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悄無聲 燭淚冷(3)
\t“皇上他……”贇兒手握著聖旨,看著站在自己麵前一臉微笑的秦子赫,狐疑地睜著水眸,“他怎麽會這麽快就答應?”
\t“我也不知道,不過,”秦子赫聳了聳肩,笑得甚是得意,眼角布滿了如願以償後的欣喜,“這很好不是嗎?省去了我們很多的麻煩。”
\t“不是,不是……”贇兒細細地想了想,這太詭異了,就算皇上知道秦子赫愛的不是蓉蓉,但那好歹也是他的親皇妹,怎麽可能這麽快就答應賜一門側室給妹夫?他就不怕蓉蓉和太後怪他嗎?還是說他有什麽非這麽做不可的理由……
\t突然腦海中一個念頭一閃而過,她快步上前,盯著秦子赫的雙眸,“你告訴皇上了?”
\t“什麽?”
\t“我的事,”贇兒猜不出其他的可能性,堅定地再次補充道,“我的血。”
\t“不,我沒有,”秦子赫搖了搖頭,把聖旨從她手中抽了出來,緩緩展開,讀著上頭的一字一句,眉頭有些擰了起來,“不過皇上,他好像什麽都知道了……”
\t“什麽?你說什麽?”這回輪到贇兒著急了起來,拽住他胸前的衣服,瞪大了雙眸,“皇上他怎麽可能……”
\t“等等夫人,將軍說了,夫人您不能進去,夫人,夫人!”外頭突然傳來一個聲響。
\t“砰——”還沒等屋裏的兩人反應過來,門就被一股怒氣從外頭推開了,闖進來的是蓉蓉——發髻尚未完全梳洗好,兩隻耳朵上僅別著一枚珍珠耳環,臉上的妝也沒有塗勻——整個人看上去狼狽極了。
\t但此時此刻她顧不了那麽多,奮力尋找著那個該死的身影。
\t“對不起將軍,我攔不住夫人……”門外的卓爵一臉的抱歉。
\t“沒事,你先下去。”“是。”卓爵退下了,帶上了門。
\t“蓉蓉,你怎麽來了?”秦子赫看到蓉蓉的第一個下意識動作,便是將贇兒藏到了自己身後。
\t“我不該來嗎?子赫,你怎麽能這樣?”聞聲,蓉蓉的目光唰一下瞪過來,整個人如撒潑的深宮怨婦般,“你才剛回來,你就要娶她?你讓我怎麽辦?你怎麽可以這樣?!”
\t秦子赫沉默以對,單手擋住了蓉蓉,不讓她傷害身後的贇兒分毫。
\t“你護著她?你居然護著她?秦子赫!我才是你的妻子!我才是將軍夫人!”蓉蓉揮起手重重地砸向秦子赫,秦子赫也沒有躲,抿著唇,任由蓉蓉的拳頭砸在自己的胸膛上。
\t“都是你!”蓉蓉得不到秦子赫的解釋,便將注意力轉移到站在後頭不敢露頭的贇兒身上,伸手去拽她,“都是你!我就說不能讓你一起去出征!我不會放過你!不會!”
\t贇兒沒有反抗,任由她將自己拽出來,說實話,她好可憐她,在蓉蓉身上,她仿佛看到了大越後宮裏無數像自己的母妃一樣,苦等父皇的女人。
\t“我、我真是後悔死了我!當初就不該……我就知道你這個狐狸精肯定會勾引我的子赫——你不得好……”蓉蓉撒著潑,對贇兒動起了手。
\t“夠了蓉蓉!”秦子赫一把抓住了蓉蓉瘋舞的雙手,將她從贇兒身邊推開,再次擋在贇兒跟前,“是我的意思,與她我關。”
\t“子赫、秦子赫——”蓉蓉絕望地嘶吼著,本就沒有梳洗好的發髻,此刻變得更亂了,完全失了她平日裏那份儀態,“不,你們不能這樣!皇兄不會同意,母後也不會同意的!我要進宮!我現在就要進宮!”
\t“別鬧了蓉蓉。”秦子赫上前拉住她,他深知,此刻不論她去找誰都沒有用,但拉住她的下一瞬,他也不知道他該說些什麽。
\t“別鬧?你叫我別鬧了?”蓉蓉指著自己,淚眼朦朧地瞪著秦子赫,目光中夾雜了太多太多,心碎、崩潰、難以置信……讓在一旁看著的贇兒都不自覺地為她心疼起來,蓉蓉哽咽的聲音再度響起,這會兒裏頭還有一絲絕望,“秦子赫,我愛你啊,我愛你你懂不懂?我堂堂一國的公主,這麽卑微地愛著你,就算母後那麽不樂意我嫁給你,我還是堅持要嫁,我可以為你做任何事,隻要你敞開心來愛我——我這麽這麽愛你,你為什麽就是感受不到呢?”
\t蓉蓉一步步往後退去,踉蹌的腳步讓她整個人晃悠起來,碰倒了擺在桌上的花瓶,砸在地上,摔成了碎片。
\t“蓉蓉……”秦子赫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或許他更希望聽到的是蓉蓉的責罵,狠狠地責罵,那麽,或許他還有辦法招架,此刻……
\t“夫人,對不起,我……不知道該說什麽,但是這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樣……”贇兒知道秦子赫在為難,主動從他身後走出來,走向蓉蓉,她想告訴她,自己其實並沒有想把秦子赫從她身邊搶走,她回來隻是……隻是希望讓那個宿命到自己這代,結束而已。
\t“滾!你滾!”蓉蓉絲毫不領情,一把將贇兒推開,可是她的力氣又怎麽可能大得過自小習武的贇兒,贇兒站在那裏,微微往後推開躲了躲,再次上前。
\t“算了,你不用解釋了……”秦子赫上前拉住贇兒,卻被她推開。
\t“夫人,你聽我說,對不起,我不是……啊嘶——!”贇兒再度迎上去,話到一半,突然感覺自己的手臂上一陣火辣辣的疼,一道濃黑的血從衣袖上撕開的口子裏滲出來,再看過去,蓉蓉的手上握著花瓶的碎片,上頭還沾著紅色的血跡。
\t“你這個瘋女人!”秦子赫一個箭步上前,狠狠地推開了蓉蓉,將受了傷的贇兒攬到懷中,怒目瞪著應聲倒地的蓉蓉,“你在做什麽?你居然敢傷她?”
\t“我沒事,沒事,一點小傷而已,別這樣。”贇兒安撫著秦子赫,她心裏清楚,這點小傷一時半會就會好的,其實她可以理解蓉蓉這麽做的理由。
\t“怎麽沒事?這麽大的一道口……”突然對上了贇兒微微皺起的眼角,秦子赫明白了過來——她的確會沒事——但這個秘密不能讓蓉蓉知道。
\t“你還是護著她……”蓉蓉坐在地上,嗚咽地哭了起來,淚水噗噗地落下來,這份嗔怪此刻變成了呢喃自語,“我隻不過在她手臂上劃了道口子,你就這麽緊張,那你在我心上劃了的口子呢……秦子赫,你怎麽可以這麽……怎麽可以……”
\t秦子赫護著懷中的贇兒,看著她,兩人在這番話語之後找不到什麽一句來反駁她,有太多太多是不能說出口的,或許蓉蓉,注定要淪為這場陰謀陽謀之中的犧牲品吧。
\t這時,門開了,站在外頭的,是卓爵,還有她身後的那張熟悉臉孔——肖蓮。
\t“你……你來了?”秦子赫目光掃過卓爵,知道是他搬來的救兵,又看向肖蓮,疑惑地擰著劍眉。
\t“起來蓉蓉,”肖蓮沒有理睬立在旁的兩個人,也沒有回答秦子赫的話,而是上前扶起了蓉蓉,替她擦了擦眼角的淚珠,整理好皺了的衣服,撩起蓉蓉額前的碎發別到了耳後,“沒事了,跟姐姐回去,別哭了,來。”
\t“表姐……”蓉蓉忍不住撲到肖蓮的身上,再度哽咽。
\t“沒事沒事,沒事了,”肖蓮輕輕拍著她的背,柔聲安慰著她這個貴為公主卻在愛情麵前無比可憐的表妹,“跟姐姐回去,把眼淚擦幹,別哭了……”
\t“肖蓮你怎麽會……”來這裏?秦子赫有些好奇,昨天的慶功宴上,她看起來,所有的心思都在太後身上,怎麽今天居然……
\t“我來看我可憐的妹妹!怎麽,不可以嗎?”肖蓮怒斥過去,瞪著秦子赫的雙眸沒有一絲留情,惡狠狠地將視線掃到贇兒的身上,輕拍著安慰懷裏的蓉蓉,“就算皇上和姑媽都不站在你這邊,姐姐也不會背叛你的,來,跟姐姐回去,把自己弄弄幹淨,好嗎?”
\t贇兒扯了扯秦子赫的袖子,讓他不要再說了,肖蓮這個人太難捉摸——況且,她手上這道已經沒有血流出來的傷口,會暴露。
\t“恩,”蓉蓉終於點了點頭,淚眼婆娑地看著肖蓮,帶著哽咽地道,“走吧,我們走吧,表姐……”
\t“你們要舉行什麽婚禮或者什麽慶功,都是你們自己的事,”肖蓮扶著哭得踹不上氣來的蓉蓉緩緩向門外走去,最後她回過頭,睇了秦子赫和贇兒一眼,“不要來煩我們了!尤其是你——”
\t說著,肖蓮最後瞪了贇兒一眼,轉身扶著蓉蓉,頭也不回地走了。
\t***************************************************************\t三日後,贇兒和秦子赫的婚禮,就這樣鋪天蓋地地到來了。
\t時隔三月,將軍府裏再度張燈結彩,紅色的綢布掛滿了整個府邸,大紅的燈籠,整箱的彩禮,還有各種各樣的賞賜,雖然此次是納妾,但因為是皇帝的欽賜,並沒有差到哪裏去。
\t陣勢自然是不及蓉蓉這位公主的“下嫁”,但秦子赫此時此刻的心情卻是那次大婚所不可比擬的,八個字來說,便是——置身天堂,妙不可言。
\t出於謹慎考慮——以防將來有什麽封賞難入史冊——皇上將贇兒自那日起便接進了宮,封了宗女的封號,暫住於伊賀的宮中,所以贇兒自皇宮出發,作為皇貴妃——伊賀公主的妹妹的身份,嫁往將軍府。
\t坐在花轎中的贇兒,手握蘋果,頭披紅蓋頭,腦海中,卻忘不掉這三日來,小棋告訴自己的一切。
\t將軍府裏,蓉蓉得到了特許,遠離那外頭的張燈結彩,待在自己的華清閣裏,由肖蓮陪著,默默地坐著出神。
\t“姐姐,你幫我點兩根蠟燭好嗎?”蓉蓉的聲音至輕至淡,蒙著濃濃的絕望。
\t“蠟燭?”肖蓮看了她一眼,愣了片刻,點了下頭,“……好。”
\t“要紅燭,洞房時用的紅燭,”看著肖蓮忙碌找蠟燭的背影,蓉蓉補充了一句,“在左手邊櫃子的第二格裏有。”
\t“為什麽?”肖蓮停下手中的動作,回過頭來看著她。
\t“幫我點起來,好嗎?”蓉蓉看著她,臉上沒有淚痕卻還是蒼涼無比,扯出的笑容更是讓人心頭發緊。
\t肖蓮見狀,心裏有些不是滋味,點了點頭,繼續尋著,果然在蓉蓉說的地方,摸到了兩根蠟燭,拿起來仔細一看,居然是蓉蓉新婚時的紅燭——上頭有太後特許的金印。
\t“這個……怎麽會?”還留著呢?而且看上去沒怎麽用啊。
\t“別問那麽多了,”蓉蓉無奈地笑了笑,指著不遠處的窗台,“把它點起來,放在那裏,好嗎?”
\t“……好。”肖蓮看到那扇窗戶上貼著的喜字,終於隱隱感覺到,蓉蓉這麽做的緣由了。於是照做。
\t“多好啊表姐,你看,”蓉蓉看著那明晃晃的燭光,在這白晝依舊奪目,眼中的淚光又泛了起來,“這場麵,就跟那天,我大婚的晚上,一模一樣。”
\t那兩根紅色的喜燭,此刻悄然地落下了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