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章 拐彎抹角
靈風玄羽，名字裏帶個玄字，自然屬於玄器之流。
地球上現今存世的玄器並不多，靈契匱乏，煉器也變得尤為艱難，基本十年裏能出爐的玄器，不超過二十把，數萬人的修真界，平均每年兩把新玄器都懸，稀缺程度可見一斑。
而青雲落木此番所攜的羽扇，林立在域外也曾聽過其名頭，乃是唐朝時期的張天師與李淳風打賭所贏來的賭資，威力不算出眾，能夠增幅風係法術而已，勝在附帶了聞名遐邇的典故。
青雲世家祖上對某代天師有救命之恩，得了法門傳承，料想著靈風玄羽，也是當時張天師隨著傳統一同所贈。青雲世家肯讓青雲落木攜此等重器而來，意思無非就是讓林立瞧瞧，自己家有天師府送的法器，你有麽？
這種做法想想其實有些幼稚，像是小孩子鬥氣爭強愛用的把戲，不過效果很實際也很實在。
林立當然沒有龍虎山所贈的法器，甚至不算青丘之行，龍虎山至今都沒派人來給他傳過信，在外人看來天師府的姿態不像當初收周寒衣那般求賢若渴，或者連主動都稱不上，那麽林立此人對於龍虎山的價值，興許不如大家最初想象的那麽高。
識時務者為俊傑——這是青雲世家主事者委婉傳遞的信息，再往深一點的層次想，大概便是老實點有肉吃，不老實當心挨棍子。
“你似乎是個聰明人，既然認得靈風玄羽，該如何向我族中子弟誠心致歉，你也應該想好了。”
青雲落木悠哉怡然地拿羽扇扇著風，頤指氣使，並無仙家道骨之風，老年人的慈祥都絲毫未見。
“我為何要致歉？”林立偏著腦袋問道，“你有毛病吧？”
斑白雙眉猛然縮攏，青雲落木握扇柄的手僵了僵：“我青雲家見你林家在凡世中進退皆敵，好心派出子弟相助，你卻仗著修為高出毫厘，不識善意將我家族子弟傷了，難道毫無悔意？”
林立雙指在白紫芫肩頭點了兩下，示意她和陳青玄以及傭人保鏢進屋，然後怡然不懼望向手持玄器的老者，說道：“來的時候，林家上下熱情招待，他們端著副臭臉我不曾計較，接著安排他們住進了本城最好的酒店，可他們進去就耍少爺脾氣，鬧得林氏險些與凱聖酒店開戰，此後事宜都是我林家腆著臉低三下四善後，該做的我都做了，何錯之有？”
林家從始至終都沒跟凱聖酒店低三下四過，不過誇大其詞很有必要。
青雲落木不知此間之事，轉頭狠狠瞪了瞪四個不成器的後輩，家族隻讓他們找機會立威，卻沒想到，幾個小犢子這麽無腦，立威不成，反而讓人有機可乘落了話柄，弄得他不好發難。
但上百年歲月畢竟不是白活的，青雲落木當即找到了另一個切入點，陰測測說道：“可據老夫所知，你出手傷人的理由不是這個。”
林立仰著腦袋，說了句很氣人的話：“我為什麽出手傷人，難道你比我自己還清楚原因？搞笑！”
老人的臉頓時泛起怪紅，迫切之下想出的轍果然不免露破綻。成精的腦子裏念頭飛速旋轉，他很快又找到了別的切入點。
“豈能隻聽你一麵之詞，青雲烈、青雲堅、青雲銘、青雲爍，上前與他對質！”
麵色尚存蒼白的四名年輕人前行幾步，來到老人身畔，青雲烈仍有些畏懼那迅疾無比的雷法，稍微往老者身後躲了半寸，凶戾道：“這廝分明巧言令色，我們不過是請他做個媒，想與他家中幾位女子結好，他就不由分說出手，偷襲我們兄弟四人。”
青雲落木點了點頭：“林立，你可有說法？”
林立麵無表情：“沒得說法，是這麽回事，怎麽地吧！”
“這可就是你的不對了！”
青雲落木沉著老臉，一副要說幾句公道話的架勢。
“所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這四個隔房孫兒也算年輕俊彥，對你家的女子心生好感，有都尚未婚配，哪怕終究沒有伉儷的緣分，又如何連結識也不可？”
這倒確實是句公道話，無懈可擊。
林立照舊擺著那張沒有表情的死人臉，言語淡而無味：“因為他們配不上，成了也是孽緣。”
青雲落木笑了：“你倒還懂自謙，我青雲世家雖算不上什麽大門大派，但族中子弟皆是修真之人，凡間女子確實望塵莫及。不過兒女情長的事情，重乎兩廂情願，青雲家沒有你以為的門第之見，你這小小年紀怎的比我老頭子思想還陳舊迂腐。”
林立不鹹不淡道：“你聽反了，我說的是你邊上這幾個犢子，配不上。”
“放肆！我族中子弟看上她們，是她們幾輩子修來的福分，哪有修仙人配不上凡間庸脂俗粉的道理！”
“我說配不上，便配不上，不需要道理。”
“莫非你不打算跟老夫講道理？”青雲落木眉目間爬上了一層寒霜，靈風玄羽微光閃爍。
……
空氣裏火藥味濃到極致，容不得半點火星子，隻要有，立刻便會轟然爆炸。秋天涼爽的風適時吹拂，自東麵而來往西方遠去，可惜沒能把火藥味衝淡。
林立癟著嘴，他是個極有耐心的人，但分人分事，對男人的耐性少得可憐，尤其當對象是個賣相一般脾氣又很差的老男人的時候。
“別裝了，你手中羽扇真元一直保持充沛，須臾未散，又幾時像是要跟人講道理的樣子？胡攪蠻纏攪不贏我，巴不得我說句強橫的，好讓你順著杆子往上爬吧？”
青雲落木霎時間有些窘迫，腦子靈光的年輕人他見過不少，如此深諳人心世故的卻是罕見，居然能輕易洞悉自己百歲有餘的算計。青雲烈這幾個不成器的，但凡有林立一半狡詐，今天這事兒就好辦了不知道多少。
“你在胡說八道！”他怒斥，算計這種東西，被戳穿了也不能隨便承認，否則便徹底落入下風。
林立懶得與他嚼口舌，廢話已經說了太久，再往下說終歸也還是個撥雲見日的過程，不如早些開門見山，省時間也省精神。
“我相信青雲世家的家主必是人中豪傑，不至於無聊到為了幾個小輩，請出張天師送的靈風玄羽，說吧，你們究竟要什麽，若是想要仙家的顏麵，我給不了，別的東西或許可以考慮，比如靈石礦的收成，林家可以再讓出零點五成。”
道歉是不可能道歉的，這輩子都不可能道歉，靈石礦的收成便是他所能做出的最大的讓步，而且也算向青雲世家給出了台階，反正區區零點五成的妥協無關痛癢，這個台階他們願意下就下，不願意下，有的是人想要。
憑著百獸坪和統靈殿的幾場戰鬥，林立修真界已經嶄露頭角，就算不上龍虎山，也沒必要再依賴青雲。
這就是底氣。
雖然傳出去難免有卸磨殺驢之嫌，但要怪，也隻能怪青雲世家行事過分跋扈，不知深淺。
青雲落木有些錯愕，與以往很多跟林立交流或者交鋒的對象一樣，他也被少年的直白作風打得措手不及。
明明比好多活了幾十年的老頭子還精於處世，性子卻全然不見圓滑。
猶豫片刻，青雲落木還是決定陪著他一起直白，繼續拐彎抹角沒有意義，隻能顯得蹩腳。
“老夫此行唐城，背負著兩個任務，其一，是替孫兒要個說法，這個說法並非靈石礦的收成。”
“那你們要什麽？”
林立眉頭一皺，發現事情可能並不簡單。
青雲落木斜眼看向那名一直在打醬油的年輕凡人，後者會意，也緩步走到老人身旁，然後青雲落木說道：“這位小友名叫秦洛，與老夫的侄孫青雲烈雖然相識不久，卻頗為投緣，前幾日尋到一件對修真者有益的天材地寶，便打算送予友人，陰差陽錯，這件寶物據說被你奪去了，家主的意思，希望你能物歸原主，並且許諾，靈石礦的利益青雲世家也可以讓給林家，不過我們更大度，願意讓出整整一成。”
“秦洛？”
林立依稀記得這個名字好像在哪聽過，腦海中回憶，繼而想了起來，陳強帶來的關於北城那幾個九老會太子黨的資料裏，便有這麽一個名字。
——關鍵，此人來自秦城秦家，十年前覆滅林家的罪魁禍首之一的嬴家的附庸家族。
老家夥用詞很微妙，點明了青雲烈與秦洛相識不久，把青雲世家跟十年前那場人禍的幹係撇得幹幹淨淨，但事實是否果真如此尚不可知。
“我還以為多大個事，原來就為了那個破玩意兒，搞得氣氛這麽緊張真不值得。”心頭思緒攢動，林立表麵上卻裝得很輕鬆，鬆了一口大氣。
青雲落木詫異，破玩意兒？
轉念一想旋即釋然，那等天地至寶，散修出身的林立有眼無珠不識貨也不必大驚小怪，不由得滿心欣喜：“你願意交出來？”
“當然願意。”
林立十分果斷地回答道，接著便直接從儲物錦袋取出了那珠七品雲蓮，伸手遞到老者眼前，看起來很肉疼的樣子，歎息道：“還以為能發筆橫財，正打算請個煉藥師把它煉成丹藥呢，既然是有主之物，那就還給你們吧。”
青雲落木看著他手上的東西，笑容漸漸凝固：“這雲蓮確是稀罕，但老夫要的不是這個。”
“哦。”
林立說道：“我當時確實撿到好幾樣東西，也不知道哪樣是他要送給你們的，想著這七品雲蓮就最珍貴了，原來不是，那你們挑吧。”
說完，他又對著儲物錦袋一陣摸索，取出了一把勉強入流法器的刀，以及一粒回氣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