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八章 脫胎
神完氣足方能不思寢食,林立這七八天來,神識一直繃緊承受著高強度使用,氣海本就虛弱,便落了個嗜睡的毛病。
再一覺睡醒,天已經暗透了,熠熠星辰鋪滿天空。
“現在是今天還是第二天?”
他問白紫芫,語意很詭異,但公主殿下還是聽懂了,條理明顯更清晰地答道:“你隻睡了三個時辰。”
林立慶幸點頭,那就還好,不然怕是又要打電話,勞煩那位地位尊貴的師侄跑一趟武威院了。翻身起來,拖著仿佛幾百斤的腿腳走到曠野各處,檢查完丹朱留下的陣法無誤,林立挑好地點盤膝坐下,該是正式著手掠奪此地是軒轅大帝氣息了。
沒有別的事情,就如平常修煉時吸納這一方的靈氣即可,隻是涿鹿之野這片平地上,沒有天地靈氣,隻有浩然正氣與狂烈魔氣。
丹朱布下的十六座陣法威力便顯現出來了,效用類似於淨水器,將原野上的氣息層層過濾再過濾,湧入林立體內的,就是純淨的軒轅始祖氣流。
這個過程注定枯燥且漫長,打坐吐息,從來都不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先以黃帝外經將氣息納入丹田,再運行周天功,將丹田內的始祖氣流走遍全身,每一寸肌膚血肉骨骼都雨露均沾,待到肉身吃飽喝足,再以氣息衝刷靈台識海,最後才是匯入丹田。這是最大限度吸納黃帝氣息唯一可行的辦法。
林立也正是如此做的,盤膝立於枯黃草地上,雙手結覆海印,整個人生機逐漸凋敝,慢慢的,便徹底化作了一尊肉身雕像。
白紫芫見狀終於可以稍微放鬆些警惕了,雖然看上去,林立的模樣與這幾日昏睡時並無兩樣,但點點可見紅潤的臉龐,意味著光頭青年正漸入佳境。
她於是也沒閑著,走到某處特定的位置,白裙飄飄間化回小狐狸的本體,開始吸收這片區域的氣息,但與林立不同,她吸納的是大魔神蚩尤留下的氣息。
世界上最初並沒有人與妖,隻有神與魔,到了洪荒時代,兩者各分化出了幾支後裔,整個地球也才漸漸變得熱鬧起來,花鳥魚蟲相綴百種紛繁。以蚩尤為首的七十二魔神,追根溯源其實與妖族為近親,皆是太古魔種。
身為至高無上的九尾天狐血脈,白紫芫可以吸收一些魔氣,對自己也有益處,不過不能過量,否則以她的年紀,尚未純熟的血脈極易被魔神氣息同化。
十六座小陣法彼此呼應,首尾相連隱隱合成一座大陣,大陣兩端,一邊是白狐一邊是光頭,分別吸入著魔氣與正氣,使得兩者同時都在削減變少,維持著最初的平衡。
第一天,白紫芫吸納魔氣的速度遠遠比林立快,於是身下這片平坦大地,竟一夜間出現了草木由枯轉榮的奇景,源頭是占據上風旺盛的軒轅帝氣息,它帶來的是勃勃生機。
第二天,白紫芫吸納的速度降緩,林立迎頭趕上,正氣與魔氣的差距逐漸拉小,滿地草木恍如回春的勢頭驟然停止,透綠的草尖並未向下蔓延活力。
第三天,林立超過了白紫芫,原野上叢叢草木重新變回幹枯脆弱,濃濃秋意。
這天夜裏,林立停止對始祖氣流的大快朵頤,散了手印睜開眼睛,此時雙眸內已是神光煥發,一點不打瞌睡了,身軀更是宛若新生,即使氣海依舊空空蕩蕩,卻也再沒有那種死氣沉沉的萎靡狀況。
收獲自然是可喜的,那樣的喜悅,縱使在域外時林立也沒感受過幾次,始祖氣息太罕見了。不過他嘴角卻噙著苦笑,拿出手機給龍虎山打了個電話,逾期未歸,又爽天師師侄的約了。
電話結束手機關機,林立闔眸,神識冥冥中感覺到一股特殊的生命氣息,正在這片曠然草地上衍生。
大概便是丹朱口中那種魔氣催生出的邪祟了。
不過顯然還未成形,從生命強度來看,那道特殊的存在,眼下還隻相當於動物的胚胎時期,隻能感應而無從尋找,自然也就無法提前扼殺。
林立於是再次吸納起始祖氣流,該來的總會來,不如順水推舟。他知道,隻要自己不再動軒轅大帝的氣息,那道奇特生命的孕育過程便會極其漫長,至少也要百餘年才能出世,自己或許不必直麵那個麻煩。而他若繼續吸納,便等同於幫那邪祟催熟,多則三天少則半日,邪祟便會降臨這片曠野,到時候,他和白紫芫勢必要與之對上。
那是個未知強弱的威脅。
但林立始終不憚於冒這個險,他有倚仗,上古乃至太古時期的聖器九天簪是其一,其二是邪祟的誕生,與他吸納軒轅帝始祖氣流的速度息息相關,等那邪祟徹底成形,他氣海能已經匯聚了足夠多的始祖氣流,不再是眼下這般任人宰割的疲軟狀態。
……
……
人有先天一氣,或藏於識海,或隱於丹田,或流於脊髓大龍,沒人說得清此物究竟為何物,但數千年的修真先賢們,早已用親身實踐證明了此物確實存在,並非完全虛幻的概念。先天一氣決定了許多東西,比如人的聰慧程度、體質強弱,修真靈根等,先天一氣的壯大,意味著人由軀殼到元神的質變。
軒轅帝始祖氣流之於林立最重大的意義,便在於此。
無須刻意挑撥分離,先天一氣入體,會自動尋覓歸處,先是絲絛般潛入腰部滋養腎精,其後上湧入靈台方寸,再之後四肢百骸,最終溪流入海般匯進脊柱。
林立越發感覺到神清氣爽,與洗髓伐骨相似,但又比洗髓伐骨令人舒服太多,他已經忍不出發出好幾聲舒爽的呻吟,聽得遠處的九尾公主殿下俏臉暗紅。
他有預感,倘若先天一氣取之不盡,人的體質甚至都會因此得到升華,可惜那並不現實。別看涿鹿存留的始祖氣流,連他寬廣如海的丹田都能撐爆好幾百個,但其中蘊含的先天一氣,其實加起來也不過才達到十來個新生嬰兒的量。
卻也是十分珍貴了,畢竟,能吸納的先天一氣不比得到整座上古宗門的傳承便宜。
林立不是得了便宜還賣乖的人,他很珍惜難得走運的際遇,盤坐修煉時,一直懷著感激與敬畏的心思。
剝離了諸多,始祖氣流垂流丹田的,便全是純淨的靈氣了,煉化為真元,林立的氣海久旱逢甘霖。
兩日後,丹田恢複充盈狀態,真元在氣海之內風平浪靜,廣闊到一望無垠。
林立終於睜開眸子,眼中精光竟凝為實質,眼前空氣一道激閃流光掠過,擊到千米外一棵不粗不細的白楊,樹幹迎風斷裂。
“你這段時間進境太快。”
白紫芫早在昨天正午時就達到吸納的極致,走出湧著魔氣的另一端陣眼,在附近等林立蘇醒,見他睜眼便蓮步靠近,依舊是淡漠如清歌的氣質,完美收斂了曾經趁光頭昏厥表露出的小女兒家家模樣。
她的話語,既是替林立欣喜,又是為其擔憂。
修士的世界,境界提升迅速自然是好事,實力不是一切,但能代表大多數事物,拳頭越硬腰板越直心裏越有底,自然值得欣喜。擔憂之處則在於太快了,很多時候欲速則不達。
林立搓了搓臉,將大補過後血氣上頭的潮紅和燥熱搓散,說道:“我也知道太快了,張雲馬的本命靈符還算勉強消化幹淨了,這才幾天,又吞了這麽根千年老山參,我都有點想流鼻血了。倒黴了二十年老天爺莫不是要把虧欠我的一次性補上?”
白紫芫不知是真高冷還是刻意裝高冷,說道:“我沒心情跟你開玩笑,那你想怎麽辦?放任自流?”
林立歎了口氣道:“那倒不至於,等回了天師府,我有麵壁三年的刑罰,有的是時間來把這份補品完全享用。鳥不拉屎的山洞裏,總不能還有無法拒絕的誘惑大造化,所以這三年我壓製著不渡劫便是。”
白紫芫沉吟著:“三年,也不夠你凝實境界的。”
林立笑道:“三年時間給別人是不夠,給我,綽綽有餘了。”
再虛浮的境界,以覆海印內裏自鍛三載光陰,也得被夯實比幾十台壓路機碾過還結實了。
原野間似乎突然下雨了,由遠及近響起淅淅瀝瀝的動靜,但天上並沒有落雨,一滴也沒有,碧空白雲萬裏晴朗。
“簪子拿出來,保護好自己。”
林立目光從清冷佳人那裏挪開,轉向草葉瘋動的北方。
他鯨吞軒轅帝的始祖氣心滿意足丹田滿滿,蚩尤的魔神氣息當中,邪祟也終於孕育脫胎。隻看見草浪一片賞心悅目的起伏,仿似有陣風迎麵刮來,看樣子,這邪祟秉承了神魔暴戾嗜血的本性,剛獲得生命,便懂得殺戮。換言之,它有殺戮的渴望。
因為林立從草浪之上的氣息裏,感受到了強烈的愉悅和興奮。
“垃圾。”
林立伸手握住橫置於大腿旁的刀,雙眼虛眯,於那邪祟同等的戰意盎然。
人到了新的高度,便不自覺地想了解現在的高度有多高,這個時候,自然需要一塊試金石,那邪祟,便是林立的試金石,也是磨刀石。
法器天九鑄造斷火後,還沒有開鋒,用這魔物的血祭刀,似乎還不錯。
被他稱作垃圾的邪祟之物,實力絕對不垃圾,單是彌漫在原野上的嗜血意味,便有近似化神中期的感覺,其本身所攜帶的戰力,應當無限接近渡劫期。
但在林立眼裏,它還是個垃圾,空有暴戾本能卻顯然尚未衍化靈智,牙再尖爪子再利也隻能作牲畜。
他真正在意的是另一頭暗中蟄伏的、實力更為強大的暗種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