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一章 文盲幫扶活動
有人說,科技的進步是為懶人造福的,林立以為很對。
對於一個小學上完四年,所有課本都還嶄新、甚至連名字都沒往上寫過的人而言,翻譯軟件的存在,極其有必要。
林立憑借過目不忘的記憶力,將神識監視中那些外國人短信的內容,一個字母一個字母地鍵入手機,然後輕輕點了點翻譯鍵,一行行熟悉的漢字便躍然眼前。
內容倒都是些日常的聊天,乏善可陳,不過西方人喜歡聊搔話題,在林立這裏再次得到了印證,那些雇傭兵基本三句話不離碧池和某國某處的妓寨。
“要是那小娘子看著了,又得臉紅成什麽樣?”
眼神盤旋在幾行字上,林立臉上浮現隻有自己懂得的猥瑣笑容。接著他又換了幾款翻譯軟件,擔心出現偏差而錯過了一些細節,但還好,幾次翻譯下來,字裏行間都沒有他疑慮的東西出現。
陳海石辦事曆來讓人放心,想必有這群專業人士日夜不離守在山下,唐城那邊的人,即使失去自由無法對外溝通,報急信應當也能很快送到山上來——他怕的就是皇甫家未雨綢繆在先,先對送信的人做了手腳,倒是若唐城有任何風吹草動,陳海石等人都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這樣的話,我應該就不用什麽事都沒發生還牽腸掛肚了。”林立低頭對著手機說道,實際上房間裏隻有他自己,而這句話,自然還是說給他自己聽的成分比較多。
但心念這種東西,若是真的那麽容易控製,那世上便人人都是神仙了,再要什麽道家自然佛家清靜也沒有多大意義。
不好的預感始終揮之不散,並且隨著日子在水磨裏一天天度過,有日漸加重的意思。
潛意識裏的警惕有時候能救命,但大多數時候,還是在讓人不勝煩憂的過程當中煎熬。
林立到膳房給自己打了盆水,又特意從地窖裏砸了幾塊碎冰扔進盆中,然後端回房猛洗了幾把臉。
化神修士寒暑不侵,並不是說對溫度的感覺很麻木,冰水抹在臉上,一樣涼嗖嗖的,很是提神。
換了身幹淨衣服,林立又拿毛巾就著涼水,把光頭也抹了幾下,接著端上盆子拿著髒衣服,出門往雜事房走去。
秋季中旬早晨的風還是很凍人的,幾秒鍾便吹幹了頭頂上的水漬,蒸發降溫之間,林立感覺整個人從頭涼到腳,冷了,滿心雜念也就冷靜了少許。
月白道袍交給洗衣房的小道士,倒掉盆裏的水,林立拎著空盆回房,然後走到隔壁的離陽長老門前,一腳踹上去,施施然走進,問道:“今天早上想吃啥?”
——剛才的事情,便是他在天師府每天早晨的日常活動,除了把衣服送去洗衣房外,基本都是日日不變的路線。
離陽長老被驚到了,猛地從床上坐起來,怒瞪著門口:“催魂啊催!這才什麽時辰?”
林立聳聳肩,無所謂的說道:“不好意思,小爺我今天起得早。”
向來懶散的離陽長老罕見的生氣了,還極不符身份地說了渾話:“我去你的,你小子根本也沒睡,當然起得早!”
……
……
老鄧頭大概對三天前看到的惡心肉塊還有陰影,今天仍然想吃重味的東西,但沒吃肥腸臊子的油潑麵,隻是要了碗加紅油的油茶,就著肉包子吃。
伺候完便宜師父,林立才草草到膳房吃了些東西果腹,然後照舊是到府門口等著,旅遊團上山後,便開始今天的導遊生活。
與以往不同的是,今天的林大少總是望眼欲穿目光複雜地盯著山下,看樹林裏的雇傭兵有沒有上山。
他當然不希望看到那些洋佬雇傭兵,但就像快斷的繩子上懸著一個人,當他掉下來的時候,下麵的人不一定能接住他,也不願意他掉下來摔死,卻又總是在僵持中無所適從。
這種心情就是人們所謂的懸吊吊。
這一整天,林立的心都懸著吊著,就連平時做起來索然無味的導遊工作,被牽腸掛肚抵消了無趣,也便不再顯得那麽難熬。
日落西山,晚鍾敲響,天師府送走了最後一撥遊客,鍾聲中關上了山門。
林立沒顧得上吃完飯,兀自去到私第的書館,圍著書架繞了三四圈,最後抱著一大摞書籍扔在桌案上,揉了揉眼睛,坐下開始秉燭夜讀。
龍虎山好歹是國家5A級景區,很多年前就通了電,夜裏當然不用點蠟燭照明,書館裏的配置,也並不比城市裏的高級書店差多少,六盞大燈將古式的房間照得宛如白晝,閱讀完全不受時間影響。
但那種夜裏讀書的感覺,對林立來說是一樣的。
他似乎打小就跟能稱之為書的東西有仇,見著便會犯困,更別提把書翻開了,那簡直等於睡蟲上腦,即便已經到了化神境界,這個毛病依舊扭不過來。
困倦無比地撐著腦袋趴在書案上,林立兩隻眼睛的眼皮打架打得厲害,拚死想往一塊兒湊,整個腦袋也是失了魂似的左搖右晃,就是定不住。
這些書籍的年份各不一致,但沒有一本是現代編訂的,都很有些年頭了,上麵的內容自然也是古意盎然,佶屈聱牙。
林大少自認算是天才,靠著小學四年級的文化水準,基本能把生活中能用到的漢字認完,能寫能讀,但桌子上這一大堆書,漫卷充斥著文言文以及生僻字通假字,屬實為難了他這個幼兒園畢業才十幾年的孩子。
手機軟件上的古文注解功能,並不能幫助他提高多少閱讀速度,每翻一頁,都要耗費將近兩個小時,困意因此席卷得越來越凶。
林大少開始懷念在雁南城度過的六天清淡日子,比起內容晦澀的古書,八卦雜誌簡直太他嗎好看了!
吱吖~
書館的中門從外麵推開,一道穿著現代時裝的倩影翩躚走入。
“你怎麽來了?”
林立眼裏有了些精神,與人聊天顯然比看書不容易讓人犯困,抬頭看著對麵清麗的人兒。
他當然不會自戀到認為青雲見心是奔著自己來的,倆人雖說關係已經熟絡了許多,但後者本性較之常人就淡然太多,那點交情,隻能說比清水略濃,達不到形影相吊的層次。
“天師府藏書頗豐,遠勝家族裏的典籍屋,我每天都會來這裏花一個時辰看書。”青雲見心清清淡淡地答道,麵頰上適時出現了禮貌的笑容。
“哦,這樣,挺好的。”
林立沒滋沒味回了一句,埋下頭準備繼續攻克眼前不亞於突破化神後期的難關。
讀書是個好習慣,所有人都這麽說,但真正能做到的人不多,尤其對於一個連本門核心功法,都咬著牙才勉強讀完的人,更是需要莫大的勇氣和決心。
青雲見心飄然經過林立所坐的桌案旁,好奇這樣的人會讀什麽樣的書,便將目光落在他埋頭苦讀的那頁文字上,發現了略有趣的事情,停下腳步問道:“你也有讀序的習慣嗎?”
所謂的序言,就是放在正文前麵的前言,有時出自作者本人筆下,有時是作者以外的人給的讚美褒獎、客觀評價之類。總的說來,大抵都是講些與本書有關、但與書中實際內容沒有必然關聯的話,所以很多人看書,做事細致的還會看看目錄,但通常都會直接略過前言。
青雲見心某種程度上屬於此中異類,她是真心喜歡閱讀的那種人,尊重每一部捧在自己手中的書籍,所以每每都要從序言,了解這本書正文以外的相關信息,像是成書經曆或筆者本人的心路曆程,諸如此類。
當她發現林立也在很認真地讀著序言的時候,內心油然生出奇妙感觸——並非人生難得遇知交,而是覺得有些奇怪。
不帶任何主觀善惡意色彩的說,她眼裏的林立是個好動且易動的人,無論心靈還是軀體,這樣的人未必靜不下心來,但絕對不適合讀書。
既然不適合讀書,為什麽還會在意多數人都吝惜一顧的序言呢?
林立用驚訝種帶點絕望的高昂聲調,回應了她的困惑:“什麽!這特麽的是序?”
豁然開朗的光亮在青雲見心心底暈染開來,盡管畫麵略有些滑稽,不過這畢竟才是正常的劇情走向,她撫著頭巾釋然一笑,說道:“是的,你在讀這本書的序章。”
“我靠!”
林立滿是苦悶地砸了下桌子,他之前還納悶兒呢,翻了兩頁全是些沒營養的口水話,不過他以為那是古代人慣常文縐縐的拖遝冗長,又怕繁瑣中遺漏重要的文字,便隻得老老實實用手機一路跟著釋義通讀下來。
那種感覺,可比便秘的人用盡全力折騰半晌,卻隻憋出一個屁來難受多了。
林立咬牙閉眼半晌,才把內心的躁動壓抑下去,然後看著堆滿桌子的破書,深知,如果一時發泄將桌子掀翻拂袖而去,爽歸爽,但其實一無所獲,還讓剛才兩個小時的苦苦煎熬得來的成果付諸東流。
雖然剛才兩個小時的苦苦煎熬,並沒有得來什麽鳥卵成果,隻是徒勞。
他抬頭望向氣質出塵的青雲家小仙女,問道:“你讀懂這些書很輕鬆?”
青雲見心明白這是對方有求於自己的征兆,淡雅答道:“自小曆朝曆代的書都看過一部分,不能很輕鬆,但理解起來不費力就是了。”
“大神求帶!”
林立根本不知道什麽叫羞恥,於是很無恥地拜倒在小仙女的牛仔九分褲下。
青雲見心倒不拒絕,看什麽書都是看,幫著文盲普及古文知識也是看,清淺笑道:“看來做賊也不全是好處。”
她自然沒有揶揄之意,但林立還是微微感到了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