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皇子逃 公主歿（4）
\t思來想去，秦子赫還是決定給贇兒送一份密信去。
\t狩獵宴要舉行整整七天，皇上一行早已做好了準備，營帳篝火護衛隊，樣樣齊全，可謂是守備森嚴，皇室威嚴盡顯。
\t秦子赫待在營帳裏，提筆寫好了一封簡短的信，噢不，應該說是紙條更確切一些，然後他走到窗口，並指放在唇間吹了聲口哨，一隻灰色的信鴿便出現在了眼前。
\t這是贇兒特意留給自己的一隻信鴿，以備不時之需，沒想到這一刻真是派上了用場。
\t一邊這麽想著，秦子赫一邊將紙條卷好，綁在了信鴿的右爪上，然後握住它的翅膀，四下裏看了看，猛地往上一拋，那信鴿撲騰了幾下，便消失了。
\t秦子赫若有所思地立在窗前，盯著藍得發黑的夜晚的蒼穹，久久，久久沒有動。
\t過了好半晌，他才回過身，走向空無一人的帳裏，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深，走到了桌旁，再次提筆，寫下一封長長的信。
\t另一端——\t“郡主，郡主！”營帳外頭，傳來一聲驚呼，外加急切的腳步聲，一個隨從模樣的奴才闖了進來，肖蓮端坐在桌旁，還有裘裕，翹著腿在一旁喝著茶，悠然自在，絲毫沒有下人應有的那份恭敬。
\t“什麽事？”肖蓮忙上前，擋住了那人的視線，垂眸一瞧，那人懷中竟然躺著一隻昏厥過去的灰色信鴿，“這是怎麽回事？”
\t“回郡主的話，這是剛才狐兒射下來的信鴿……是從秦將軍營帳的方向飛過來的。”那抱著信鴿的女子一抬頭，便露出那雙令人過目不忘的狐狸眼。
\t“秦子赫，他這是……”肖蓮若有所思地念了聲這個名字，很快發現了信鴿爪上綁著的那個小紙卷，取下來一看，眼神一變，露出欣喜的味道，難掩的激動，拔腿便往裘裕的方向走去，“你看！這個！”
\t裘裕衝著狐兒點了下頭，露出讚許的眼神，然後接過那張紙條，展開那張窄窄的紙條，上頭的字讓她眼前一亮。
\t“看來他們要有所行動了！”肖蓮笑得愈發燦爛，語氣不自主地上揚。
\t“你現在知道該怎麽做了吧？”裘裕歪著腦袋，臉上的笑容甚是怖人，陰險奸詐，但也帶著濃濃的自信，食指與中指夾著那張紙條，伸到肖蓮的麵前。
\t“恩，我知道。”肖蓮接過紙條，重新卷好，塞回了那隻隻是被石子打中而昏迷過去的信鴿的爪上，然後衝著狐兒使了個眼色。
\t狐兒應聲退下，抓著那隻信鴿的翅膀，欠身走出了營帳。
\t屋裏的兩人相視一笑，這是場請君入甕的遊戲，她們如今已經對此了如指掌，噢，或許，隻是她們以為。
\t********************************************************************\t夜幕降臨的時分，贇兒已經從宮中回到了將軍府。
\t晚膳的時間已經過了，她卻還是沒什麽胃口，但為了今晚的行動，她還是些許吃了一點，墊了墊饑，也為了讓體內剛服下的丹藥發揮作用。
\t小琴伺候自己更衣睡下時，她無意間想到了出征南國的路上那段遭際，濃濃的愧疚再度泛了上來，若不是自己，恐怕小琴也不會淪落成如此田地，無依無靠。
\t這樣想著，贇兒不由地握住了小琴的手。
\t“怎麽了？”小琴有些奇怪地望著贇兒，將手中的發簪換到另一隻手，然後擱到了梳妝台上，“小棋。”
\t“對不起，小琴。”
\t“怎麽了？怎麽突然說對不起？”
\t“……如果不是我的話，你也不至於淪為孤兒。”贇兒有些艱澀地開口，這一份悲憫在她心頭已經折磨煎熬了很久了。
\t“小棋，這件事，我已經原諒你了，況且這並不是你的錯，”小琴知道贇兒對這件事一直有心結，她也一直苦於沒有機會坦誠述說自己的想法，正好趁著今日這個機會坦白清楚吧，她蹲下來，握著贇兒的雙手，抬眸看著她，“而且，你知道嗎，後來我甚至覺得有些慶幸，慶幸有你替我解開了那個最深的心結。”
\t“什麽？”贇兒先是一愣，但很快明白了過來，知道了她言語中的所指，“你是說……吳毅的事？”
\t“恩，”小琴重重地點了點頭，眼神變得溫柔如水，表情好似耽溺在愛戀中的小女人，“如果不是你的話，我可能會誤會他一輩子。”
\t“可是這不能彌補我對伯父伯母……”
\t“我知道，小棋，所以我恨過你，但是……”小琴深吸了口氣，其實想到自己的爹娘，她還是會心痛到難以呼吸，“罪魁禍首不是你，而且，你現在正在想辦法，替我爹娘報仇，不是嗎？”
\t“……恩。”她說得都對，徹底扳倒裘裕，也算是彌補自己對二老的愧疚之情。
\t“那就好了啊，”小琴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風淡雲輕，但還是浸透了很深的無奈，“小棋，經過了這麽多事，我曾經最在乎的那些人，一個一個地離我而去了，我明白了一個最最重要的道理，就是——憐取眼前人。”
\t“憐取眼前人……”贇兒有些茫然地看著她，呢喃地重複了一遍。
\t“小棋，我一直都這麽叫你，是因為我並沒有把你當成大越的公主，也沒有把你當成醫官大人或者將軍夫人，我視你為姐妹，視你為我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最好的姐妹——所以，我才想把這一切都告訴你，”小琴的眼神突然之間變得溫暖起來，似乎在勸著贇兒，“小棋，跟著你自己的心走，看得出來，將軍是真心在乎你的，如果你也是那樣在乎將軍，就不要像我這樣，瞻前顧後地選擇到了最後，還是錯過最重要的那個人。”
\t“小琴……”這是她第一次同自己說了這麽多真心話，此刻這些話在贇兒聽來，更像是佛寺中禱告人虔誠受禮後獲得的偈語。一時之間，她竟找不出一句話來回答她。
\t“我知道或許我沒有這個資格來對你說教，畢竟你經曆的或許比我多得多，但是小棋，你知道嗎，”小琴言及此頓了頓，站起身走到銅鏡前，看著鏡子裏氣色尚不錯的自己，露出微微一笑，“這段情在我心裏塵封了那麽久，相思煎熬了那麽久，最後還是擱下了，現在想來，雖然還是有些痛，但終究已經釋懷了，人，總要往前看的，珍惜不了的人回首不了的往昔，早就該放下，而站在自己麵前對自己好讓自己心動的，才是最最重要的。”
\t贇兒沉默了，她的思緒飄飛出去，落到了記憶中曲澤的身上，眼眶微微泛紅，卻哭不出來，他已經離開這個世界了，是在自己懷中閉上眼的——可為什麽，為什麽她竟然總覺得他並沒有遠去，他還在那裏。
\t“好了小棋，好好休息吧，”小琴說著取走了她發上最後一件飾物，擱在一旁的邊桌上，轉身走了出去，最後回眸一笑，“不要想太多，開心地活著，才是最重要的。”
\t——開心地活著，才是最重要的。
\t這句話，更像是大徹大悟之後留下來的警世箴言，久久、久久地在贇兒心頭回蕩，讓她惴惴不安瞻前顧後誠惶誠恐的心，居然獲得了一絲安穩。
\t憐取眼前人，憐取眼前人。
\t*****************************************************************\t夜半子時。星鬥滿天，荷香宜人。
\t是個酣睡的好時光，也的確是府上人人休息的時候，就連打更人敲得鑼聲也顯得有些疲倦了，而熟睡中的贇兒卻在此時，卻是結結實實地清醒了過來。
\t她習慣性地摸了摸枕邊，觸到一絲冰涼後，才意識到，今日屋中僅己一人。
\t心頭居然泛起了一絲苦澀的落寞，才新婚不到一月，自己竟然已經習慣有他的陪伴了嗎？如今的每一日，她都承著專房之寵，秦子赫的眼中好像隻有自己，揉不得任何多餘的人，每日每日、每夜每夜地纏著自己……興奮感激之餘，她還是有些許擔憂。
\t古往今來，哪個有些許成就的男人，不是妻妾成群三房六室？女人的一輩子似乎總要守著一個男人，從始而終，不論那個男人是薄情還是寡意，若是做不到，這世界自由他的法子來懲治你，還給你扣上個帽子，因為一個錯事而一棒子打死了一切。
\t可是男人呢，總有千百個理由，娶妻納妾，朝三暮四，他們對女人的始亂終棄也不過換來一個浪子的名號，無傷大雅。甚至還有色衰而愛馳這樣的詞語，來為之辯解。
\t那如果有一天，自己年華老去，紅顏不再，他會不會也就無法燃起這份濃情，無法再專注地對著自己這張蒼老而去的臉？會不會也如父皇那樣，一位一位娶進來取代自己的位子？畢竟像秦子赫這樣優秀的男人，何愁找不到那些如花的臉蛋？
\t更何況，他是這樣固執的男人，為了娶自己，不惜將兵權交了出去，若是將來再遇上這樣的女子呢？他是不是還是會一樣，什麽都不管、什麽都不顧。
\t到了那時候，自己又該如何自處？她可以忍受這一切嗎？可以如同母妃那樣忍氣吞聲地看待這一切嗎？看著自己深愛的男人，在自己的麵前，同別的女人一起親昵歡愛，還要強裝出一副雍容大方得體大度的模樣來，送上祝福？
\t不——她做不到——\t“布穀、布穀——”外頭突然傳來的一陣清脆的鳥鳴聲，打斷了贇兒的思緒，她連忙收斂起思緒，起身下床，一抹臉頰，竟是一手背的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