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他走向深淵 第一百五十九章 異變
辭別了地精族的老者，辰鳴本想對塔瑞道聲謝再回盆地，可他找了一圈，卻沒有見到塔瑞的身影，隻能放棄，直接離開了地精村落。
走到半路，辰鳴突然停下腳步，瞥了眼路旁邊的草叢中抹一抹金暉，無奈道，“出來吧，雪蕾小姐。”
金暉微微抖動，一個極為嬌小的少女紅著小臉走了出來，怯生生地看著他。
辰鳴歎了口氣，問道，“你怎麽跟來了？”
“爺爺……”
少女明顯對外界的語言還不熟練，結巴道，“爺爺讓我……跟著你……”
“那位長老麽？”
辰鳴恍然，微笑道，“你真的不用這麽害怕，我不會傷害你的。”
或許是感覺到辰鳴的誠懇，雪蕾用力地點了點頭，隻是依舊不敢看他。
“既然這樣，那我們走吧。”
無奈地搖了搖頭，辰鳴轉身向前走去，隻是腳步放緩了許多。
一高一矮兩道身影來到了盆地邊緣，看著那高高的懸崖，辰鳴問道，需“要我幫你下去嗎？”
“不……不用！”
雪蕾搖了搖頭，順著懸崖的一角緩緩向下爬去，辰鳴有些無語，卻也沒說什麽，縱身一躍，在崖壁上跳了幾下就穩穩地落在盆地中，而那少女，則還是苦惱著吊在那裏，不敢上，也不敢下。
看著少女的動作，辰鳴有些啼笑皆非，“這就是不用我幫？”
心驚肉跳地等了足足半個小時，少女終於是落在了地麵上，發軟的雙腿顫抖地站在那裏，小臉煞白。
“額……”
辰鳴有些尷尬，雖然不幫她是她自己提的，但真的不幫她，卻是自己有些不厚道了。
喘息了許久，雪蕾才直起身子，驚奇地打量著盆地，很顯然，這是她第一次來到這裏。
“我們走吧，帶你見見我的同伴。”
辰鳴微微一笑，帶著雪蕾走到湖泊邊緣，對著那廣袤的湖泊喊道，“德萊克斯，我回來了。”
湖水一陣激烈的聳動，鑽出了一顆猶如水怪的龍頭，那猙獰模樣，頓時把雪蕾嚇了一跳，慌忙躲在了辰鳴背後。
“能不要每次都這麽一驚一乍麽？”
辰鳴無奈地撇了撇嘴，然後對少女說道，“這就是我的那位同伴，他叫德萊克斯，你放心，我們不會傷害你的。”
“嗯……”
少女點了點頭，隻是那抓著辰鳴衣角的小手卻仍在微微顫抖。
無論什麽地方，深夜總是這麽靜謐，四周隻有那淡淡的獸吼聲，交織著篝火劈裏啪啦的聲音，像極了交響樂。
生活在深淵千年之久，雪蕾對這裏的生命極為了解，當然，什麽能吃什麽不能吃也是一清二楚，也因此，辰鳴倒是享受了一次全肉盛宴。
小小的身體，飯量也非常小，吃了一小塊烤肉，雪蕾就不再進食，而是躺在了魔龍的背上，看著千篇一律的漆黑。
經過了短時間的交流，少女的膽子也變大了不少，對這隻身體龐大卻性情溫和的巨大魔龍不再那麽害怕。
“喂，辰鳴，給我說說外麵的世界吧？”
躺在龍背上，雪蕾微笑的問道，“聽爺爺說，外麵的世界很精彩。”
“確實很精彩。”
辰鳴一邊啃著烤肉，一邊囫圇道，“外麵的天空，不像這邊，反而像這片盆地，隻是那些星辰，比起花草更加絢爛，外麵有魔法，像燦爛的煙火，是刹那的綻放，也是短暫的永恒。”
“說得這樣模棱兩可，精彩程度還不及我爺爺的一半呢。”
雪蕾偏過頭，看著少年，眼眸閃爍道，“如果，我是說如果，你們能夠走出這個世界，請一定要帶上我。”
“帶上你？為什麽？”
辰鳴不解道，“這裏生活安逸，沒有紛爭，待在這裏很安全，為什麽要離開？”
雪蕾反問，“那你們為什麽要離開？”
“我們？”
辰鳴一愣，道，“我們在外麵生活慣了，習慣了魔法，習慣了戰爭，也習慣了，而且我們的家人，朋友都在外麵，這些牽絆不容許我們留在這裏。”
“我想看看星空，想看看魔法。”
雪蕾笑道，“想看看外麵的精彩，漫長的生命與安逸的生活，無法帶給我想要的東西，我想離開這裏，即便很危險，可至少不會這麽乏味。”
“有時候，乏味沒什麽不好。”
吃飽喝足後，辰鳴跳到龍背上，躺在了雪蕾的旁邊，“純淨的地精，是無法在外麵長時間的生存的，想要生存，就必須要有，很可惜，我在你身上，看不出任何。”
雪蕾展顏一笑，道，“想要出去，就是我的第一個，我已經跟爺爺說好了，這次前往彼方，我也一起。”
“不行！”
辰鳴斷然拒絕，“這太危險了，你們幫助了我，我絕不能讓你們再步入險境。”
“想得到，先付出。”
雪蕾說道，“雖然付出未必能夠得到，但不付出，就永遠得不到，我想出去，就已經做好了付出一切的準備，即便這一切，是我的生命。”
“……”
被雪蕾的期待所折服，辰鳴沉默了片刻，道，“希望你不要為今天的決定感到後悔。”
“我不會後悔的！”
雪蕾笑的十分燦爛，她坐起身來，說道，“即便後悔，也是以後的事情了！”
“天真的丫頭……”
望著這個明明大上自己百倍的地精，辰鳴苦笑喃喃，“無盡的悔恨會誕生無窮的，最終汙染你的靈魂，等你再想回到這裏，你會發現，這裏已經沒有你的容身之所了。”
……
在接下來的幾天裏，雪蕾帶著辰鳴與巨龍逛遍了這片不知是人造還是自然而成的龐大世界，雖然這裏的空間相對於廣袤無垠的地獄，是小了許多，但其中的生命，卻不比外界來的少上絲毫。
無數辰鳴與德萊克斯從未見過的生命不斷的浮現在他們麵前，巨大的獨腳象，四翼的飛魚，乃至在陸地上行走的扇貝……
但當他們來到老者所說的那個盡頭時，卻被一股濃濃的不詳所渲染。
“那裏，就是你們所說的彼方？”
站在草原的邊緣，辰鳴眉頭緊鎖，字裏行間中都透著一絲絲的慎重，直到現在，他才明白，地精族的老者為什麽要阻止自己前往。
“這種感覺，比地獄中最邪惡的存在更加邪惡十倍都不止啊……”
望著那由黑霧籠罩的世界，辰鳴心中突生懼意，即便麵對著絕望之王安迷修都不曾害怕的他，在這一刻，有了一絲退去的衝動。
“我們都被地精世界祥和的假象欺騙，錯以為深淵不過如此……”
德萊克斯舔了舔幹涸的嘴角，沙啞說道，“天知道我們有多幸運，不是落在了那個世界……”
深知他們在懼怕什麽的雪蕾卻說道，“其實彼方世界從一開始，並不是這樣的。”
“不是這樣的？”
辰鳴微微愣神，道，“那原本是怎樣的？”
“具體的我也不知道。”
雪蕾說道，“但爺爺曾經說過，很久以前的彼方是和我們這片土地一樣的生命之地，隻是後來發生了一些異變，把生活在那裏的生命全部轉變成了邪惡的存在，並且還把他們囚禁在那裏，根本無法進入這個世界。”
“囚禁？”
德萊克斯問道，“是誰囚禁了他們？”
“不知道，爺爺沒說。”
雪蕾搖頭道，“我隻知道那裏的綠鬼，原本是那個世界的智慧生命，轉變成綠鬼之後，每次的出現，都會攜帶著黑霧，把自己藏起來。”
“黑霧？”
辰鳴眼眸閃過驚訝，雪蕾所描述的綠鬼，他似乎在哪裏見過，在最初離開莫比烏斯環的時候。
“如果那裏的綠鬼無法進入這個世界，那麽被我們吃掉的綠鬼……”
想到了某個極為可能發生的事情，辰鳴的臉色極為難看，“原來無限並未停止運行，他們的零從一開始，就朝著錯誤的方向轉變！”
“你在說什麽？”
聽不懂辰鳴所說的話，德萊克斯與雪蕾同時看向他，“什麽無限？什麽轉變？”
“不，沒什麽。”
辰鳴搖了搖頭，轉身道，“今天就到這裏吧，我們先回去，盡管前路危險，但總歸是要去的。”
“嗯。”
一人一龍點了點頭，與辰鳴一起，回到了地精的村落。
送走德萊克斯，辰鳴又再次來到了雪蕾的家中，見到了老者。
“長老，能否告訴我，彼方的世界，究竟是怎樣形成的？”
跪坐在老者麵前，辰鳴低沉地問道，“創造你們的人，是否留下過出去的方法？”
“一切的事情，等你們去了那裏就會知道。”
老者眼中莫名，自嘲道，“至於出去的方法，如果創造者有為我們留下，我早就離開了。”
“既然沒有留下，那您為什麽還要讓雪蕾跟著我們去冒險？”
辰鳴皺著眉頭，問道，“還是說您本就打著讓她送死的主意？”
“聰明的外來少年，既然你已經猜到了答案，為什麽還要來問我？”
老者嗤笑一聲，隨後無奈地搖了搖頭，道，“算了算了，我就為你確定你的猜想吧，你說的沒錯，我的確是想讓雪蕾死亡，在她轉變成綠鬼之前。”
“您果然知道！”
辰鳴瞳孔緊縮，盡管心中早有答案，但由老者親口說出，依舊令他感到震驚，“在剛剛來到這個世界時，我遇到了第一隻綠鬼，應該是從地精的村莊裏走出來的吧？”
“你已經和他打過照麵了麽？”
老者驚訝一聲，隨即歎息道，“那的確是從這裏出去的，而且是第一個轉變的綠鬼……”
他站起身來，緩緩說道，“偉大的創造者們在這裏創造了無數個像我們這樣的世界，在世界的開始，他們親手捏造了雛形，並且賦予了無限的可能性，但即便是他們，也無法讓這種無限停止下來，從鼎盛時期開始，世界將會走向衰退，無數的生命開始發生異變，邪惡，黑暗，恐怖，最後帶來終焉，而唯一能夠製止這種的，唯有毀滅，可善良的他們，卻始終不願意親手毀掉自己的作品，於是，一個個世界開始了衰敗，他們將這些衰敗的世界隔離起來，以防止延續到其他完好的世界，而深淵，就是這些世界拚湊起來的絕望地帶。”
“年輕的異鄉人，你是幸運的。”
老者看向辰鳴，微笑道，“因為你降臨的，是未衰敗的世界，或者說，是即將進入衰敗期的世界。”
“難道真的沒辦法阻止這種事情的發生嗎？”
辰鳴苦澀地道，“為什麽他們明知道世界會以這樣的方式終結，卻還要固執己見地創造？”
“從我出生開始，就一直在尋找這些答案。”
老者臉色平淡，道，“可悲的是，我無法阻止他們的轉變，也無法揣測創造者的想法。”
辰鳴再次問道，“按照您的說法，衰敗期是尋尋漸進的，又為何這麽急切的想要殺死雪蕾？”
“因為第一個轉變的，正是雪蕾的父親，我的孩子。”
老者佝僂著身體，道，“一千年前，他變成了這種吃人的怪物，雖然心中不舍，但我依舊將他放逐，而轉變一旦開始，將無法停止，從最親的人開始，我們都會變成怪物，隻是時間，卻並不確定。”
“看似自由安逸，可實際上卻早已注定要悲劇收場。”
辰鳴起身，目光憐憫地看著老者，“你們是創造者的玩具，被囚禁在這個世界中等待著終焉，可惜的是，我並沒有辦法拯救你們。”
“善良的外來者。”
老者笑道，“如果最終，你們無法離開，請務必殺死雪蕾，如果幸運的找到了離開的方法，我懇求你，帶著那孩子離開深淵，不要再回到這裏。”
“尊敬的長老，不論是深淵，還是地獄，你們的祈求，絕望都能聽到。”
辰鳴緩緩彎下腰，輕聲說道，“您的訴求，我接下了。”
……
離開了地精的村落，辰鳴回到了盆地，卻看見矮小的雪蕾，正騎在巨龍身上，遨遊在湖麵，微微一笑，走了過去。
“辰鳴！”
看見少年回歸，雪蕾興奮地揮手，與德萊克斯一起遊到岸邊，跳下魔龍的背，少女好奇地問道，“爺爺告訴你想要的答案了嗎？”
辰鳴眼眸暗淡了一瞬，伸手拍了拍小丫頭的腦袋，笑道，“他是一位值得敬佩的長老。”
“那當然了！”
挺了挺不算很大的小胸脯，雪蕾得意地說道，“我最喜歡的就是爺爺了，爸爸離開之後，是爺爺陪著我長大的！”
“你爺爺有告訴你，你父親的去向嗎？”
問出這句話後，辰鳴就有些後悔，張了張口，想要轉移話題，卻被少女的聲音打斷，“爺爺說，爸爸已經離開了這裏，去了外麵的世界！”
“睿智的長老。”
心中暗歎一聲，辰鳴微笑道，“等我們出去，總有一天你會見到你的父親。”
“嗯，我一直相信著！”
……
辰鳴回來之後，他們就開始大肆捕獵，因為沒有人知道，在那個未知的彼方世界究竟會發生什麽事情，他們需要做好一切充足的準備。
一直忙碌到深夜，他們才緩緩停下休息。
待雪蕾與德萊克斯熟睡，無法入眠的辰鳴離開了湖邊，來到了瀑布。
“越是這種時候，我就越希望黑兔能夠回來啊……”
望著那銀白的浪花，辰鳴眼眸低垂，一直以來，有著黑兔的陪伴，他甚至不需要去考慮接下來的路該怎麽走，可如今的路，卻隻剩下他自己摸索，而且隻要一步出錯，那麽他們也將陷入萬劫不複的地步。
呆呆的站了一會兒，辰鳴久違地取出了《黃昏的魔導書》，那泛黃的書頁，卻讓他有了一絲安寧之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在書頁上，他總能嗅到一股熟悉的清香，那隻屬於一個人的獨特的香氣。
清晨時分，準備已經就緒的兩人騎上了紫黑色的巨龍飛躍盆地。
在經過地精的村落時，辰鳴問道，“不下去和村民還有你爺爺道個別嗎？”
“道別的話，昨天已經說過了。”
雪蕾微笑地說著，隻是眼中的不舍，卻依舊彌漫，“我們地精的道別方式，和你們有些不同，在離開的前一天，我們就會開始道別，因為我們認為，在離開時道別，總會攜帶著悲傷遠行，也總會給親人留下悲傷，所以我們離開時從不會道別。”
“這倒是個好想法。”
辰鳴微笑道，“正因為知道以後可能再也無法見到彼此，才不能在離開之前表露悲傷與不舍，地精的智慧，是地獄中的生命永遠無法超越的。”
“嗬嗬。”
明知道是謬讚，卻依舊讓少女開心不已，孤身一人踏上陌生旅程的她，原本還有著一絲傷感與彷徨，在這一刻，卻已經消於彌爾。
而在他們說話之際，彼方的黑暗，也漸漸地出現在了眼前，巨大的魔龍從天而降，停在了他們昨夜停留的那個地方。
“接下來的路，我們還是徒步前行，德萊克斯的目標太大，飛在天上容易暴露。”
抱著雪蕾跳下龍背，辰鳴眼眸閃爍著一絲莫名的光芒。
“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