弓拉出滿月弦。
疾風凝練得肉眼可見,一道細長箭矢夾在指間勾在弦上,瞄著正前方不停晃動的某個光波中樞。
“給我碎!”
“白帝口諭到!”
低喝與高呼幾乎同時脫口,遠處百獸坪外,踩妖獸趕來一名雲錦服妖官。
……
天上太陽最大,地上皇帝最大,不曉得哪個留下這麽個勞什子說法。
聖旨到,萬事皆休,須得跪伏在地,恭恭敬敬聽傳旨人宣讀陛下的旨意,讀完不算,還得等人家走了,才能接著該幹嘛幹嘛。
封建皇朝的大佬就是這麽牛比有牌麵。
即便是條口諭,那也是從白帝嘴裏說出來的命令,區別隻是不用跪著聽。
林立偷偷罵了句操淡,早不來晚不來,箭都快離弦了,你來了。
早知道有這麽一出,他哪怕早一秒鍾鬆手,柳鳴現在都已經在天上飛了,但也沒轍,誰讓那是皇帝的傳旨官呢,皇帝要說話誰敢讓他憋回去?
碧青兩色真元消散無形,林立轉身麵向青山坳,靜待聖諭。
柳鳴一樣不甘心,差那麽一丟丟爬上化神後期,被打斷後真元劍意收回劍胎,下次再破境又隻能重新來過。
沒辦法,他可沒狂到連白帝的諭令都敢置若罔聞,倘若換成那愛鑽牛角尖的晏無機,或許敢,柳鳴盡管也有些執拗,但更深知,腳下這片土地叫作青丘。
“白帝口諭,唐城林立與九公主白紫芫寄托人關係有變,不必參與靈契決鬥的考校,故而今年的靈契決鬥,至此則終,莫要再傷及百獸坪上的花草。”
似乎經曆過淨身的尖銳聲線委婉起伏,林立聽著略微發懵,老子五場馬上打完,你告訴我說可以不用打?
話說為什麽可以不用打?
沒人可以回答他,因為山坳上那頭被閹割過的黑鮋宣旨尚未結束。
“請各位人界宗派的客人移步統靈殿,明日吾皇將正式宴待賓朋,三天三夜盡情暢飲,諸位心中最好不要記掛憂愁。白帝說了,統靈殿不容易打壞,有什麽好賬壞賬,隻要想找的人也來了青丘,便在統靈殿一並算了便是。”
傳旨官翹著蘭花指撫過眉睫,給了林立一道好自為之的眼神,林立卻嚇得頭皮發麻。
公妖怪的媚眼也太恐怖了,他奶奶風情萬種的!
……
百獸坪上諸事告終,來自人界道門的修士們如潮散場。
最後那場沒能看到結局,是種遺憾,但既然白帝發話了,便就隻能如此。
“掃興啊!”
海延勳暫離師門行伍,哀嚎連天的來到林立身邊。
“看你耍心眼耍了四場,好稀罕要正經發力鬥一場了,居然還沒打成,這叫個什麽事兒!鬧劇嗎?”
林立聳聳肩,滿臉無所謂的輕笑著:“我沒有尋戰的嗜好,能不打的話我也不想打,反而我比較好奇我跟白紫芫的寄托人關係有變,這句話代表什麽意思?”
難道白帝瞧不起自己散修的身份,又怕自己僥幸贏了終結戰,所以強行取掉他寄托人的頭銜?
從此前種種跡象看來,青丘妖域與武當私下達成某種關係的猜測應是不假,而白紫芫又是最受寵愛的幺女兒,寄托人更不得草率,楚逐流首輪出戰敗得窩囊,兩股勢力說不得便要以勢壓人,明目張膽把寄托人身份移花接木到武當哪個高徒身上。
“你這麽想?”海延勳問道。
此時百獸坪上千名修士與妖族護衛皆已離去,空空如也,隻剩下滿目草綠和他們兩個人類。林立再度聳了聳肩,有些意興闌珊地望著天邊,說道:“我不算是徹頭徹尾的陰謀論,但那種免去修棧道直接渡陳倉的行為,確實符合修真界龐大實力一貫的作風,反正沒人敢有微詞。”
“我覺得不像。”搖了搖頭,海延勳說道:“麻衣派除了每天的功課,基本沒事做,我們閑聊嚼舌頭根的時間最多,關於白帝,我知道的訊息也不少,或者比九公主告訴你的都多。”
林立視線收回近處,看著相識剛剛超過一天的年輕人。
海延勳說道:“為帝王者,心裏至少有一半的歹毒,否則止不住麾下一群能人,白帝在這方麵倒是不例外。不過我聽了那麽多傳聞,還沒聽過誰說白帝昏庸無道的,畢竟背著帝皇之名,人家沒必要為了你這麽個小角色,毀了自個兒幾百年累積下的聖譽。”
“所以我覺得白帝城不會亂來。”
海延勳想了想,兀自點頭嗯嗯著,為自己的推論感到滿意。
“可惜我活得不夠糊塗,不然你這番安慰,我應當很受用才是。”林立摸著鼻尖說道,臉上陰晴不定。
海延勳報以微苦的笑容,無奈道:“這種事本來就不好哄人,白帝乃是雄主,自然有大手腕大魄力,麻醉不了你隻能怪事實太顯然,你可別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