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陰差陽錯 誰是最後贏家(3)
\t贇兒站在離地牢略顯陰森的鐵門僅幾步之遙的地方,盯著守在門前一臉嚴肅如一尊尊石像般的侍衛,不由地緊緊捏住了手中公主交給自己的那塊令牌。
\t——事到如今,隻有往前這一個選擇了。
\t——況且,她此次來到這裏,也是想做一個了斷。
\t暗暗下定了決心,贇兒將拳頭鬆開又捏緊,邁步向前。
\t“站住!”守門的侍衛提著刀,攔住了贇兒,“你是幹什麽的?”
\t贇兒不動聲色,將手中的令牌舉到他眼前,冷冷地看著他,說道,“蓉蓉公主命我前來探望秦將軍。”
\t“公主吉祥。”見到這塊牌子,那侍衛立馬變了臉,看來這令牌威力不小,見它如見人。
\t“還不快把門打開?”
\t“是。”那侍衛又是拱手作揖,回身對看門的兩人說道,“你們倆快把門打開!”
\t“姑娘,您請。”那侍衛親自領路,贇兒走進了這陰森的地牢之中。
\t一踏入地牢,贇兒就感覺一陣滲入肌骨的寒氣迎麵而來,小心翼翼地邁下幾級高高的石階,絲絲寒風從牆的上部的縫隙裏吹進來,摩擦出“嗚嗚嗚——”的慘和聲,吹起滿牢的塵土,飄蕩在潮濕的半空中,彌漫了整個地牢,夾雜著酸臭糜爛腐朽的味道。
\t贇兒不自覺地借著昏暗的燭火打量著這惡劣無比的環境,心頭竟有些絲絲的心痛和憐惜,最近的自己是怎麽了,居然如此多愁善感悲天憫人起來——是為了他嗎?
\t不、不是的,她隻是在擔心她自己的大皇兄,秦子赫的死活管自己什麽事?她還是快些尋到大皇兄的身影才好呢,\t“姑娘,請隨我來。”
\t“噢……噢,好,好。”估計是自己環顧四周的古怪模樣惹來了獄卒的懷疑,贇兒收斂起自己的目光,沒關係,既然進來了,就不怕沒有機會。
\t很快,贇兒跟隨著那位獄卒,沿著一條幽深狹窄的道走進了地牢的深處,周圍的牢房裏稀稀拉拉有些囚犯,卻都沉默地坐著,沒有預料中的那樣哭天搶地叩頭鳴冤的,環顧了一下,贇兒心頭不覺感到一陣奇怪,秦子赫的罪縱然大,但他好歹也是堂堂的鎮國將軍,怎可能因為這被關押至如此深的牢中。
\t“到了,”那獄卒的一聲把她從自己的思緒中拉了回來,贇兒聽到一陣鐵鏈相互碰撞發出叮叮*的聲音,回過頭,那獄卒衝著打開的門裏頭做了個揖,“秦將軍,公主差人來看您了。”
\t裏頭沒有絲毫的回應,昏暗無比的牢房中,隻能隱隱感覺到有人在平穩地呼吸著,卻看不見任何身影,就連一個輪廓也無從琢磨。
\t“您請吧,小的在外頭候著,您好了叫小的一聲就行。”
\t贇兒衝他點了點頭,從袖子裏拿出一點碎銀子,遞到他手上,衝他使了個眼色,那獄卒立馬帶著笑退開了。
\t這裏的空氣很潮濕,整間牢房仿佛在水中浸泡過一樣,一用力都能被擠出水來,贇兒扶著一旁的木欄杆,邁步走了進去。
\t“你是蓉蓉公主的人?公主醒了?”秦子赫低沉的嗓音在這間不大不小的牢房裏回響起來,有些駭人。贇兒悄然無聲地走近他,才發現他背對著門站著,麵朝著高大十幾丈的高牆,怪不得沒有看到自己。又環視了一下,這牢房極其簡陋,同自己上次被關進的牢間相差無幾。
\t——秦子赫,你這是何苦呢?
\t贇兒看著這抹高大的背影,心頭略略有些抽痛,不自覺地皺起了眉頭。
\t“我問你話呢,怎麽不回答?”秦子赫等了半晌都沒聽到身後的回答,帶著薄怒地轉過身,看到贇兒那張臉的刹那驚愣得說不出話,“贇兒?!怎麽是你?”
\t贇兒衝他微微一笑,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她不知道應該如何回答。
\t“你……”秦子赫麵對著她的沉默也不知該如何繼續話題,愣了好久,才開口半是試探半是肯定地問道,“你醫好了蓉蓉?”
\t“恩。”
\t“那,是蓉蓉讓你來這裏的?”秦子赫走近她,贇兒才看到他身上一件灰白色的囚衣,上頭帶著些塵土,沒有血跡,他臉上有些胡茬子,頭發略顯淩亂,卻隻是添了不少的男子氣概,帥氣依舊,不減風度。
\t“是,也不是。”贇兒想了想,還是搖了搖頭。
\t“什麽叫‘是、也不是’,究竟是誰讓你來的?”秦子赫被她的回答搞得一頭霧水。
\t“是我,是我自己想來看你,看看你過得好不好,”贇兒走到他麵前,仰起頭看著他略顯憔悴的俊臉,十日不見,削瘦了好多,“你為什麽不跟皇上解釋呢?何苦受這份罪?”
\t“你為什麽要來看我?”秦子赫將她抱在自己的懷裏,感受著她的馨香和柔軟,很意外地發現贇兒竟絲毫沒有掙紮,就這乖順地讓他牢牢抱著,這份突來的親近,竟讓秦子赫覺得贇兒離自己好遠好遠。
\t“因為……”我想看看你過得好不好,想告訴你,我一定會救你出去的。
\t“說啊,為什麽來看我?贇兒,我想聽你說實話。”老天爺,你為什麽總是這樣開我玩笑,每次我對她感到絕望萬念俱焚的時候,總要這樣捉弄我一下,靠近我,給我希望,讓我覺得溫暖——然後,你是不是又要從我身邊逃走了呢?
\t“因為我不想你出事。”贇兒勉強地說了個理由,在這樣誠摯的眼神中,和如此滾燙的懷抱裏,她沒有辦法說謊,隻好淡淡地打了個擦邊球。
\t“我出事?為什麽你覺得我會出事?”秦子赫詫異地盯著近在咫尺的贇兒,內心那陣隱隱的不安讓他不自覺地抽緊了手臂,“恩?”
\t“我……”贇兒支吾起來,她也不知道為什麽,心頭總有一股預感,或許是太後那份反常讓她覺得有些不尋常吧,她總覺得事情不像表麵上看起來這麽簡單,似乎有什麽在背後*縱著一切,以達成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t“說!為什麽?你為什麽擔心?”秦子赫將她摟進懷裏,牢牢地抱住她,將下巴擱在她嬌小的頭顱上,贇兒聽到來自他胸腔裏雄厚的聲音,“贇兒,你擔心我嗎?你真的是在擔心我嗎?你真的恨我嗎?”
\t被他抱得這麽緊,贇兒覺得自己的骨骼都被他磨碎了,突然想起自己腹中的胎兒,不知哪來的一股力量,一下子推開了他,往後退開了幾步。
\t“怎麽,怎麽了贇兒?”秦子赫被她突如其來的反抗搞得莫名其妙,愣在那不知所措地看著她。那雙犀利無情的鷹眼中,此刻透著濃濃的深情和不解。
\t——秦子赫,你是這樣優秀的一個男人,這樣優秀這樣優秀,優秀得讓我不自覺地就為你動了心,盡管無數次地告訴自己要放棄要理智,還是不自覺地走近你,貪婪著你對我的好。
\t——你知道嗎?是你讓我背棄了同曲澤的誓言,是你讓我覺得被曲澤拋棄根本沒有那麽傷心,小琴說的對,我對於曲澤,根本沒有那麽專情,怕是在愛上你的那一刻起,我便無所謂他的去留了吧。
\t——然而你是將軍、我是殺手,你是戰功赫赫功勳*的一國之將、我是出身謙卑陰謀心機的敗軍之婢,你即將迎娶這褚國最得寵的公主,她那麽愛你那麽在乎你,為了你不顧一切,還有你的錦繡前程你的榮華富貴你的功名利祿……而我,淪落到現在,懷著一個最恨的男人的孩子,不知將要去往何處,宛如浮萍。
\t——然而,是的,總有太多的然而,阻擋在我們的之間,僅有真情根本不可能排除萬難,這萬難之後,還有千山萬水的距離。
\t——我隻能說,是我們情深緣淺。
\t“贇兒……你,你怎麽了?”見她好久都沒有反應,秦子赫收起懸在半空中的手臂走上前,輕輕地扶住她的雙肩,“你在想什麽?”
\t“不要碰我!”贇兒不知為何,突然覺得自己好髒,自己根本配不上他,被他輕輕地觸碰,便仿佛觸電般跳開。
\t“你……”秦子赫被她態度突然的一百八十度大轉變弄得一頭霧水,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眼神中的冰涼漸漸顯露,“你到底怎麽了?我做錯什麽了嗎?”
\t“不!不是你做錯了什麽!”贇兒突然衝他低吼起來,忍著抽搐般的心痛,紅了眼眶,“是我,是我錯了!”
\t“你在說什麽?”
\t“秦子赫,我今天來,就是為了告訴你,”贇兒努力克製住自己想衝進他懷中把委屈全部宣泄出來的衝動,嘶吼著違心的話,“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t“你到底在說什麽!”秦子赫狠狠地打斷了她的話。
\t“你讓我說完!我告訴你!秦子赫,不論你問我多少遍,我都是這個答案,我恨你,我好恨你!我從來沒有愛過你從來沒有對你動過心!你聽明白了嗎?”
\t秦子赫危險地眯起了眼,俊臉上蒙著噬人的薄冰,整個人籠罩在巨大的憤怒裏,但也就隻有上天知道,他此刻的心好似被鋒利的刀子一下一下,剜得麵無全非千瘡百孔,正汩汩地往外冒著血。
\t“怎麽樣?沒有話說了吧,我恨你秦子赫!你知道我為什麽要救蓉蓉公主嗎?因為隻有那樣我才能擺脫你,我告訴你吧,太後已經封我為三品醫官,留在太醫署,我和你將來再也沒有瓜葛了!”贇兒嘶吼著,她覺得自己的心好痛好痛,痛得讓她胸口一陣窒息。但還是咬著牙忍著淚將它們全數扔在了秦子赫的身上。
\t“你來這裏,就是為了告訴我這些?”秦子赫的拳頭緊緊捏起,額上爆出數條青筋。
\t“不,當然不是,當然不止這些,”贇兒決定讓他對自己徹底死心,“我還是來問你,你把夏萬言怎麽樣了?”
\t“你!”秦子赫的怒火一下子仿佛被澆上了滾燙的油,蹭一下竄了上來,他上前死死地捉住贇兒的手腕,瞪著她,卻怎麽也狠不下心去傷害她。
\t“怎麽?你當初答應過我不會要他的命,現在我來問你,說不出話來了?還是說你壓根就是個出爾反爾毫無信用的卑鄙小人?”贇兒的話語就似一根根塗了毒的銀針紮進了秦子赫的心髒,是她的錯覺嗎?為什麽她居然在那雙冷眸裏看見了半滴晶瑩。
\t“放心!他死不了!而且,你如果不怕死,還可以繼續去找他!”秦子赫狠狠地將她甩向一旁,贇兒連忙伸手扶住牆,才沒讓自己倒在地上,又聽到秦子赫的嗓音如鬼魅般響了起來,“看來,你的情夫不止一個啊?”
\t“你……”他這話說得難聽無比,可贇兒還是壓下了心頭的不堪,繼續輕蔑地回瞪他,“隨便你怎麽說,我不在乎。”
\t“你!”秦子赫被她那份毫不在乎的神情傷得好深啊,一時之間不知該拿她怎麽辦。
\t“好了,”贇兒拍了拍身上的塵土,若無其事地站直了身,走向獄門,衝他投去輕蔑的一瞥,“公主隻是讓我來看看你好不好,我想我可以回去複命了。”
\t又是一陣鐵鏈相互碰撞的聲音,但此刻聽起來仿若冤魂不甘的嘶吼,也昭示著贇兒此刻的心頭,她邁出了牢門,遠處的獄卒看到她,上前殷勤地招呼著,贇兒忍住最後回頭看他一眼的衝動,噙起一抹苦笑,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t“你這樣幾次三番地傷我,我一定,要你也嚐嚐這樣的滋味!戚贇兒——”秦子赫在牢中反複地深呼吸著,贇兒聽到他的嘶吼,卻不再回頭,她知道,此次就是兩人的永別。
\t邁出了地牢,她早已將大皇兄的事拋卻在了腦後,算了管不了那麽多了,此刻的自己精疲力竭,早已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了,大越的罪孽就由父皇親自去償還吧。
\t——秦子赫,再見了。我會保你無事,這是我最後能為你做的了。
\t贇兒站在地牢門前,回頭,深深地,深深地,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