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金石為開（下）
外麵的雨依舊下個不停，聽著雨水敲打屋簷的聲音，林瀟瀟的心裏也愁雲密布，大雨傾盆。她想如果實在沒有辦法，就隻能給勝伊媽媽跪下了。無奈身體卻不聽使喚，她使勁攥了攥拳頭，依舊渾身酸軟無力。她在心裏默念，千萬不能在此時倒下，一定要撐到勝伊媽媽答應幫忙為止。
“崔瑉宇說，在他小時候，您是很疼愛他的。他爸媽離婚了，他又不會照顧自己，您常常喊他回家吃飯；他生病了，您也徹夜不眠地照顧過他。當時他傷得那麽重，好幾次都在死亡線上掙紮，您一點都不覺得心疼嗎？我不相信。他重新站起來了，要賺錢養活您和勝伊一輩子。看他那麽辛苦，您也不曾心疼過嗎？”
勝伊媽媽紅著眼眶，目光定格在某個角落，似乎在想很久以前的那些往事。剛見麵時害羞的崔瑉宇，甜甜地喊她“阿姨”的崔瑉宇，跟勝伊一起蹦蹦跳跳去上學的崔瑉宇，還有跪在她麵前求她原諒的崔瑉宇……
出事以前，她幾乎把崔瑉宇當成自己的兒子一般；出事以後，看著病床上生死不明的他，她也心疼過；可是崔瑉宇活過來了，又開始追求自己的夢想了，這讓她妒火中燒——憑什麽他就能生龍活虎，而自己的女兒就隻能躺在病床上？
她想著想著，就忍不住流下了眼淚。她知道自己心胸狹隘，白白地恨了崔瑉宇這麽多年，可即使這樣，一想起已經去世的女兒，她依然不肯鬆口：“那是崔瑉宇咎由自取，不可原諒！”
一聽這話，林瀟瀟幾乎要絕望了，她搖搖晃晃地扶正自己的身子，終於跪在了勝伊媽媽麵前，她哀求道：“如果你還是不肯原諒他，我就跪在這裏，直到您同意為止。”
“要跪你就出去跪，不要在這裏礙我的眼！”勝伊媽媽轉過頭去，冷冷地說。
“……好，我把我想說的話說完，我就出去。您知道嗎？在勝伊姐姐去世的時候，您對崔瑉宇、對崔家的那些抱怨，被別有用心的人錄了下來。現在那些人把您的音頻放在了網上，想讓崔瑉宇名聲掃地，這件事情您知道嗎？”
勝伊媽媽閉上眼睛，依稀想起了那天，一個自稱是記者的人跟她套近乎，跟她說崔瑉宇有女朋友的事情。隻是她沒想到，一時氣憤說出的話，竟然會害到崔瑉宇。想到這裏，她心裏掠過一絲愧疚，卻依舊嘴硬道：“我不知道，這些都跟我沒關係。”
“好，這些都跟您沒關係！您作為一名倫理課的老師，就這樣任由自己的錯誤禍害他人，聽到昔日學生喊您‘老師’的時候，您不覺得心裏愧疚嗎？聽崔瑉宇說，勝伊姐姐活潑開朗，人見人愛。如果勝伊姐姐知道您做了這樣的事情，還這麽坦然地說‘沒關係’，她會原諒你嗎？”林瀟瀟凜然說道。
勝伊媽媽依舊緊閉雙眼，任憑淚水在臉上流淌，她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住口！”
“我偏不！您總說崔家仗勢欺人，他們真的欺負過你們嗎？他們隻不過拜托您不要跟記者說崔瑉宇出車禍的事情……勝伊姐姐病了這麽多年，是誰給出的醫藥費？每次醫生建議做康複手術，崔家人又何曾有過一絲猶豫？您在首爾的吃穿用度，哪一項不是崔家接濟？您說想回老家生活，那處房子難道不是崔家出錢買的嗎？您比任何人都清楚，勝伊姐姐的病跟崔家一點兒關係都沒有，可受崔家關照這麽多年，您此刻卻說‘沒關係’，您的良心還安穩嗎？”林瀟瀟聲淚俱下，雖然眼前發黑，但字字慷鏘有力，讓勝伊媽媽無法反駁。她自己也沒想到，原來她的韓語可以說得這麽流暢。
“夠了！你還不出去嗎？”
勝伊媽媽話音剛落，外麵突然闖進幾個人來，為首的一個問道：“您是白女士？”
“是……”勝伊媽媽始料未及，有些驚恐地看著這些來勢洶洶的人。
“跟我們去首爾走一趟吧，我們的老板想見見你呢。”來人不由分手，架起勝伊媽媽的胳膊就往外走。勝伊媽媽拚命掙紮，無奈來人力氣太大，她始終掙脫不了半分。
林瀟瀟趕緊去拉勝伊媽媽，拉扯之間，已經來到了屋外。簷廊離地麵大約有80厘米的高度，林瀟瀟一個沒留神，就被拽到了地麵上。這一跤摔下去，她便再也站不起來了。她感覺肚子疼得難以忍受，想看看怎麽回事，卻一點力氣都沒有。
那些人也沒預料到這種情況，一時都呆在原地。勝伊媽媽終究還有些良知，她奮力地掙脫了那些人，跑到林瀟瀟身邊，急切地問：“你怎麽了？你還好不好？怎麽流了這麽多血？”
林瀟瀟的意識已經模糊了，但是她用盡力氣點了點頭，又拉過勝伊媽媽，用微弱地聲音說道：“您不要跟他們走……他們……他們才是真正欺負人的人！”
“你們這些混蛋！還不趕緊送人去醫院？”看著眼睛漸漸合上的林瀟瀟，勝伊媽媽心裏一陣發毛，她對那些黑衣人厲聲吼道，可那些人卻無動於衷，好像在商量對策。
“是誰在這寺裏胡鬧！”隨著一聲大喝，一個年邁的僧人從屋裏走了出來。他看了一眼那些凶神惡煞的人，又看了看躺在地上的林瀟瀟，氣憤地說：“連病弱之人都不放過，你們還真是喪心病狂！”
“我們也沒有辦法，無論如何要堵住這個女人的嘴！”為首的一個手勢，那些人又走近了。勝伊媽媽把林瀟瀟抱在懷裏，大喊道：“誰敢過來？誰過來我就死在這裏！”
“你們都不要害怕！”僧人的房裏又走出來一個年輕人，他慢條斯理卻又擲地有聲地說：“我已經報警了，如果你們不怕把事情鬧大，就盡管鬧下去！打人也好，砸東西也好，反正等警察來了，你們跟著警察走就是了。你們口中的那位老板，現在也是自身難保，如果你們出了事，她肯定也保不了你們。何去何從，你們自己選擇吧！”
“別聽他的，如果今天不能帶她們回首爾，我們可真就玩完了！”
“再往前一步試試！”年輕人一邊說，一邊從簷廊上跳了下來。他把指頭弄得咯吱咯吱響，冷笑道：“我小時候學了那麽多年的跆拳道，沒想到今天還能派上用場。怎麽樣？在警察來之前，要不要跟我打一架？”
那些小嘍囉看看林瀟瀟，又看看大哥，在經過一番激烈的思想鬥爭後，膽子小的掉頭就跑了，然後剩下的人也一窩蜂地全跑散了。
看到他們都走遠了，年輕人卻再也沒有了剛才的氣勢，他嚇得臉色慘白，腿一軟，就一屁股坐在了雨地裏。可是看到林瀟瀟的狀態，他又緊張得不行，趕忙爬到她身邊，和勝伊媽媽一起，把她抬到了屋裏。
林瀟瀟氣息微弱，費力睜開眼睛，卻說不出話來。她努力了半天，才有氣無力地說：“程天瑞……”
“楊總不放心，讓我跟了你一路，他怕你有什麽負擔，不讓我輕易露麵……這次蔚山之行，算是我入職實習……”程天瑞想說點笑話讓林瀟瀟開心，可是她的臉色越來越蒼白，他慌忙喊道：“瀟瀟，瀟瀟，你別嚇我，我現在打電話，馬上送你去醫院！”
林瀟瀟用盡最後一點力氣，拚命抓住勝伊媽媽的衣服，微弱地哀求道：“阿……阿姨……幫幫……幫幫瑉宇哥……”
“先別說話，我們現在就送你去醫院。”勝伊媽媽看著血流不止的林瀟瀟，緊張到語無倫次。女兒臨終的模樣又浮現在眼前，她不由自主地緊緊抱住了她，盡量溫柔地說：“別緊張，不會有事的，你現在要保存體力，知道嗎？”
林瀟瀟的眼睛睜不開了，卻還在微弱地搖頭，她的手骨節發白，卻依然不肯鬆開勝伊媽媽的衣服。
勝伊媽媽無奈了，隻好說道：“好，我幫你，你要答應我，好好活下來！”
林瀟瀟終於完全安靜下來，緊握著衣服的手也慢慢垂了下來。在瓢潑的大雨中，她的意識漸漸模糊，嘴角卻浮起了一抹微笑。
——
雨下了兩天了，一直沒有停，氣溫也沒有轉暖。一個美妝節目不顧嚴寒，走上某大學路的街頭，做起了直播。
薑庭然的突然登場，讓原本冷冷清清的節目愣是造成了交通堵塞。眾人尖叫著，拚命往她身邊擠，她溫婉地笑著，沒有絲毫不耐煩，就像是一個親切的鄰家姐姐。她溫柔地提醒粉絲不要擁擠，不要忘了打傘，這麽冷的天氣，小心別感冒了。
過了好一會兒，工作人員才把失控的場麵控製了下來。幾個主持人漫步街頭，看著街頭各種各樣的小吃，薑庭然自言自語道：“應該很好吃吧？“
主持人笑著問道：“哈，庭然小姐對吃也很感興趣嗎？”
薑庭然微微一笑，露出了兩排整潔的貝齒：“當然了，尤其是約會的時候，總是會費勁心思去找好吃的。”
“嗷嗷嗷……”幾個主持人誇張地尖叫起來，其中一人說道：“我們還以為庭然小姐不是那種秀恩愛的人呢。”
薑庭然微微低頭，抿了一下嘴唇：“怎麽說呢，雖說自己知道幸福就好，可是如果別人也能感受到自己的幸福，並因此而開心快樂，那也挺好的。“
主持人們又誇張地尖叫起來，不停地交口稱讚，一個男主持人問道：“那冒昧問一下，庭然小姐今天也會約會嗎？“
薑庭然抬起頭來，笑得大方得體：“當然……下雨天，更讓人想見麵啊！“
這次主持人們還沒開始尖叫，薑庭然突然樂開了花，她用手一指，主持人們循著她指的方向看去，原來，崔瑉宇在那裏等她。
此時，薑庭然反而嬌羞起來，忸怩而又不做作地捂嘴偷笑。崔瑉宇麵色憔悴，直到走到薑庭然麵前，才抿著嘴笑了笑。
“今天下雨了，我來接你下班。”不知是害怕媒體的追問，還是麵對女友有些緊張，崔瑉宇說得很生硬。說完之後，忙不迭地將一小束玫瑰遞給了她。
天氣陰沉，玫瑰反而更加鮮豔，在雨滴的滋潤下，花瓣更加瑩然。薑庭然放下矜持，突然擁抱了崔瑉宇，滿足地笑了。
“謝謝你，瑉宇哥。“
二人擁抱的照片迅速登上了各大媒體的頭條，和勝伊媽媽發布的澄清視頻一起，一直高居熱搜榜。
雨過天晴，林瀟瀟昏迷了兩天，終於睜開了眼睛。
——
之前犯了一個小錯誤，今天考證了一下，我之前寫在文裏的“舍廊”是不準確的，應該是“簷廊”……
為自己的疏忽而反省……
作品接近尾聲，感謝大家的一路扶持^^