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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不死不休

  寧鎮是個遠離帝都掖城的小鎮,位於穎闌國與晉安國交界處,因著戍邊軍與複國軍長期在邊陲交戰,早於兩年前就已經無人居住,成了徹徹底底的死城。


  一大清早,得得的馬蹄聲就把寧鎮寂靜打碎,各騎一馬的兩個年輕男女無聲行進,走到一處空屋時駐足下馬,沉默著走進屋中。


  屋子特地收拾過,沒什麽灰塵但有些破舊,一間連一間的院落還能看出曾經是大戶人家所居。


  咚,破布卷起的一包東西被丟到地上。


  “你先休息一會兒,惟音。”夏博淵嗓音沙啞,目光卻溫柔如水,“我去給你做些飯菜,很快就好。”


  夏惟音沒有回答,踢了踢破布卷,裏麵露出幾樣鐵製零件,還有一個木盒。


  夏博淵倒吸口氣:“輕點兒,那可是火藥。好了好了,你快去休息,昨晚我們卸掉了複國軍所有重型弩的關鍵部件,他們這一戰肯定贏不了,你還擔心什麽?聽大哥的話,去休息。”


  “隻不過毀掉三架重型弩而已,在複國軍大本營肯定還有不少。而且昨晚那隻是複國軍一支比較小的隊伍……大哥你不是也說了麽,應該還有攜帶大量輜重的大部隊在附近,在他們出動之前,必須盡快解決掉他們的武器。”


  說這話時,夏惟音麵色平靜,甚至可以說是麻木,表情沒有一絲波瀾。


  夏博淵聽著她說話,看著她許久不曾展露笑顏的臉頰,心口一陣微痛:“惟音,其實你不用這樣做……”


  “這是我僅剩下能做的事情了。”夏惟音淡淡打斷,“爹爹的死不能就這樣過去,我會讓罪魁禍首付出代價,讓他也嚐嚐心碎絕望是個什麽滋味。接下來我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如果大哥不想和我一起去,那就回掖城去吧。我聽說了,蕭君眠還留著你的封號和職位,他一直在等你回去。”


  “不是等我,是等我們回去。”夏博淵刻意強調,一把拉過夏惟音凝重道,“惟音,我不是說過嗎?我是你大哥,不管你要做什麽我都會陪著你,哪怕是我不認可的事情。我就隻有你這一個親人了,功名利祿和你相比,連鴻毛都不如。”


  夏惟音淡漠依舊:“那就不要再勸我,除了報仇之外,我活著已經沒有其他意義。”


  自從那天打昏獄卒潛入天牢虐殺肅親王和皇後,又一把火燒了安平侯府以及鎖在柴房裏的蘇雪喬後,夏博淵感覺,夏惟音就像變了一個人。


  不會笑,不會說些暖心的話,也不會再流露半點感情。


  離開掖城後她直奔寧鎮而來,起初並沒有告訴夏博淵原因,直到四天後她在深夜裏突然敲門叫醒夏博淵,渾身是血站在他麵前……她一個人燒了複國軍某支隊伍的大營,毀掉了所有兵器。


  那是夏惟音對複國軍的第一次報複。


  或者該說,是針對楚陽關的複仇。


  夏博淵看著夏惟音越來越沉默的背影,幽幽一口歎息不知道該給誰聽,伸手揉了揉夏惟音頭頂,啞道:“那位墨公子呢?你決定忘記他了?”


  “他是穎闌國僅存的天家血脈,是複國軍的精神支柱,而且他不可能違背楚陽關,更不會放棄複國大業。也許就像賀蘭大人說的那樣,我們注定不能在一起,強行逆轉天意,得來的隻有報應。”


  夏惟音抬頭,靜靜看著夏博淵惋惜神情,眉梢眼角,平靜如水。


  “我和他已經結束了,而我,再不會愛上其他人。”


  夏博淵沒有說服夏惟音的能力,盡管他知道自己的妹妹胸口藏著一團熾烈感情,絕不可能輕易忘記讓她思念的那個男人,卻也知道,父親的死對夏惟音而言是毀滅性的打擊,足以讓她從頭到腳旦夕改變。


  他能做的,也隻有縱容與保護,竭盡全力護佑唯一的親人周全。


  哪怕,那隻是一個與他沒有任何血緣關係的妹妹。


  複國軍的人馬並不多,每一支隊伍都無比珍貴,夏惟音知道邊陲上的複國軍隊伍接連遭受重創必定會引起楚陽關注意,而她等的就是這一時刻。


  奉良元年十一月末,在他們兄妹接連破壞掉複國軍六個小營盤,導致複國軍敗績連連時,楚陽關終於決定親自到寧鎮一帶走一趟。消息傳到夏惟音耳中後,她什麽都沒說,隻是一遍遍用劍油擦拭玉凰劍。


  “會很危險吧,惟音?”夏博淵擔心情緒達到極點,不安地在屋中踱步,“複國軍行動一向低調,楚陽關不會輕易透露行蹤,讓我們得到消息肯定是他布下的陷阱,你要是去了,豈不是正中圈套?”


  “那就要看誰的計謀更勝一籌了,我們去攪亂複國軍部隊,不也是為引他出來的圈套嗎?”


  夏博淵有些猶豫,又不知道該怎麽勸阻。


  直接害死安平侯的人是楚陽關,他對楚陽關也不是沒有恨意,但他最在乎的不是報仇,而是如何能讓夏惟音幸福。可惜的是,目前她心裏除了複仇之外別無其他。


  任何事情都無法擋住夏惟音的決心,半個月後,她最終在距離邊陲不到十裏的地方發現複國軍一處駐地,又通過幾天觀察,發現有酷似楚陽關的老者出入,看動作習慣,與楚陽關極其吻合。


  十二月正是大雪一場連一場的冰冷時節,夏惟音選了一個風大雪大的夜晚,騙過夏博淵後獨自潛到複國軍駐地附近。


  這支隊伍不大,隻有百餘人,看輜重裝備更像是運送補給糧草的,因此守衛並沒有正規軍隊那般嚴格。


  醜時左右,駐地一片寂靜,準備妥當的夏惟音潛入營中,一步步向中央的主主帳摸去。


  鵝毛般的雪花落在臉頰上傳來一陣陣涼意,卻不如此時夏惟音冰冷眼神,在突然掀開帳簾闖入的那一刹,決然神情冷至極點。


  主帳裏隻有一個人,在昏黃燈光下背對夏惟音盤膝而坐,似是在等著誰的到來。


  “果然是你。”夏惟音目光平淡,語氣索然無味,“我之前就在想,跑到這種地方駐紮數日不走,又時常在帳外徘徊,就好像故意讓我發現一樣的種種舉動,一點都不像楚陽關作風。談談吧,他讓你來的目的,楚逸。”


  酷似楚陽關的背影動了動,很快挺拔筆直起來,少了幾分仙風道骨,多了一些淡泊從容。


  楚逸轉過身,深深鞠了一躬。


  “安平侯的事,楚逸先代義父向夏姑娘道歉。”


  “你覺得一句道歉能有什麽用?”夏惟音唇間噙著淡淡嘲諷,“不過是一句道歉罷了,楚陽關都不肯親自說出口,我想關於這件事根本沒必要再交談。”


  楚逸稍稍低下頭:“我明白,也不打算按義父的交代說些無聊的話警告夏姑娘。前段時間夏姑娘的所作所為已經嚴重威脅到複國軍,拋開被損毀的兵器不說,單是人手上我們就有百餘人受傷不能再加入戰鬥,這讓義父十分惱怒,我希望夏姑娘能停止這種隻會牽連無辜人的複仇手段。”


  “不讓楚陽關肉疼的話,他又怎會在乎?我與複國軍本來無仇無怨,所作一切也不是針對你們的,要怪就怪楚陽關好了,是他逼我這麽做的。”


  “那夏姑娘知道這麽做的結果是什麽嗎?”


  夏惟音麵無表情:“還能有什麽?無非是楚陽關氣得跳腳又拿我無可奈何,否則也不會派你過來。”


  “的確是義父派我來的,不過我接受派遣的原因並非為了義父。”深吸口氣,楚逸揉了揉額角,沉聲道,“少主一直在邊陲附近帶兵與晉安國戍邊軍周旋,其他隊伍的失利會加重少主肩上負擔,狀況越來越危險。”


  許就沒聽到墨妄塵的消息,夏惟音一瞬有些恍惚,很快又恢複常色:“那又與我何幹?他是穎闌國最後的天子血脈,楚陽關不會放任他流離危險之中,要說處境的話,他應該是最安全的一個。”


  “夏姑娘高看義父的能力了。論倔強,少主不亞於夏姑娘,如果現在義父能夠管束住少主,我也不會出現在這裏。”


  夏惟音手指顫了一下,想要詢問墨妄塵狀況的衝動勉強忍住。


  一旦問了,知道他過得不好,好不容易才堅定下來的目標大概又要動搖。


  “墨妄塵過得如何跟我沒有半點關係,我來這裏隻想知道一件事……或是繼續給複國軍添亂,或是親自來見我,楚陽關要選擇哪一個?”


  絕情口氣容不得半點商量餘地,楚逸不禁皺了下眉:“夏姑娘可曾為少主考慮過?”


  “有沒有,你不是很清楚嗎?”冷笑一聲,夏惟音眸中流過一絲痛楚,“若不是為他,我也不會落得家破人亡地步,這就是我對楚陽關隱忍退讓的回報。”


  “那麽少主為夏姑娘付出了多少,夏姑娘能否數得清楚?”


  楚逸的質問讓夏惟音無言以對,沉默站立片刻,突然扯下胸口掛著的天目石吊墜丟到地上,轉身頭也不回離開。


  那是墨妄塵送給她的,意義何等重要,楚逸心知肚明……隻要與楚陽關的恩怨沒能解決,夏惟音和複國軍,包括墨妄塵在內的關係,隻會有一種結果。


  對抗到底,不死,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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