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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往事夢魘

  這一夜,顧蓉卻睡得不安穩。


  斷斷續續的夢纏繞著她。


  元宵節上,滿目明燈下,透過麵具,謝意的目光仍然極盡溫柔。


  蓉兒蓉兒

  夢裏謝意一遍又一遍的叫她,時光卻倏然往回退去,是屋內他們溫柔地親吻,是馬車內的親昵交纏,是山洞中的相偎相依。


  畫麵一轉,是村莊內喜服加身的天地三拜,是雨夜裏的不離不棄,是皇宮宿醉的妄念無邊,可那人兒卻一直在往後退,是鹽都郊外那奮不顧身的一掌,是官船上的朦朧燈光再遇,是青山寺的狠厲一拽,是


  冷厲的聲音傳來,“知道怎麽做?”


  顧蓉陡然轉醒,猛然喘了一口氣,一身冷汗。


  她怔怔的去看梳妝台上的麵具,然後勾勒出那一張凶鷹的樣子來。


  天快亮了。


  顧蓉吐了一口氣,翻身而起,今日是大哥大喜的日子,她該起床去幫忙了。


  今日的喜宴來了很多人,各大世家,平日裏來往的不來往的,基本都到了,大家的麵上都做到了得體大方,整個婚宴沒有出任何的岔子,直到八抬大轎的把新娘子迎到堂上。


  年輕的皇帝姍姍來遲,送上大禮。


  兩人當著賓客的麵,三拜禮成。


  顧蓉幫著將人送到了洞房,她知道上官子溪身上有傷,不易走動,果然掀開蓋頭後,她已冷汗津津,麵色蒼白,哪怕雪脂嫣紅,也無法忽略。


  顧蓉屏退了旁人,褪去她的衣服,給她細細的上著藥,囑咐道,“嫂嫂,你這傷口,還需要每天塗抹,連塗三四天,不會留下傷疤的。”


  上官子溪點頭,道,“有勞妹妹了。”


  “以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了,無需見外。”


  廳前還有賓客要招待,顧蓉沒法久留,給她塗好藥後,推門走了出去。


  剛回到前廳,便見廳上卓卓青衣,含笑將酒一飲而盡,末了,笑道,“天翔比翼鳥,地現連理枝,我祝王大人夫妻和睦,恩愛成雙。”


  丁修焱終究還是來了這場婚姻,送上了賀禮。


  王淹彬彬有禮回酒,一飲而盡,“多謝岐王,王淹謝過。”


  丁修焱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一瞬,輕輕移開了。


  顧蓉想,這樣就很好。


  四更天,送走了所有的賓客,忙了一天的的王府安靜下來。


  顧蓉忙了一天,也沒有睡好,此時累極了,正要回屋休息,長廊燈下,夜燈朦朧,一身紫衣的人正佇立而候。


  他的臉隱在黑暗裏,看的不真切,顧蓉卻一眼就認出了是謝意。


  顧蓉內心一滯,朝拱門旁飛快的閃過。


  許是等了好一會,沒等到她,謝意終於不等了,轉身離去。


  顧蓉望著那離開的背影,目光幽轉,麵色怔然,似乎也很迷惘,不知如何是好。


  這一夜,她又做了夢。


  夢見那雪地裏奄奄一息的少年,山洞中有些澀赫的謝意。


  俊朗飛揚。


  不愧是她看上的人,怎麽看,也不覺得厭倦。


  轉眼間場景一換,飛鷹麵具下,謝意的聲音陡然響起,“知道怎麽做?”


  地上的顧叔疼得血色全無,臂膀和心口鮮血直流,拉著她的手囑咐她說,蓉兒,顧家就靠你了。


  睡夢中,顧蓉喃喃的喊著顧叔,神情痛苦,幻夢掙紮。


  一夢大醒,竟不知身在何夕。


  秋意見她醒來,喜道,“小姐,可有哪裏不適?”


  顧蓉撐坐起身,額間滿頭大漢,搖了搖頭,問道,“什麽時候了?”


  “小姐,晌午過了,我見你睡得太沉,就沒叫你。”


  她恩了一聲,翻身而起,秋意跟在身旁邊伺候邊道,“今日一早,謝王爺帶著媒人來下聘,老爺已經答應了,兩家交換了小姐和世子的生辰八字,打算將謝王兩家的婚期定在下個月二十六,嬸嬸說下個月二十六宜嫁娶。”


  顧蓉愕然回頭,“上門提親?謝家?”


  “對啊。”秋意回道,“聘禮是三萬兩黃金、二十箱珠寶玉器、百畝良田、還有商鋪等等滿滿當當的全堆在院子裏。”


  他居然還記得她在路途上打趣的話?居然真用三萬兩黃金做聘禮?

  謝王兩家定親的婚事瞬間傳遍了帝都。


  顧蓉看起來卻不怎麽高興。


  今日天氣甚好,陽光明媚,顧蓉心煩,想要出門去走走。


  她一個人騎著馬,漫步目的的走著,放眼看去,景色蔥鬱,歌舞升平,繁華如斯。


  不知不覺就走遠了,顧蓉停下了馬兒,找了個幹淨的茶棚要了一壺茶,自顧自的喝了起來。


  她就是想一個人走一走,靜一靜,捋一捋思緒,清一清過往。


  元國曆年十八年間,她去赴會,船上遇到的那個麵具人,居然是謝意。


  顧蓉臉色平靜,往事卻在心底一點一點被掀開。


  她那時候想的也是要殺人,可是卻不是這麽個後患無窮的法子。


  她當時已經準備了無色無味的毒藥,想要下在兩人的茶水中,這樣,二人齊齊中毒,李家和官府也不會輕易懷疑到她頭上來,而中此藥的人,若無解藥,三天後會大病一場,暴斃而亡,死因難查。


  謝意卻極其殘暴的殺死了李騰東,導致了後麵李旺的瘋狂報複,顧叔身死。


  茶棚內,顧蓉神色複雜的抿了一口茶,她想,或許是命運弄人,這一生,她注定跟謝意糾纏不清。


  街道上有官兵正押著犯人出城,周圍百姓瞬間讓開一條路,竊竊私語。


  隔壁桌有人問道,“這是怎麽回事?”


  “聽說岐王向聖上要的恩賜,這些人本來是死囚,現在被發配到邊境,充做軍妓。”


  “都是些什麽人啊?”


  “無非就是罪家之後,亂黨俘虜罷了,不值得可憐。”


  兩個囚車內,押著的都是女人,十幾個蓬頭垢麵的女人,他們即將要到達寒苦的邊境,承受非人之苦。


  顧蓉倒了一杯茶,人群熱鬧,她的目光跟隨看去,第二輛囚車內,有一個長發披散的女人,手腳上麵皆是枷鎖,目光渙散的發著呆,對身旁的一切都視而不見。


  顧蓉目光一震,倏然站起身來,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眼看囚車越行越遠,顧蓉再也按捺不住心頭的猜測,掏出碎銀,道,“結賬!”


  她不等老板找錢,騎著馬跟上了囚車的腳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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